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天水一方4
祁真不常騎馬,剛開始有一些生疏,後來才漸漸找到感覺。
他緊緊盯著前方,滿腦子想的都是儘快與莫惑會合,免得他們遭埋伏,不過有了葉天元的先行,他多少放心了點,開始幻想見到莫惑一定要狠狠抱一把,然後帶著他們去救無冤和被抓的白道,再順道接回師父讓封晏救好,最後和莫惑回京,若鳳隨心的毒能被太醫解開就更好了。
他腦中的畫面太完美,以至於當看到前方衝來的一群人,整個人頓時就凌亂了,小臉發白,用力一拉韁繩,調頭便跑。
毒怪抬眼就見前方有一抹淡粉的身影,又見他這樣的反應,便多看了幾眼,發現是祁真,當即快速追過去。他受了內傷不方便動手,但身邊的傀儡都是問劍宗的高手,只吩咐了一聲,他們便齊齊衝上前,輕輕鬆鬆就把人抓住了。
祁真試圖掙扎,發現對方抓得很緊,只得放棄,驚悚地望著毒怪過來,簡直不清楚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按理說毒怪不是應該在河岸或林子里搜人么?為何竟會來這邊!
毒怪伸手將他拉到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祁真斜坐在馬上,被迫仰起頭與他對視,發現他的臉色很難看,眸子裡帶著不加掩飾的嗜血和陰狠,表情都有些輕微的扭曲,登時害怕地縮縮小肩膀。
毒怪許久沒被人傷到這種程度,胸腔翻騰著滔天怒火,抑制不住的殺意甚至能凝成實質的東西密密麻麻滲入皮膚。祁真摒住呼吸,危險的逼迫下,他已經察覺不到顛簸了,只能一眨不眨地盯住毒怪。
「——輕邪人呢?」片刻后,毒怪陰森開口,停頓一下緊接著補充,「你要是敢騙我,我就活活撕了你。」
他並未用多少力氣,祁真不會感到呼吸困難,只是毒怪看著太嚇人,他過了數息才強迫自己鎮定:「他掉河裡了,你沒找到他?」
毒怪眯起眼,慢慢收緊手指:「再說一遍。」
祁真的小心臟直抖,但理智上知道毒怪留著他的命還有用,說道:「我假裝喝水掉河,搬起石頭在他腦袋上砸了一下,趁機遊走了,你真沒看見他?」
「就憑你能打中輕邪?」毒怪冷冷道,「而且你也不像掉過河的,說,他在哪?」
「你愛信不信,我跑了大半夜外加一個上午,衣服當然早就幹了,」祁真道,「他被你下了蠱,我根本解不開,否則我肯定和他一起跑,何必自己騎馬?」
毒怪問道:「馬是哪弄的?」
祁真心頭一跳,鎮定道:「半路碰見幾個人,找他們借的。」
毒怪點點頭,祁真尚未明白他是否相信,就察覺下巴被捏起,一顆藥丸瞬時塞入嘴裡,滑進了食道。他猛地掙紮起來:「你給我吃了什麼!」
「毒-葯,每晚子時發作,十五天後暴斃而亡,」毒怪陰冷一笑,「我等你晚上疼得受不了時,主動爬過來求著告訴我實話。」
祁真的瞳孔驟然一縮。
毒怪不再理會他,帶著他在秋雨中疾馳而去。
鳳隨心知道去往客棧的路,便飛速向那邊趕,結果快到岔口時卻見迎面來了一個人,不由得一怔:「爹?」
榮谷主見到他也是怔了怔,停下問道:「你從那邊過來沒看見小真?他穿著粉裙子,打扮成了姑娘的模樣,還騎著一匹馬。」
「……沒有,」鳳隨心猛地意識到一件事,輕聲喃喃,「我倒是掃見了一匹馬。」
榮谷主見他臉色不對,問道:「是不是出了事……等等,你怎麼回事?」他快速上前抓過小兒子的胳膊,看著那紅衣上沾著的幾塊黑血,皺起眉,「怎麼弄的?」
「我遇見毒怪了。」鳳隨心簡單敘述經過,沒有往下說。榮谷主能猜出他的未盡之意,神色凝重,毒怪也是往這邊撤的,所以很可能會和小真撞見,那小真恐怕又被抓走了。
他握緊韁繩,只覺一陣懊悔。
要是能早些認出小真,他絕不會讓那孩子隻身犯險。後來他雖說在努力追了,但那客棧太小,只養了三匹馬,稍微好一點的都被人要走了,留下的這匹跑不快,導致沒能趕上。
「毒怪肯定回小燕鎮了。」鳳隨心道,準備繼續追,因為他知道毒怪如今受傷,加上位置暴-露,估計不會久留,萬一讓他帶著祁真跑了就糟了。
榮谷主自然要跟著,忽然問:「我看小真急匆匆的,那邊出了什麼事?你哥呢?」
「還在青古鎮。」鳳隨心邊走邊說,告訴他毒怪想將他們引入追霞山,不過他們在半路設了埋伏,反而會把毒怪的人困住,吃不了虧的。
榮谷主知道依大兒子的性子,見不到他們應該會帶著人過來,終於放心,與鳳隨心一前一後奔向小燕鎮。他的馬不如鳳隨心的好,便示意小兒子不用等他,他隨後追過去。
鳳隨心應聲,用力一揮鞭,漸漸拉開距離。
毒怪一行人這時已經到了之前搜人的地方,他不禁停下,叫來桃苑的人詢問進展,得知仍是半個人影都沒見著,陰狠地掃了祁真一眼。
祁真是不會供出師父的,驚悚道:「難道我砸得太狠,他沉底了?」
毒怪沉默地盯著他。
「你還是不信?」祁真道,「我已經被你灌了葯,生死只憑你一句話,你說我與他非親非故的,犯得著為他搭上一條命么?」
「嗯,聽著倒是有些道理,有種就繼續嘴硬,何時我見著輕邪,何時我把解藥給你。」毒怪冷笑道,吩咐手下分出幾個下河看看,剩餘的都在這條路上守著,若見到有人追來,一律攔下。
風雨樓的人正躲在暗處盯著他們,見新來的這一隊人騎馬走遠,忍不住道:「那個是印桃吧?」
「嗯,是他,他身邊的人是毒怪?」
「不知道,沒蒙面也沒穿黑衣,不敢認,但看起來不像傀儡,興許真是他。他懷裡的姑娘又是誰?你們看清臉了么?」
「我看見一點,長得有些像夫人。」
「別扯了,那可是個姑娘,他總不能以為人家是夫人的妹妹吧哈……」另外一人說著戛然而止,迅速想到一個可能。
周圍幾人和他想到一塊去了,相互看看,震驚了。
卧槽!
毒怪該不會把夫人打扮成姑娘了吧!
他們立刻分出幾個人追,而桃苑的人和傀儡這時恰好向小路對面走,打算做好準備隨時攔人,前者眼尖地掃見一道影子,急忙叫出聲,帶著傀儡圍了過去。
暗處留守的風雨樓的人見狀交換一下眼神,大部分主動跳出來去幫自家兄弟,剩餘兩個則偷偷摸摸繞路,反正小燕鎮里也有他們的人,只要能及時把消息傳出去便行。
鳳隨心過來的時候雙方正打得不可開交,他認出風雨樓的人,見他們人數少,漸漸露出頹勢,於是插手幫了一把,揚聲問:「剛剛有沒有一個穿粉裙的人過去?」
「有,」風雨樓的人道,「被一個人抓著,和印桃他們一起走了。」
鳳隨心之前考慮過祁真躲入樹林的可能性,如今則徹底確定他是又落到了毒怪的手裡,見劍光從斜刺里襲來,便側身躲開並一掌將人拍飛,邊應付傀儡邊向前追去,示意風雨樓的人先撤。
風雨樓的人只為拖一拖他們,當然不會硬拼,很快閃入樹林。傀儡忠心耿耿執行毒怪的命令,沒有追擊,而是齊齊攔住要路過的鳳隨心。鳳隨心並不戀戰,找到空隙便走。傀儡一語不發,追著他就跑沒了影。
「喂……」桃苑的人看著他們漸行漸遠,獃獃地在雨中站了一會兒,乾脆也跑了。
毒怪先前離開是乘車走的,後來又在河邊耽擱不少工夫,時間便拖得有些久,如今他們一門心思往回趕,傍晚就到了小燕鎮。小雨不知不覺已經停了,天際甚至出現了一抹極淡的霞光。他邁下馬,只覺喉嚨一甜,當即咳了口血。
印桃急忙上前:「傷得很重?」
「沒事。」毒怪臉色難看,拉著祁真大步邁進石室,把人往地上一扔,想問一句是如何解開的蠱,但轉念想到這小子哪怕說了他也不清楚真假,便將目光投向無冤,對手下吩咐道:「給我把他扒了。」
無冤正扶起祁真,二人同時一驚:「你想幹什麼!」
毒怪是不會和他們解釋的,抬了抬下巴,身後的人便嘩啦湧上前,一把按住無冤。
無冤想要反抗,奈何對方人太多,他根本不是對手,只得暫且忍下,直到見他們連褲子都扒才微微變色,急忙制止,但就在這時只聽啪的一聲悶響,某袋東西由於方才的掙扎脫離了原先的束縛,落了下來。
毒怪立刻問:「那是什麼?」
無冤和祁真剎那間閉住呼吸,只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尚未想好對策,傀儡便迅速撿起它交給了毒怪。
毒怪看著那二人:「你們就靠這個抵擋了我的蠱蟲?」
先前鍾離志與祁真易容換衣服時,身上多餘的物件基本都拿了下來。毒怪一一看過,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祁真脖子上倒是掛著一顆精緻小金球,但也僅是純金的物件而已,沒什麼古怪之處。這三人中唯一沒搜的便是無冤,所以他一進門才會命人把無冤扒了。
祁真張了張口:「……不是。」
毒怪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問題,打開袋子查看。
他本是打算奪走他們解蠱的東西重新下蠱,等問出輕邪和霧哭草的去向便殺了他們,可當他捏起一點粉末放在鼻下聞過之後,頓時僵住,緊接著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這是……」
他再次聞聞,哈哈狂笑起來,整個人都在輕微地發抖。原以為今天遇上一個練了天穹無境的瘋子,會是一敗塗地,沒想到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霧哭草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得來全不費工夫!
「蒼天待我不薄!」他笑得不可抑制,甚至激動地狠狠親了袋子一口。
祁真:「……」
無冤:「……」
雖然現在不適合想別的,但二人想起袋子先前放的地方,眼睜睜看著毒怪親完一口不過癮地又親了一口,表情還是微妙了一下下,可這並沒持續多久,因為毒怪很快看向了他們。
二人忍不住後退,警惕地盯著他。
毒怪腳尖一動,眨眼閃到祁真面前,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無冤神色一變,想要出手阻止卻被毒怪的話定在了原地。
「敢動一下我就捏死他,」毒怪目不斜視,盯著祁真,「耍我是不是很好玩?」
祁真感覺雙腳在漸漸離地,問道:「你不想知道我們是怎麼解開的蠱?」
毒怪慢慢笑起來,滿是惡意的味道:「我現在不想聽了。」
祁真呼吸困難,一字一頓艱難道:「南水溫溫,黃泉暖暖。彼岸無泣,傾覆……忘川。」
毒怪猛地一震,那一瞬間差點控制不住力道直接掐死他,好在及時回過了神,見他開始翻白眼,急忙放下他。祁真頓時癱坐在地,大口呼吸著。毒怪揪住他的衣領拎起來,聲音緊繃:「你再說一遍!」
「……咳咳,我說的什麼你聽見了,」祁真雖然還有些呼吸不暢,但語氣卻穩了下來,連眼底的驚懼都消失了,「你可以翻翻看,我們身上沒有壓制蠱蟲的東西,你下的蠱對我們不起作用是因為我們之前吃過一種葯。」
毒怪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死死盯住他。
那樣子簡直像綳到極限的弦,又像渾身緊繃而蓄勢待發的毒蛇,連周圍的空氣都有些凝固,無冤甚至覺得他下一刻就會把少主撕碎,但祁真卻一臉平靜,動動身體試圖將他的手弄開,發現無果后便默默與他對視。
毒怪嘶啞道:「繼續往下說。」
祁真再次動了動,沉默地望著他。
毒怪一根根鬆開手指,見他在整理衣服,便居高臨下看著。
祁真揉揉剛才被捏疼的脖子,道:「解藥。」
毒怪扔過去一個瓶子,給得相當痛快。祁真知道這是因為他能隨時重新下,並不懷疑真假,倒出一粒吃掉,整個過程特別淡定,旁邊的印桃都不禁詫異地看了一眼。
祁真目不斜視,走到石凳上坐下:「那裝葯的瓶子藍底金紋,上面刻著我剛剛說的幾句話,給我的人穿著件鑲著金紋的白衣,眉間有一顆硃砂痣。」
毒怪大概是太不敢相信,以至於臉上一片麻木:「……輕邪告訴你的?」
廢話,不然我怎麼知道醫聖長什麼樣!
祁真面色不變:「我都說過了輕邪身上的蠱我解不開,葯是我們之前吃的,我身上若有解蠱的葯,在第一次被輕邪抓的時候就強行餵給他了,還用等到現在?我遇見醫聖時你們還不知在哪了。」
「醫聖」兩個字狠狠敲擊著神經,毒怪的臉色變了變,上前一步:「你在哪遇見的他?」
祁真道:「你把無冤和白道的人都放了,我帶你去找他。」
無冤剛才起就覺得不妙,這時聞言立刻叫道:「少主!」
「閉嘴!」祁真掃向他,眸子里一片銳利,他畢竟是王爺,如今氣勢全開,頓時透出一絲威嚴。
無冤張了張口,知道少主是想孤身拖著毒怪讓他回去報信,他若插嘴搶下這事,多疑的毒怪興許會將他們兩人一起扣下,真不如保一個人,可這事的風險太大了,無論他們趕不趕得及,少主都會惹怒毒怪,他這是……他這是在找死!
「我這次說的是真的,我和醫聖相遇時你還沒進天齊宮,別瞎插嘴,」祁真緩緩道,算是為無冤貿然的叫聲找了一個借口,他看向毒怪,「如何?」
毒怪盯著他:「你要是知道他的下落,為何一早不說?」
祁真沉默。
毒怪用力扳起他的下巴,殺氣四溢:「嗯?」
祁真閉了閉眼,終於道:「……因為他不想見你,告訴我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把他供出來,」他恍然有一種回到上輩子的某個時刻的感覺,破釜沉舟地下定決心后便什麼也不怕了,緩緩道,「他說你一直很討厭他,若讓你知道他的下落,你肯定又要去想辦法折磨他,說不定還會殺了他。」
毒怪像是被電劈中一般後退了兩步:「我……我怎麼會討厭他……」他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喃喃,「難怪我當年鬧成那樣他都沒出來,竟這麼不願意見我……」
祁真心底一跳,當年的事他聽莫惑說起過,醫聖消失后毒怪毒殺了不少江湖中人,惹了眾怒,這才會被幾大高手合力圍攻,當時無人知曉原因,原來是為了醫聖,那麼現在……他的腦中迅速閃過一個猜測,驚得差點忘記呼吸。
他還在奇怪,毒怪二十年前便已經威震江湖了,為何非要坐上天下第一的位置,可若是因為敵不過白道高手,所以要提升自己便說得通了,這人大概是覺得等把江湖攪得翻天覆地,醫聖便會主動出來吧?
難怪師父總說毒怪性格扭曲又太蠢!
他壓下心底的驚駭,問道:「你到底想不想見他?」
毒怪經過方才的刺激,眼底滿是寒霜:「沒有你,我一樣能讓他出來。」
果然是打著那個主意!祁真表情平靜,慢條斯理道:「隨你便,我上次見到他時他傷到了腿,坐在輪椅上,也不知現在好沒好,他身邊沒人照顧,興許等你想到辦法引他出來,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毒怪終於控制不住了,一把拎起他:「他在哪——?!」
祁真挑眉,看看他抓著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他,沉默不語。
「……」毒怪憤恨地鬆開他。
祁真道:「還是那句話,放了他們,我帶你去。」
毒怪道:「行,我讓你帶路,但你先說地點。」
祁真沉默一瞬:「他在落月坡。」
落月坡,這是醫聖的幾處舊居之一,也是離青古鎮最近的地方。前些天他從師父口中問出醫聖的幾個住處,不過是想著脫困后帶十里去轉轉,誰知竟能在這裡派上用場。
「不可能!」毒怪斷然道,「那裡我早就翻過了,根本沒有!」
「那是他不願意出來,」祁真道,「但我認識路,可以帶你去,現在,放人!」
毒怪喘了幾口氣,陰森地看他一會兒,掃向印桃。
印桃明白他的意思,嗯了聲,帶著手下準備去放人。
「等等,」祁真道,「我要看著他們走。」
毒怪便與他一起出去,扣住他的手腕站在暗處,讓他看著無冤和白道那群人離開小院,這才將他拖入暗道,從另一側出去。
祁真見這裡竟還有一條暗道,臉色頓時有些不好。
毒怪沒注意他,去旁邊的宅子里牽來馬,帶著他便走。印桃一直跟著他們,此刻與他們並肩而行,看了毒怪一眼,詢問他找到醫聖后想怎麼做,見他抿嘴沉默,乾脆移開視線,不再多問。
毒怪不想半路遇見風雨樓的人,便特意繞了一段路,避開了所有從青古鎮到小燕鎮的岔口,三人在黑夜裡疾馳,直到天色見明才稍微停了停。
祁真坐在樹下休息,心底一片冰涼,照這個速度走下去,莫惑他們絕對追不上來,到時他就死定了!
毒怪受了傷,連續的顛簸令他有些吃不消,不得不在旁邊打了一會兒坐,但很快就站起了身,走向祁真:「行了,我們走。」
他說著便要伸手,這時只聽一聲破空傳來,急忙后躍,與此同時一支銀色長箭穿過他方才站的位置,砰地扎進大樹,不停地顫。
印桃看得清楚,臉色有些變:「這是……」
毒怪還沒問是什麼便察覺到少許動靜,抬頭看去,只見一個人緩緩自林間的小路走來,這人長相俊逸,嘴角雖然勾著笑,眼底卻半點笑意全無,正是蕭安木。
蕭安木望著毒怪,微笑道:「前輩,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