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陳年往事
楚玥是真的受到了極大的震動,以至於這一整天都處在某種程度上的精神恍惚之中,以至於和他出城一路到了那據說是專門為討她歡喜而特別準備、為此還在過去一個多月里折磨得影九欲仙欲死的別院后,都沒有心情去欣賞那裡面美輪美奐的景色。
她怎麼也沒想到竟會聽到那樣一件不可思議之事,甚至,她更沒想到君殤竟會將那麼一件足能震動朝野的事告訴給了她知曉,毫無保留的!
她該感動嗎?感動他竟這般信任她!
可為什麼她只覺心中酸澀,有點兒想哭?
所有的人都看錯了,當今皇上最寵愛的皇子根本就不是君殤,他寵他縱容他只是為了讓別人都以為他最中意這個兒子,讓所有的視線和敵意都落到君殤的身上,進而保護他真正最疼愛的兒子,八皇子君晟!
沒錯,就是那個據說最不得聖上喜歡,甚至是厭惡至極連見都不想見的八皇子!
什麼害得安貴妃難產傷了身導致紅顏早逝而被皇上遷怒厭惡?什麼不被皇上喜歡不願相見而幾乎從不進宮,在府中深居簡出宛若幽禁?
那都不過是拿來矇騙世人的借口,皇上表現出的所有對他的遷怒和厭惡實際上都只是為了保護他不被人惦記傷害,他在府中深居簡出更不是因為皇上不想見到他,而是因為他先天不足且胎中帶毒,時刻都在用最珍貴的葯補身吊命。
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八皇子體弱多病,卻極少有人知道他在胎中就中了劇毒,一出生被太醫判定活不過三歲,而唯一的解救之法,是以命換命,以嫡親手足的全身所有血液與他交換!
「我是這世上唯一能為他換命之人,母親為護我性命,親手對我下此無解奇毒,才使我苟延存活至今。」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楚玥當時就震驚了,她想過無數種可能,卻唯獨沒想到他體內奇毒竟出自他親娘之手,且還是因為這無比殘忍不公的原因。
「為什麼?本是一母同胞,怎麼就忍心拿你的性命去與他交換?」
當時她萬分不解,無法理解身為父母,怎麼竟會想要用康健大兒子的命去換那個本就體弱註定活不久的小兒子?這簡直是太奇怪了好嗎!
而她問出這麼一句的那個時候,君殤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似笑似嘲,更有無盡的凜冽殺氣席捲,那是她從來沒在他臉上見到過的豐富表情,聲音更是冷如霜,「因為我並非他親生,我母親亦是被他強擄進宮,母親為護我而不得忍辱被困。」
楚玥當時就驚呆了,以往的所有認知都在那一瞬間被徹底顛覆,不敢置信!
誰能相信深得皇上寵愛的七殿下其實根本就不是當今的兒子?
誰能相信當年寵冠後宮的安貴妃深居宮中,極少為外人所見,是因為她是當今強擄而來並深藏後宮的?
誰能相信為產子傷身而終紅顏早逝的安貴妃其實視八皇子君晟為恥辱,若非被緊盯著看護她早已將那腹中胎兒打落,並在生下後幾近崩潰,還曾多次意圖將其掐死?
誰能相信皇上曾意圖殺害七殿下來換得八皇子身體康健?又有誰能相信折磨了七殿下近二十年的奇毒竟是安貴妃親手喂下?
馬車在右相府前緩緩停下,此時外面天色已是昏暗,早有嬤嬤在大門外等候許久,認出這是祁王府的馬車,頓時精神一振,忙就迎了上來。
大小姐出門一整天,可算是回來了!
可她們迎到馬車旁,卻是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等到大小姐出來,也聽不見裡面的動靜。
馬車內此時的氣氛有些古怪,兩人相對而坐,君殤倒是一如平常的淡然平靜,楚玥卻頗有些不自在,儘管並不表現在臉上,但不時閃躲的目光顯示出此刻心情的不平靜。
而見她這般,君殤不由得輕揚了嘴角。他喜歡她在他面前露出許多神態表情,都好過她客氣卻疏離。
「可是還有什麼想問的?」
楚玥的目光閃了閃,抬頭看他,確定他似乎真的沒有因為記憶的翻湧而神傷,反倒更像是早已習以為常,不由抿嘴,遲疑了會兒還是小心的問出了早在心頭翻滾了大半天的那個問題:「貴妃娘娘當真是病逝的么?」
今日所知,讓她對以往了解的所有事情都產生了深深的不確定,儘管這其實真的跟她並沒多大關係,然事關君殤,她就莫名更多了些好奇,儘管這問題一出口,她就馬上又後悔了。
但他卻依然沒有什麼強烈的情緒波動,只是眸光暗了暗,依然沒有忌諱和隱瞞的說道:「逃離途中馬車失控,只來得及將我拋出便隨馬車一起落下懸崖,不知所蹤。」
她頓時張圓了嘴,暗道事實真相果然並不如外界所傳聞的那般。然而看君殤依然沒什麼波動的神情,她忽然無法確定,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內心是否真的平靜,還是將所有傷痛都藏在了心底。
她果然是不該問的吧?
或許是她眼中的情緒太過明顯,他忽然伸手輕輕捂住了她的雙眼,聲音在清冷中多了絲溫柔,說著:「無事,我也並不記得許多。」
當年母親帶著他逃離最終落崖時,他也不過三歲,許多事都只是有個印象並不記得十分清楚,無形之中倒是減少了許多傷痛。這麼多年來,他回想起那些事的時候,除了心中鼓漲,總有種錯覺,就像是在旁觀別人的故事,甚至很多時候他連回想的精力都沒有。
他只是遵照著母親的遺願努力活著,哪怕活著就要每時每刻的承受痛苦折磨,要面對無數的陰謀算計、明槍暗箭,還要作為那同母異父卻從不曾有絲毫親情的兄弟的擋箭牌。
但他終究是活著的,二十歲前如行屍走肉,二十歲后卻有了真實的守候,不許任何人將她從他身邊奪走。
她睫毛忽扇,在他的掌心輕輕刷過,有些微的癢,直從掌心一路傳遞到了心口,引起一股難言的悸動,他忽然傾身,吻在了她額頭。
這一吻極輕,卻比任何時候都要能撩撥人心,楚玥不由得連呼吸都停頓了一瞬,然後忽然扯下他尚捂在她眼前的手,用力的撲進了他懷裡。
「砰」一聲,他一時不察,被撲得後背用力撞在了馬車上,撞得馬車都晃了一晃,他也悶哼一聲,動作卻宛若本能一般的已將她摟抱。
她在他懷裡輕笑一聲,用力抱了抱他之後又迅速的從他懷裡鑽出,湊到他臉上親了一口后就掙脫出懷抱轉身出了馬車,在等候在馬車外的嬤嬤們驚呼聲中,跳了下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極短的時間裡。
他才剛感覺到溫香軟玉滿懷,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落在臉上的柔軟盈香,她就鑽出了他懷抱轉身離去。等他從懵愣中回神,連忙緊追了出去,卻只看到她翩然消失進右相府大門之內。
他止步在車轅,定定的看著她離去的方向,忽然垂眸,輕笑了出聲。
忽然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覺,以至於他從來都冰冷沒表情的臉都忽然間溫柔生動了起來,只可憐守在一旁的影九,驚嚇得幾乎將自己的拳頭都整個塞進了嘴裡。
哦,他看到了什麼?他竟然看到主子笑了,還笑得這麼溫柔,這麼……呃,蕩漾!
君殤側目,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
影九頓時斂神閉氣,低頭垂目,默默的在心裡淚流滿面。
主子,您這差別待遇也相差得太大了吧,好歹人家也跟了您這麼多年了!
馬車又停留了會兒,然後才慢悠悠離開,而楚玥此時回到了眠月樓,一進門就看到右相大人正托腮坐在那兒,有些百無聊賴,還有些幽怨。
楚玥頓時嘴角一抽,默默的收回了視線,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的進門,且從他身旁繞過,悠然落座。
「主子,您可回來了。」花花的神情中竟也有幾分幽怨,任誰遭受了右相大人的詭譎森森整整一天,都會幽怨的好么!
丫鬟們乖巧的伺候她梳洗了一番后,呈上了豐盛的晚膳,楚玥滿意的眯了眯眼,又看一眼花花,說道:「學著點,這才是盡職的好丫鬟。」
花花頓時囧了小臉,不過很快就眼珠子一轉,忽然湊近過來笑嘻嘻的問道:「主子,你這一整天都是與七殿下在一起的么?你們去了哪兒,玩得開心嗎?」
本坐在旁邊賭氣一副「快來哄我,不然我絕不理你」之態的楚離頓時也豎起了耳朵,對妹妹這一天與君殤那魂淡的相處情況很是關心。
楚玥去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頓,然後若無其事的繼續,隨口就說道:「我們出城去玩兒了,挺好的。」
一點都沒有被問到與未婚夫出門約會的羞怯難為情,卻讓楚離小心肝抽搐,再也顧不上跟妹妹賭氣了,一下子就飄到了她跟前,十分不滿的說道:「死丫頭,這婚事還不知能不能成呢,你就這般跟他出城去玩兒,孤男寡女的若是萬一被欺負了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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