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滅，心灰卻（五）

話音落，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烏雲密布的天。而後便是「轟隆」一聲響雷，大雨隨之而下。

雨勢來的很兇猛，不消片刻便將所有人澆了個透。沒有人動用法術避雨，都就這樣，任憑被澆透。

慕無痕這一席話，本讓消了怒氣的君亦蕭再度暴怒，「你有何資格插手我師徒二人之事？私自拐走我徒兒一事本尊本不想追究。既然你自己求罰，那麼待事過必會好生罰你。不過現下……滾！」語畢，衣袖一揮，慕無痕便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重重掃在一旁。

「無痕哥哥！」白容驚呼，隨即手腳並用過去，絲毫不在意被泥濘的泥土弄髒。待到慕無痕身邊，費力地將他扶起，「無痕哥哥你可還好？有沒有傷到哪裡？」語氣焦慮，滿滿地都是擔憂。

一絲血跡自慕無痕嘴角溢出，卻瞬間被大雨沖刷的乾乾淨淨。

抬頭對上白容那雙擔憂的雙眸，讓他心裡一暖。朝白容笑笑，「別擔心，我沒事。」而後再度跪直身子，收了笑意，毫無懼意地望向君亦蕭，「下個月初一，便是我二人的婚禮。也就是說現如今，我是白容的未婚夫君。所以，自是有資格插手。男人護妻，天經地義，我要保護我的未婚妻子。」

忘著他如此堅定的側臉，白容滿心的感動與感激。這樣護著她的男人啊……她怎可再負？伸手抹了一把臉，好似將方才臉上的恐懼也抹掉了。跪直身子，目光堅定，「罪徒白容願被逐出師門，只求師父放過我二人。」語畢，深深的俯下身子。

「徒兒不孝，身為靈清門大弟子，做出這等錯事，有辱師門。罪徒慕無痕願脫離師門，不為師門添羞。」說著，先是朝岳文魄那邊鄭重其事地磕了個頭。

「無痕你這孩子……唉……」話至一半，許是不知該說什麼好，蘇決最終只是嘆口氣。

「有徒如此，師門不幸啊……」岳文魄亦是連連搖頭悲嘆。慕無痕其實是他的徒弟，第一個徒弟。只是後來慕無痕修得了仙骨，而他立了門派，不僅徒弟徒孫多了，更成為了掌門，二人間便來往漸漸變少，不似普通師徒那般親密了。可即便如此，二百多年的相處，岳文魄早已將他當作自己的孩子。

如今慕無痕說要脫離師門，岳文魄心裡縱然有千般不舍，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只得答應，「罷了，便如你所願。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靈清門弟子。」

「謝掌門師父成全。師父大恩，無痕畢生不忘。」說著再度叩首，而後望向君亦蕭接著道，「我二人願歸隱這山林，永遠不再出現帝尊與靈清門眾人跟前，求帝尊放過我二人。」語畢，亦是深深俯下身子，不再起身。

雨依舊在下，嘩嘩聲大的令人心煩。不知是這二人之舉，還是這惱人的雨聲，亦或是體內亂竄的仙氣，君亦蕭亂了心智。

他帶不走她了……他曾經那般聽話的徒兒，他曾經那般粘著他的徒兒，他曾經那般愛他的徒兒，如今卻寧可被自己逐出師門，也不願隨他回去了。不僅如此，還要嫁與他人，成為他人之妻了……

「容兒，你當真不願同為師回去？」心中似有什麼在滋生，誰都不知，他看似平靜的面容下，藏著怎樣狂瀾的思想。

白容未答，依然保持著跪拜的姿勢，一動不動。

「很好。既然你不願同我回去，那麼……」話至一半，君亦蕭抬起手。那麼我便殺你了好了……這樣我便不用再擔心，不用再牽挂，不用再像這般……時時想著你了……

餘下的話憋在內心，沒有說出口。可一道白光，卻已然從他掌心發出，直直射向白容。

事情演變的太快，誰都未能反應過來，唯有一人。

當白容抬起身子，熟悉的身影已然在她面前倒下。

是了，就待君亦蕭凝聚仙法時，慕無痕便有所察覺。在仙法發動的那一瞬，他的身子便不受控制地擋在了白容面前。

且不說他二人修為相差十幾萬年，光是這一擊，君亦蕭用了五層力。僥是已修得仙骨的他，也承受不住。

「咳……」慕無痕捂著胸口，咳出大口鮮血。鮮血淌在衣襟，瞬間被雨水暈染，好似那艷麗的牡丹。

「無痕哥哥！！」白容回過神來，凄聲哭喊。用左手費力地將慕無痕的頭放到她腿上，而後不斷地拭擦他口中溢出的鮮血。然而不論她怎麼擦，都會有新的溢出，源源不斷。不消半刻，便已將整個前胸的衣衫暈染。

這邊的君亦蕭保持著抬手的姿勢呆了片刻，似也剛回過神般，收回了手。

心突突直跳，好似要至喉嚨跳出。怎麼會這樣……他竟然險些入了心魔！！一面一便又一遍地默念著靜心咒，一面看著面前他所傷之人，自責不已。

「無痕哥哥你不要死，不要丟下我……」白容無措地拍打著慕無痕的臉頰，雨水混著淚水，自臉龐滑到下巴，滴到他的面上。

慕無痕皺著眉頭緊閉雙眸。傷得是胸腔，此刻他卻覺著自己的頭痛的快要炸開。白容的拍打與呼喊令他睜開了眼，然而他所看到的卻並非白容，而是一幕幕熟悉的畫面———

「重瑤妹子，怎的哭的這般傷心？」

「你是誰啊？」

「我是莫言。」

-

「那片玉桃林，可喜歡？」

「很漂亮。」

「走，我帶你過去瞧瞧。」

「真美。」

「你喜歡就好。」

-

「呃……別搶，我還要喝……」

「好好好，不搶不搶，都給你喝。乖，別亂動……」

「都是我的......敢搶我咬死你！」

「都是你的，乖，誰也不搶。」

「師父啊，我那麼喜歡你，你怎的就把我送人了......」

-

「瑤瑤啊......忘了他，嫁給我吧。」

「你......都曉得了？」

「你醉酒吐我一身那時，你自己說了出來。」

「瑤瑤啊，你同阿蕭沒可能的。我喜歡你，嫁給我，忘了他，忘了他吧......」

-

「莫言哥哥......求求你別死，睜開眼睛看看我......」

「莫言哥哥，我們已經出來了，現在便帶你回去療傷......你要堅持住，求求你，千萬不要死啊......」

「如若......如若我沒死......你嫁於我可好？......」

「好......只要你不死，怎樣都好......」

-

「莫言......對不起，我......沒法奪人所愛，看著桃子傷心......更沒法放下他......這般嫁於你，於你，於桃子，都不公......」

———一幕一幕，歷歷在目，猶如昨日發生。

怪不得……怪不得見到白容便會有熟悉感，不由地想要親近、保護她……原來他的前世是莫言，而她的前世，正是重瑤。

憶起前世之事，慕無痕忽然很想笑。重瑤、莫言、君亦蕭……他們三人就猶如一團打了死結的線，解不開，剪不斷。一世不夠，延伸到下一世。

重瑤鳳冠霞帔的模樣定格。厚重的嫁衣沒有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材掩蓋，大紅衣裳襯的她皮膚更加白皙。精緻的新娘妝，略有些清冷的面色反倒為她增添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冷傲，真的好美。天界第一美人這一稱號，當真是當之無愧。

「無痕哥哥你說過要保護我的，你說過要讓我好好活著的……我們下個月初一就要成婚，你不能丟下我啊！」

帶著哭腔的呼喊聲在他耳邊漸漸變大，重瑤的身影與面前這人重和。

若他沒記錯，十世輪迴，這便是他的第十世了。他終是未能修仙成功，回歸仙位。

這樣也好，至少他不必在陷入這死結中了……無痕無痕，如同他這一世的名字般，他就要消失的無一絲痕迹。從此，莫言也好，慕無痕也罷，再無他這個人了……

抬手，撫上他愛了兩世的人的面頰，斷斷續續道，「那日……你鳳冠霞帔……真的好美……」

白容渾身一震，停止動作，瞪大了雙眸。

「可惜，終究不是我的……瑤瑤……啊……」

話音落，雙眸半瞌，失去顏色。那隻撫在她面頰得手也隨之垂落，重重摔在地上，濺起片片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