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10.7
羅太太忽的想到一個人來:外甥孫二。
孫二是讀書人,還是個秀才,將來是能做大官的。他見多識廣,大概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但是,真要教人知道那不是她原本的女兒么?若是有人把現在的這個女兒當成了鬼物,拉去燒了,可該怎麼辦?
不行,不能教旁人知道。他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不能再失去另一個。
可是顧小姐仍在人世啊……這念頭在她腦海揮之不去。要是這個女兒不是顧小姐,那她又是誰?他們的女兒又在哪裡?
羅太太和丈夫細細商量了一通,最終決定問一問孫二。那是她親外甥,應該信得過才是。——京中多高人-大師,但是他們不敢去問。生怕高人多事,鐵面無私,連這個女兒都不肯給他們留下……
孫二聞言大驚失色,不敢置信。羅太太再三說明,他才收起了訝然之色,沉吟許久,方道:「姨母是說,她不是原本的表妹?」
羅太太點頭:「去年十一月份,她不是被那挨千刀的退婚了嗎?一時想不開,趁我和你姨丈沒留意,就上吊了,還好救了回來……到京城后,那顧家大公子說她是顧家的小姐……可是,顧家小姐好端端活著啊……」
孫二心中驚駭,但不想讓姨母姨丈更加驚慌,便做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來。他笑了一笑,嘴上只說道:「京城大戶人家私密的事情很多。興許是一個不被人知的小姐也未可知。顧家大公子總不會拿這種事情撒謊。」
羅太太一聽,好像是這麼個道理。這樣一來,顧家的老爺太太沒認下她,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雖然孫二這麼安慰著姨母姨丈,可他心裡明白,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顧尚書家中雖也蓄有幾個婢女,但他是出了名的后宅清明,四個兒女皆是嫡出。不可能有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兒。而且,若真是顧家的女兒,她到京城已有數月,顧尚書為何不來相認?
她不是表妹,也不是顧家的女兒,至多是和那個頭腦不清楚的顧彥琛關係匪淺。
孫二去羅家的次數多了起來,常常不動聲色暗暗觀察著顧九九。細細觀察方知,她的行為舉止,的確與小戶人家的女子不大相同。但若說是端莊的大家閨秀,卻又不像。
姨母姨丈對這個女兒掏心掏肺,比親生女兒還要好些。可這個顧九九待他們就顯得冷淡了。
孫二心頭火氣,羅家姨母膝下只有一女,可惜不幸早逝。若是有人借屍還魂,代羅家表妹盡孝,他們也願意真誠以待,拿她做真正的親人看。
可是,若這鬼魂身份可疑,又不能孝順姨母姨丈,反而盡惹兩位老人憂慮傷心。那麼這個「女兒」,不要也罷。
他剛在姨母姨丈面前流露出這麼一點意思,羅太太就濕了眼眶。那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待他們夫婦生疏些也沒什麼的。
——如果她原本的碧玉孩兒能夠活著,她哪裡會稀罕旁人的女兒?
孫二連連嘆息,不敢再提此事。他開口提醒顧九九孝敬父母。
顧九九詫異,她從來都不是羅碧玉啊,她會善待羅員外夫婦,但與孝道無關。不過當著孫二的面,她還是點了點頭,襝衽行禮:「表哥說的是。」
孫二輕哂,且看她以後如何吧。只是這個姑娘的身份必須得查明白,不能在姨母姨丈身邊留下隱患。
……
顧彥琛到江南一個多月後,寄回了家書。家書里詳盡講述了這一個多月的經歷。他趕到了江南,去拜見了舅舅。舅父舅母身子康健,眾表兄弟姐妹也都安康。他已經見到了呂先生,不日便將拜師。只是能否成功,還是未知數。
顧尚書親自回了兒子的信,要他務必排除萬難拜到呂先生門下。
顧彥琛還給家人送回來一些江南特產,給顧嘉夢的禮物格外上心。
顧嘉夢在母親牌位前上香,但願大哥在江南能成功拜師,好好研究學問,再學一學做人之道。
十一月,顧嘉夢收到含山公主府送來的帖子,要她去赴消寒會。
時人常在入冬后,邀請親朋好友消寒雅聚。
顧嘉夢自然前往。
含山公主邀請的人不多,左不過信王妃,英王妃,元敏郡主與顧嘉夢等幾個女子。祁玥打扮一番,站在公主身側,明艷動人。
廳堂里暖洋洋的,幾人吟詩作畫,甚是愜意。
少時,信王妃最先稱乏了,她本就不好此道,不過是湊個趣兒罷了。座上也有不善此道者,跟著喊累,公主笑笑,命人撤下詩詞畫具。
下人呈上香醇的佳釀,消寒解悶。
顧嘉夢不善飲酒,又不想掃了她們的興,便只略略沾了沾唇。
信王妃幾杯酒下肚,兩頰嫣紅,說話也沒了顧忌。她拉著祁玥說道:「好妹妹,你聽我說,那位是有名的謫仙,天上來的,不懂女兒家的心思……」
她話音剛落,元敏郡主,英王妃也把目光投向了祁玥,她們笑得甚是曖昧。
祁玥在她們的注視下飛紅了臉頰,她羞得頓足,低聲說道:「王妃醉了,都說起胡話來了!什麼女兒家的心思,我怎麼就聽不懂?」
顧嘉夢聽到「那位是有名的謫仙,天上來的,不懂女兒家的心思」,她心裡一咯噔,知道這說的是太子姬央。她再看一眼眉眼隱含羞意的祁玥,在心底輕嘆一聲。信王妃話中的意思,教她不由得不多想。
信王妃指指自己的眼睛道:「你的心思,我都看在眼裡呢……」
祁玥看看公主,急道:「嫂嫂!」
含山公主微微一笑,輕輕拍拍祁玥的手,以示安撫:「信王妃醉了,你莫往心裡去。太後上了年紀,愛說玩笑。你是公公婆婆的心頭寶,他們必然不捨得你離得太遠。」
「嫂嫂……」
含山公主只笑了一笑,又道:「你若真留在這兒,公公婆婆心裡指不定要怎麼埋怨我呢。留下了一個還不夠么?」
她聲音漸低,隱約帶著蕭瑟之意。她想起了尚主后,永遠留在了京城的祁瑞。當日,威武侯並不希望兒子尚主。可惜祁瑞只見了公主一眼,便上了心,說服了父母,尚含山公主。
祁玥聞言,知道嫂嫂是想起了哥哥,她心中微酸,也低了頭去:「嫂嫂……」
顧嘉夢聽她們姑嫂對話,心中暗嘆。她只裝作什麼都沒聽懂,笑了一笑,以言語岔開了去。
……
在回顧府的路上,顧嘉夢一言不發,腦海里全是消寒會上的事情。信王妃的醉話,祁玥眉眼的羞意……
她知道殿下的心意,也知道公主話里的意思。但是一想到當時的場景,她莫名地就有點不大舒服。
小七沒跟她進正廳,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但她明顯感到顧小姐不大對勁兒。她故意講故事給顧小姐聽,想讓她開心一點。
顧嘉夢知道她的意圖,心中感激,笑了一笑。
小七這才放下心來,喜動顏色。
夜裡,顧嘉夢洗漱完畢,握著半乾的長發,坐在榻上。
小七忽然抱著一個長長的匣子出現,帶來寒氣。
顧嘉夢忙道:「小七姑娘,你去哪裡了,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小七接過茶盞一口飲盡,她一臉喜色,獻寶似的將匣子打開:「顧小姐,你瞧,是殿下做的九九消寒圖!」
她展開畫軸:「你瞧,是不是很好看?」
顧嘉夢心中一暖,笑了一笑,握上了小七的手,低聲道:「好看,圖很好看,小七姑娘也很好看。」
小七臉色微紅,笑著抽.出了手:「我不冷呢,我學武,不怕冷。這圖是阿四送來的,阿四非要跟我說話,不然我早就進來了。」她挑了挑眉,笑道:「殿下做個消寒圖,還記掛著顧小姐,巴巴地教人送來,真是讓人羨慕。」
顧嘉夢看著小七亮晶晶的眼睛,忽的就笑了,笑容明媚,心情也跟著好轉起來。
……
夜裡,信王妃驚醒過來,想起今日白天的醉話,暗暗懊悔。她踢了踢一旁的信王。
信王睡眼矇矓,忙問:「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
信王妃嘆了口氣,將消寒會上的事情說了。
信王揉了揉眼,很是無奈:「王妃多慮了,不是什麼事兒。這個姑娘父兄不一般,她也是個美人兒,這個香餑餑兒,人人想要。聽說皇貴妃也很喜歡她呢,有了她,就相當於有了西北的四十萬……」
話還沒說完,他腦袋上就挨了一記。他嗷了一聲,張口便罵:「你這臭……你這手可疼么?」
他還是很沒出息地改了口,抓了王妃的手,輕輕揉著。
王妃哼了一聲:「想要那威武侯的支持,王爺大可以殺妻再娶啊……」
「不敢不敢,本王豈是那種人?有王妃就夠了,有王妃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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