104.10.7
對顧家而言,這個新年很特殊。大少爺顧彥琛遠在江南未歸,大小姐顧嘉夢又被指婚給了太子。
除夕夜,顧嘉夢和兩個妹妹一同守歲,嘉榮年紀小,悄悄問姐姐是不是將來要當皇后,卻被嘉敏輕輕拍了一下。
顧嘉夢笑笑。她從來沒想過要當皇后,她不知道他前路是怎樣的,但是無論如何,她都想一直陪著他,同他一起面對。
這一世,與夢境有了很大的不同。他肯定會好好活著。這一點,她很確定,她願意相信他。
顧尚書起初也以為會有朝臣反對,更怕有那起子老古板大人會上書要送了她女兒出家,以防止太子和景王爭奪一個女子,發生兄弟鬩牆的情況。還好還好,反對者很少,被皇帝駁回后,那些大人也不再執意反對。
他想,也許是因為太子多年未婚,著實不成體統。在一些人看來,太子能娶妻,已然是一樁盛事了。
至於太子妃是誰,並沒有多麼重要。
只是,教顧尚書面上難堪的是,就在賜婚的旨意下來后不久,東宮就教人送了年禮過來。——這倒也罷了,但是緊接著就是景王的禮物,年禮的貴重,不在東宮之下,分量與去年無異。
——去年景王和顧嘉夢的婚約還未接觸。他這一手,著實教人尷尬。
大過年的,顧尚書不好命人原封不動送回去,不能公然給景王沒臉。他只能令添了些貴重之物,當作還禮,教人回贈過去。
——顧尚書瞞著女兒,不想她心中不快。
但顧嘉夢還是從小七那裡知道了。府中的許多事情,都瞞不過她的耳朵。
小七瞧著顧嘉夢,摸不清她的想法,只有點暗暗為太子擔心。她小心翼翼地問:「顧小姐,你很感動么?」
「沒有。我為什麼要感動?」顧嘉夢搖搖頭,「他又不是因為我才送的,再者,我父親不是教人還了回去么?他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父親的意思才對。」
她和景王本就不該有交集,因為顧九九的緣故,才陰差陽錯有了聯繫。現在皇帝賜婚,她更成了他未來的嫂子。她為什麼要因為他的行為而感動?
顧嘉夢叮囑小七:「小七姑娘,這話以後莫再提了。」
小七「哦」了一聲,不再提起此事。
……
今年宮中事多,除夕夜,只留在宮中的皇子公主同皇帝太后及一些嬪妃小聚了一下。
幾倍薄酒下肚,皇帝微醺,看著這些尚未長成的孩子和年輕貌美的宮妃,心中百感交集。
他的孩子們還小,其實他還很年輕啊。一直以來,他都下意識把姬然當成了下一任的繼承人。可是若他真的長命百歲,等他百年以後,姬然只怕也已經年邁了。那時的皇貴妃,是否仍在人世,他都不能確定。
皇帝按了按眉心,趕走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他還年輕呢,想那些是不是太早了些?
直到皇帝的聖旨到了顧家,皇貴妃才知道這件事。之前她身體不大好,皇帝教人刻意瞞著她,不教她勞心,以至於她竟成了最後一個知道的。
近來皇帝身體康健,精神甚佳,數月之間,寵愛數個妃子,甚至還有承寵后懷孕的。皇貴妃面上淡然大方,可心裡哪能平靜下來?儘管她早就明白皇恩易變,可仍然忍不住黯然神傷。
皇帝不曉得她的心思,他最喜愛皇貴妃的溫柔大方,善解人意,自然不會把她和「妒」聯繫起來。他還特意囑託了皇貴妃好生照顧劉嬪,細心打理後宮。至於姬然的親事,皇貴妃不必擔心,姬然是他最寵愛的兒子,他不會委屈了姬然的。
皇貴妃含笑謝恩,但是對皇帝的話,卻有了幾分懷疑。
為了安慰姬然,皇帝將姬然喜歡了很久的一柄異域寶刀賞給了他。
景王接到寶刀,並未表現得有多歡喜。相反對父親的態度,他有點哭笑不得。這是拿他當小孩子么?當他受了委屈,所以特意來補償他?若真的在乎他的感受,又何必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還有大哥,從賜婚的旨意下來,他就在默默等待著大哥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在日前,已經知道了,當日原本不同意他解除婚約的父皇,是在見了閑雲道長后突然改變主意的。——人人皆知閑雲道長與大哥相從甚密,閑雲道長是受了誰的指示,他自然明白。
他尊重的,敬愛的大哥,竟然在很早以前,就與她關係匪淺了。
這種被人蒙在鼓裡當傻子耍的感覺,教他很不舒服。
可惜大哥似乎沒意識到自己的不妥,仍同以往一樣,半分愧疚之情都沒有。
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
景王去了東宮,旁敲側擊,問起舊事。
姬央微怔,繼而失笑:「原來四弟在介意這個。」他微笑著輕輕搖頭,替景王將茶續上:「四弟心中的姑娘,不是另一個顧姑娘嗎?外人不知道,四弟還不清楚她們的區別?說起來,四弟應該見過她了……」
景王一愣,脫口而出:「大哥知道?」
他疑惑萬分,這種事情,大哥怎麼也知道?
是了,是顧小姐告訴他的。他們之間關係匪淺,也不知她都向他透露了多少秘密。想到這裡,他心裡一堵,胸口發悶。
姬央點了點頭,靜了片刻,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四弟也知道,孤能看見一點東西……」
景王恍然,這一點,他隱隱有所耳聞。不是說大哥曾發夢遇到仙人得到糧食嗎?
姬央又道:「孤在很早以前見過顧小姐的魂魄,大概算得上是故人……」
景王飲了茶水,面無表情。如果大哥說的是真的,大概只能歸結於天意如此了。
他沉默了許久,等大哥說完,站了起來,沖大哥施禮,說道:「弟弟還沒向大哥道喜。願大哥與大嫂白頭偕老。」
不等姬央回答,他就轉身走了出去。
他仰頭看看天空,陰沉沉的,看不見太陽。景王出宮,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姚家,找姚五少。
正是年節,姚五少也無事可做。兩人結伴外出。此時營業的店鋪不多,他們兩人乾脆去了景王名下的酒樓。
兩人也不多話,叫人上酒,一杯又一杯,不覺都有了些醉意。姚五少覷著他的神色,問他為何傷心。
——姚五少自己猜測著是因為顧家表妹的緣故。——呃,當然也有可能是為了男人的面子和尊嚴。
景王一記眼刀掃過,冷颼颼的,成功使得姚五少閉了嘴。
姚五少又想到自己過年時仍獨在異鄉的堂弟,難免對顧嘉夢多了一些怨懟之情。這丫頭也不知道是好命還是壞命,沒了跟王爺的婚事,竟然被賜婚給了太子!
又不能打探好友的內心,順便往傷口上撒鹽,又有什麼趣味?
又坐了一會兒,姚五少便嚷著要回家去了。他這麼醉醺醺的回去,還得要小心老爹呢。
姚五少離開后,景王看看自己的左手和右手,又看看對面空空的座位,心中莫名凄涼。他不想回府,偌大的景王府,沒有一個人是他的親人。他喝醉了酒,也不能進宮,惹父母擔心……
想來想去,他竟是無處可歸之人。
他慢悠悠出了酒樓,被街上的冷風吹了一吹,清醒了不少。他心念微動,又想去九里巷,找顧九九了。
那個姑娘看他的時候,眼中的情意幾乎要將他溺斃。她的心裡眼裡,只有他一個人。如斯深情,教人動容。
循著記憶,他施施然走了許久,才到達目的地。
敲開門,再次看到站在檐下靜靜等待的顧九九,看到她眼中陡然亮起來的小火苗,他心頭一熱,向他小跑過去:「你來啦?」
景王點一點頭,酒意上頭,竟伸手輕輕攬了攬她:「是。」
他心說不妥,很快鬆開,後退了半步。他四下張望,堪堪看見不遠處眼神奇怪的羅員外,他心中一突,只當是自己舉動不當,匆忙道歉。
羅員外卻像是被嚇到一般,轉身躲開了。
景王心中疑惑,又看看顧九九,低聲問道:「可是有什麼不妥?」
顧九九驚呼一聲:「王爺喝酒了?」
景王點頭。
顧九九躊躇著,低聲說道:「王爺,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
「昨日,孫家一個姑娘來這裡做客,對我說,皇上下旨給太子賜婚了……」說到這裡,她心中難受,聲音也有些哽咽。
她在那個原主身上兩年,幫她鋪了路,果然成就了對方。嫁給太子,太子妃?顧九九在心裡哂笑,甚至連顧嘉夢和太子第一次在張氏面前見面,還是因為她的緣故……
景王笑容微斂:「是。」
顧九九勉強笑了一笑,眼睛望著景王,低聲而無奈地說道:「那我們呢?我們怎麼辦?」
這個問題,她考慮了很久,以她現在的身份,她怎麼才能光明正大和他在一起?她最初以為,這些他都會考慮。可是,如今的她真的沒有一點把握。
她不得不承認,他們之間相差太遠。而這又是有階級的封建社會。
「我們?」
顧九九聞言後退了半步,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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