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節處心積慮

第三十四節處心積慮

翌日再與於娘子一起收點東西,於娘子的神色依舊如常,彷彿昨天提點於我的事,並未發生過。

轉眼已經是五月了。

從五月初一到五月初四,慣例是為端午節準備的時間。

而初一當日,我在福慧樓服侍太后念佛,沒有在宮中走動,然而回到景芳齋,紫鴛與語燕便已經迫不及待地告訴我,慈寧宮中的娘子已經分派準備端午節,單是聽著,便覺得聲勢極大。

初二日,是我與夏晴嵐每月到尚書內省點卯的日子。這一日尚書內省也是四處忙碌。

典籍隸屬於尚儀局,而尚儀局之下,共有司籍、司樂、司賓、司贊四個職位。除了掌管經史書籍的司籍在端午節中沒有什麼差使,其餘三司都有不少工作分派。

而掌燈則隸屬於尚寢局,設有司設、司輿、司苑、司燈四個職位。因為大宴所需,故而皆有些忙碌。

我所隸屬的尚儀局並沒有分派什麼事情給我,夏晴嵐在掌燈一職,慈寧宮大宴時候的燈火油燭不得大意,卻是忙得多了。

所以初三日、初四日,夏晴嵐多往尚寢局去了,相反我卻是閑暇得多。

五月初四的傍晚,我在迴廊上閑坐,紫鴛忽然走近低聲道:「姑娘,有內侍到慈寧宮偏殿後宮女住的房子里,說是要將蕙兒以前用的東西都搬出去。」

「哦?」我驚道:「你怎麼知道?」

「先是聽見別的宮女說,我怕不真,悄悄跑去看了,果真是這樣的。」

「這是何意……」我沉吟道。

「那些內侍看起來有些眼生,不知道是不是黃公公的人。」紫鴛說道。

我點了點頭,驀地想起來了什麼:「紫鴛,你怎麼知道?」

慈寧宮極大,宮女聚居的地方在最後一所偏殿之後,也就是慈寧宮西邊的一溜房舍。距離我所在的景芳齋,頗有一段距離。

「你……你一直都在留意著這事,對不對?可是你不是說……」

紫鴛低低一笑:「婢子是說過,不想讓姑娘管這件事。可是姑娘你這幾日雖然不去找她,卻又何曾放心過?難道我做奴婢的,便能袖手看著你著急嗎?」

我又是驚喜,又是感激,握著紫鴛的手道:「紫鴛,你真好……」

紫鴛側首笑道:「誰待我好,我也待誰好。我跟姑娘說過的,是不是?我雖不識得那蕙兒,姑娘待我的好,我卻是知道的。」

我報以一笑,繼而正色道:「黃公公不是好對付的,也要小心夏姑娘,我仍是有些摸不准她的路數。」

紫鴛答應了,又道:「姑娘看這次的事,是不是黃公公的意思?」

我沉吟片刻,自言自語道:「蕙兒被調往冷香閣那個偏僻處所已經好些天了,為何今天要將她的東西搬出去?偏殿後的地方,又能有蕙兒多少東西,何至於特特來搬走?難道冷香閣里,還支不起一個宮女的所需嗎?」思念及此,不由得一驚:「莫非是要……」

紫鴛也跟著明白了我的意思,不由得臉上變色:「難道是……他們要對蕙兒下手、所以將她的東西都清走嗎?」

我略定了定,搖頭道:「若是要對蕙兒下手,卻又何必這般張揚其事?」

宮中的宮女不管調度到那個地方執事當班,都是有一定分例的,衣裳物品,宮中是不會缺了的。這般大費周章地搬走蕙兒的東西,既有些大張旗鼓,又有些畫蛇添足。

彷彿,是要故意讓誰知道一樣……

紫鴛也忽然說道:「焉知他們不是設下了圈套,等著姑娘去救蕙兒呢?」

我點頭道:「既是如此,蕙兒的處境,可就危險了。」說罷便起身往外走去。

紫鴛一把拉住了我:「姑娘要做什麼?你……你要去找蕙兒嗎?」頓了一頓,又道:「姑娘既知道那裡危險,還要去自投羅網做什麼?」

「是否是黃公公他們故意如此,現下還不知道,但蕙兒的處境不妙,卻是絕無可疑的。」我蹙眉道:「萬一誤了時候,被他們傷了蕙兒,又怎麼是好?」

紫鴛著急頓足:「早知道姑娘這般沉不住,我便不跟你說了。」

我握一握紫鴛的手:「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紫鴛仍是拉住了我不放,忽然道:「姑娘何不先讓墨鴒去看看?她……她好歹是有身手的,先躲在暗處,查探清楚再說也不遲啊!姑娘只是這般一心想著別人,可曾想著這些為姑娘擔心的人呢?」

我看著紫鴛急切的樣子,又跟著想到了孟沁祥,想到她當日那句話——我只能勸你一句,下次再遇見這樣的事,不管多急,你能想到我今日的話,多思考片刻再出手,如何。

我點了點頭,找了墨鴒,讓她去查探此事。

「這兩日宮裡人多,出門可要小心。」我站在那裡,直直看著墨鴒的身影沒入夜色。

是了,這兩日宮中到處準備過節的事情,來往之人不少,如果是黃公公命令收拾蕙兒的東西,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

我已經隱隱從這種不尋常的舉動中察覺到了異樣,這一次,恐怕絕非是收拾蕙兒的東西這麼簡單,只是不想再讓紫鴛擔心,故而並不對她說明。

不過紫鴛的擔心,卻絲毫不比我更少。

見她蹙眉深思的樣子,我也只有溫聲寬慰。

語燕忙著將宮中分下來的過節的東西收拾好,耳邊垂著的兩條細細的辮子一閃一閃,一如她歡快的腳步。

這兩日,香菖蒲、艾草、紫蘇已經被分發到了各個殿里,由宮女們收拾在陰涼處,到初五一早便放在門邊、屋檐下。

白團(註:白甜瓜)和木瓜也被成盤擺放在了各個房間里,散的室內一股幽幽的甜香。

紫鴛早已經拿五色絲線結成了細索,又將領到的香料包在棉絮內,縫在香囊里,只待明日分給大家。語燕此時正拿著這些香囊與五色線索,供在盤子里。

語燕是個閑不住的人,進進出出跑來跑出,絲毫沒有疲倦的意思。

不一會兒,她捧著一隻小盒子走了出來:「姑娘,這個放在你榻邊的小几上,明天可不要忘記戴了。」

我凝目一看,正是太后賜給我的那一支青玉簪子。

我點了點頭:「是了,這原是各處獻給娘娘過節的玩物,娘娘賞賜給我,明日是正日子,的確應該戴上的。」

語燕拿著盒子跑了開去,又過了一會兒,墨鴒已經快步走了回來。

「是黃公公的人。」墨鴒開口便是這般。

我點點頭:「他們說了什麼沒有?」

「那些內侍在冷香閣附近商議,我聽到他們說,『黃公公交待了,明天晚上大宴時候,趁人不注意就好下手』,還有『黃公公說了不讓張揚,小聲一點』這樣的話。」墨鴒頓了頓續道:「之後他們便停在冷香閣附近,議論的還是這些話,也提到了蕙兒。」

紫鴛聽到「蕙兒」兩個字,緊張的抓住了我的衣袖,似乎只要一鬆手,我就要消失了一樣。

我向她微微一笑以示安慰,繼而默默想著墨鴒方才的話。

「他們在冷香閣附近,停了多久?」我忽然抬頭問道。

「一刻左右。」

「這一刻鐘里,他們只是在說黃公公命他們明天晚上大宴的時候對蕙兒下手這些話嗎?」我又問道。

紫鴛有些好奇地望著我,似是不明白我問這些話做什麼,墨鴒卻仍是神色如常:「是。」

「他們走了你方才回來的?」

「是。」

「他們一定沒有發現你了。」

「沒有。」

我又點了點頭:「墨鴒,你就再去一趟。看他們是否還在那裡,又在說些什麼。」

紫鴛不由得發出了「咦」地一聲,墨鴒卻已經又轉身離去了。

「姑娘,你這是……這是什麼意思?」紫鴛帶著好奇問道。

「現下我也不敢肯定,等一會兒墨鴒回來,就知道了。」我說著不由得微微蹙眉,這件事情,當真好生棘手。

門后堆著的艾草發出幽幽的涼苦的香氣,裊裊傳到院子里。

又是約莫半個時辰的樣子,語燕已經過來請我去安寢。

我笑著讓語燕自己先睡,心中雖然沉重,然而看見她輕輕晃動的小辮子,我嘴角的微笑,卻不是假的。

語燕進房未久,墨鴒又一次回來了。

方才她出去的時候並沒有絲毫猶豫,這次回來,臉上卻也多少露出了一絲詫異。

「姑娘,他們果然又在那裡。」墨鴒道。

紫鴛亦是睜大眼睛望著我,眼中滿是猶疑。

「他們是否,還是說著那些話?」我問道。

墨鴒眼中閃過驚異,卻還是如常地平靜聲音:「是。」

我不由得冷笑:「這般深謀遠算,卻也太小看我謝蘇芳了。」

「姑娘,他們……究竟要幹什麼?」紫鴛問道。

我緩緩在小院的石鼓凳上坐下,說道:「紫鴛,墨鴒,你們得到的消息,恐怕都是黃公公,有意放出來的。」

「什麼?」紫鴛驚道:「姑娘是說……是說這是黃公公……故意要讓我們知道的?」

見到我點頭,紫鴛怔了片刻,續道:「是了,讓我們知道,目的是想將這些話傳到姑娘你的耳朵里。難怪我會遇見兩個宮女,經過我面前說有人在搬東西的事。可是,為何墨鴒遇到的那些侍衛,去了冷香閣一次,又再去了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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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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