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10.7
信王英王收到太后旨意,來不及多想,連夜趕回京城。待他們風塵僕僕趕到宮中時,大局已定。
父皇駕崩了?
信王在守皇陵時,因為心裡有氣,也曾惡毒地腹誹過,他怎麼不去死之類的。但是當真正見到大行皇帝的遺體,他卻半點快意也無,有的只是難過與茫然。
他的母妃高氏悄悄拉著他,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兒,你大皇兄繼了位,拜了你父皇之後,快去拜見新皇帝吧!」
她知道兒子有雄心而少計謀,生怕他犯渾,便把「新皇帝」三個字咬得極重。
信王呆愣愣的,他與父親不過是半月未見,誰承想竟已陰陽相隔。母妃話中的深意,他也未曾細究,只老老實實跪在棺木前,磕頭痛哭。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他才後知後覺想到新帝一事。
是了,他們說繼位的是太子。
他素來是有賊心的,不滿於父皇對老四的偏心。回京路上也曾想過若有可能,定要鬥上一斗,爭上一爭的。
他琢磨了一下,他是不是錯過了最佳時機?他現下說他有疑問,還來得及么?他想了一想,他也是皇子,問一問也不打緊。他還未起身,就遙見那邊英王已經向姬央行禮了。
他剛生出來的念頭被生生壓了下去。罷罷罷,老三老四都認了,那是太子,元后嫡出,剛出生沒多久就被立為了太子,二十多年來,父皇雖沒指過什麼差事,但是姬央儲君的地位從來沒有動搖過。
他爭什麼?以他現在的人脈本事,他拿什麼爭?
高氏悄然鬆了口氣,低聲在他耳畔說道:「你還沒回府吧?你媳婦兒沒什麼事兒,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好。就這樣吧!」
她說到「就這樣吧!」已經隱隱帶了哀求之意。她兒子有幾斤幾兩,她心裡清楚。她生怕他糊塗,做出什麼不該的事情來。
信王一聽這話,不免就想起了他被趕到皇陵的緣由。他當日要娶王妃薛碧菱,除了她不算丑外,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父兄手握重病。他原想過,將來要向他們借兵的。是以成親多年,他對她一直忍讓,莫說側妃侍妾,連個美貌點的婢女都沒有……
所以說,他在她跟前受的委屈都白受了?
過了好一會兒,信王才對母妃高氏說道:「母妃放心,孩兒懂得。」
……
英王早就知道了皇帝的死因,也聽說了老四已經向姬央稱臣了。不知為何,他竟有些怒其不爭的意味。他原本還想看看老二怎樣,誰知道這個渾人一進來就,就跪了下去,竟像是把一切拋之腦後。
他們這四個已經成年了的皇子中,老大是太子,身份尊貴。老二有外家和岳家倚仗,老四有父皇寵愛。唯獨他,所能倚靠的資本最少。心比天高,奈何命不如人。那倆人都認了,他還能怎麼辦?還不如表示忠心,日後也許還能多得些益處。
太后看他們兄弟和睦,心下稍慰。
……
皇帝突然駕崩,好在一切皆有定例,只管比照著前例來,雖然宮裡宮外,忙成一片,但好歹未出大的差錯。
太後身體有恙,皇貴妃因為悲痛,數次暈厥過去。
顧嘉夢與女眷一起在內殿哭泣。
她嫁入東宮才數月,因為皇帝曾言說她八字會與人衝撞,她很少在宮中閑逛,那些年輕的妃嬪,她大多都不識得。其中還有懷了身孕的,月份尚淺,悲痛疲憊,哭暈過去。
顧嘉夢也怔怔的,如在夢中。她與皇帝交集不多,談不上有多悲痛。但是一個人失去性命,難受是難免的。夢裡皇帝是死於兩年後的冬日,不該是這個時候。
她心底隱隱有些小慶幸,皇帝提前崩逝了,一切都不像夢中那般。太子好好的,信王和英王也沒有相鬥。她在女眷中,看到了已經顯懷的信王妃。
信王妃比夢中早有孕兩年,信王活著,她和她腹中的胎兒也好好的。
含山公主握著顧嘉夢的手,她似乎用了不少力氣,顧嘉夢被她攥得眉頭直皺。
顧嘉夢瞧著公主臉上兩道淚痕,眼睛卻亮得驚人,心下一悸,低聲道:「公主……」
公主愣了一會兒,才慢慢收回了手,輕輕嘆氣。她喃聲說道:「父皇不在了,不在了……」
如同魔怔一般。
顧嘉夢大驚,忙握了她的手,在她耳畔道:「公主,公主!」
公主身子一僵,良久方道:「無事。」
顧嘉夢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心說,無論皇帝待皇子們如何,他待公主一向是很好的。希望公主不要太悲痛,要保重身體。
……
國不可一日無君。眾臣請命,太後下旨。太子順利繼位,因為大行皇帝喪期,一切從簡。
新帝尊太後為太皇太后,尊其生母費氏為皇太后,其妻顧氏為皇后……
時值夏日,雖然皇帝的梓宮是金絲楠木所做,宮中又有冰塊。但是還是應該早日下葬。
陵墓早就建好,大行皇帝下葬。
在給先帝商議商議時,竟有大臣建議「靈。」
姬央當即變色。謚法說,亂而不損曰靈,好祭鬼神曰靈。這可不是什麼好字眼。縱然先帝晚年重色信鬼神,但並不意味著他只能得一個「靈」字。
早有人知道不妥,再去商議。
……
新舊交接之際,京城戒嚴,人人都提高警惕,分外小心。幸而天子聖明,百官擁戴,一切順利,毫無差錯。
國喪期間,臣民縞素,停止宴樂婚嫁,京城靜悄悄的,並無絲竹之聲。
聽說含山公主在先帝下葬后,請旨出家,在被拒絕後,她竟再次封了公主府的大門,約莫是又要閉門不出了。在這之前,她使人給顧嘉夢送去了一枚玉玦,上書「茵茵彌月」。
這玉玦顧嘉夢本是認識的,又是她妥姬央贈還給了含山公主。含山公主如今要還給她,又是何意?
姬央摩梭著玉玦,沉吟了許久,才道:「皇姐既然給你了,你就收著吧。」
顧嘉夢道:「那我下次還她。」這玉玦上刻著公主的乳名,是公主所有之物,不是她的,她拿著心裡不安。
姬央沒有說話,而是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額頭,輕聲說道:「從小,皇姐就待我很好。她說她是姐姐,要護著我。可她也不過是比我早出生一刻鐘……」
顧嘉夢心下一沉,腦海里彷彿有一道白光閃過,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模模糊糊,不能十分確定。她記起弘明法師對先帝身體的擔憂,她記起含山公主失常的模樣,還有玉玦里的靈泉,白皇后的手札,她顫聲說道:「公主她,她……」
姬央鬆開了她,直視著她的眼睛,慢慢搖了搖頭:「不是。」
顧嘉夢腦子有點亂,她點了點頭,一顆心很快安定下來。
先帝是因為在女色上百無禁忌,不知收斂,與含山公主無關。
……
景王上書請求接了母妃回自己府上,獲准后,立即行動。說來也怪,皇貴妃身體孱弱,一年多來纏綿病榻,先帝駕崩后,她痛哭了幾場,暈厥數次,以前的毛病倒是都沒有了。
皇貴妃提心弔膽,每日家裡,唯恐新皇帝對付她的兒子。
景王知道母親的擔心,安慰數次無果,也沒別的法子。他心說母親是杞人憂天。大哥是大宗,是正統,繼位名正言順,底氣足得很,不會也不必拿他們兄弟開刀。母親委實是多慮了。
他忽的憶起顧氏的八字來,在心裡默念了兩遍,忍不住輕笑。大概,這就是天意吧。
大哥之前沒有參與政事,乍然登基,難免會遇到不少難題。還好二哥三個看起來都很老實,又有良臣輔佐。景王暗暗鬆了口氣,覺得自己身上也輕鬆了許多。
他現下只想著孝敬母親,做好差事,再過個三年五載,娶妻生子。他這一生也就這樣了。
他沒想到,他會遇上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