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熱鬧與清冷
上官紅葉看著這王府里的喜慶景象,不禁笑了起來。
他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在這樣的喜慶中過年了。
他看著那些穿著一身紅衣服的下人們在院子里忙碌著,看著西門映雪臉上洋溢的笑意,才發現自己真的有些老了。
「我今兒個才出關,才知道今天就是新年,所以臨時才安排下去,就有些亂。哎……今年可是我第一次在外面過年,我告訴你,在西涼的時候,這些東西一早就弄好了,哪裡會等到火燒眉毛了才來準備的。」
西門映雪煮著茶,搖著頭說道。
「小院長大人是生活在光明裡的人兒,自然應該弄得熱鬧一些。哪裡像下官這樣,活了四百多年了,就像那山林里的朽木,光明與熱鬧,似乎都和我沒有什麼關係了。」
上官紅葉很是感慨的說道。
西門映雪笑了起來道:「你這人啊,還是在督察院呆太久的原因。那院子實在有些陰暗,在那樣的環境里呆得太久,這人自然就對其他事情生不起什麼興趣來。」
「雖然這世上陰暗的事兒確實也有些多,但光明的事兒畢竟還是更多一些。我們可以做做那些陰暗的事,卻要行走在光明裡才對。」
上官紅葉想著,小大人這話很有深意啊,這豈不就是身在光明,心……在黑暗嘛。
「這也不是心在黑暗。」西門映雪又說道:「這意思是我們的眼睛要看著那些陰暗的地方,有些事情也需要暗地裡去處理,但心卻不要受到陰暗的影響。」
上官紅葉頷首道:「小院長大人所言極是,這以後督察院就要立於光明之中,只是那些鬼卻必須生活在黑暗裡,只有在黑暗裡,才能看見更多的黑暗的東西。」
「你看看,我倆說著說著又說到院子里的事了,這樣不好,我們拉拉家常。有個問題實在不應該問,但我卻忍不住還是想問問你,你的家人呢?你從未結婚嗎?」
上官紅葉笑道:「今兒個大過年的,不是下官不和你說,是不適合在今天說。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我再慢慢給你說說。」
西門映雪沒有再問,這麼看來上官紅葉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只是那故事估計有些凄慘,只不過他已經看透了,說起來或者雲淡風輕,但確實不適合在這個日子說。
「我這過完年去拜訪一下葫蘆親王,就回空島去了。恐怕這一去要過些日子才會回來,你可得好好保重,院子里的事情可離不開你的。」
「李鴻願的死,真的就先放下了?」
西門映雪想了想說道:「你查查這上京城裡有多少個法陣,都在哪裡。還有看看能不能查到黑白兩座塔的資料,至於李鴻願那件事情……暫時放下吧,我也沒打算給他報仇。」
兩人正聊著,小翠又一路小跑進來說道:「少爺,少爺,煙花爆竹送來了,就放在外院還是搬進來呢?」
西門映雪笑道:「就搬這院子里來吧,放在池塘那邊,等晚上我們一起來放。」
小翠又歡快的跑出去了,上官紅葉有些驚奇,卻沒有問什麼。
「這府上原來有十五名下人,都是男的。那十名婢女可是我從西涼帶過來的,她們跟著我很久了,我也由著她們大呼小叫的。那樣挺好,都是花一般的女孩兒,何必壓制她們的本性呢。」
上官紅葉忽然發現小院長大人真的很光明,但他偏偏又真的很適合繼承督察院!
督察院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是陰暗的,都是散發著霉味兒的地方。
小院長大人卻是光明的,只是他的手段卻又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也不像一個光明的人兒。
這似乎很矛盾,但偏偏這矛盾又很和諧。
這或者是兩種不同的性格體現,對於自己的親人,身邊的人,小院長大人是非常光明的。對於威脅到他或者他身邊的人的事情,小院長大人又是極無恥,什麼齷齪手段都能使出來的。這樣很好,無論是對督察院,還是對小院長大人自身,都很好!
……
……
光明頂上陽光明媚,明媚的陽光灑在雪地上,便反射出有些刺眼的光芒。
葉悲秋站在青瓦台上看著腳下的懸崖,與懸崖那邊一望無際的雪原,思緒紛飛。
她依然蒙著面紗,依然冷如寒冰。
又到新年,本該團圓,母親在莫干山可會寂寞?
自從自己上了光明頂,便沒有再回莫干山陪母親一起過年了,不是不能回去,而是……不敢回去。
因為那個家,不是圓的,那個家殘缺了一塊。
越是在這種團圓的日子裡,那種殘缺便越發明顯,就算不去想,不去說,刻意忘記,那種殘缺卻依然突兀的存在,而且,是那麼的礙眼。
就像一個縫合好的傷口,無須碰觸,依然痛入心扉。
葉悲秋身上的寒意愈發的濃烈,那陽光根本沒有驅散絲毫的寒意,彷彿就連那陽光,也快要被凍結。
她又想到了那個一路走來的男人,那是那個男人第一次陪著她們走了如此遠的路。
那個男人一路都看著她,哪怕是看著背影,她依然能夠清晰的感覺得到。
她折斷了那支雀釵,便是在他心上狠狠的刺了一刀,她本以為會緩解一下心裡的恨意,卻沒想到居然還傷到了自己。
她的心也在隱隱作痛,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對於那個狠心拋棄她們母女的男人,她本應該恨之入骨才對,本應該毫不憐憫才對,可為何每每想起那個場景,想起那支她親手摺斷的釵,這心總是會痛呢?
靜靜很無聊,這大過年的光明頂上一點過年的意思都沒有。
她今天沒有看光明卷,她抱著毛茸茸的雪狐向青瓦台走去,她走在陽光里,卻發現越走越寒冷。
然後她便看見了站在青瓦台上的葉師姐。
靜靜來了光明頂,她便成了光明頂上的小師妹。
她覺得有些冷,不知覺的便散發出了一絲光明,便將那股寒意驅散。
她走上了青瓦台,看著葉悲秋很認真的問道:「葉師姐,你也想家了嗎?」
葉悲秋豁然驚醒,那股寒意便瞬間消退。
她伸出手來摸了摸靜靜的腦袋說道:「師姐啊,是想娘親了。」
靜靜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想娘親了,還想我姐姐,姐夫他們。不知道他們是在空島還是在皇城,這兩個傢伙,連信都不給我寫一封,實在太過分。」
葉悲秋忽然問道:「為何不想你父皇呢?」
靜靜嘟著嘴說道:「父皇的事情太多,兒女也太多,很少在我身邊,很多時候我都會把他給忘記了。」
「那……以往你在家裡的時候,過年又是怎麼過的呢?」
靜靜想了想,忽然發現好像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只是那幾天母親陪在身邊的日子多一些,陪著母親去和父親相聚的次數也多一些,姐姐有時候會回到曇宮來,和姐姐說說話的時間多一些。
「感覺……也沒什麼不一樣,就是會熱鬧一些,但比起上京城裡的熱鬧,就顯得清冷很多。」
「那你覺得這過年有什麼意義?」
靜靜眨巴著大眼睛,覺得這個問題有些深奧,她又想了想,卻皺起了小眉頭。
「意義?我覺得就是團聚吧。反正過年那幾天姐姐會回來,母親幾乎都在身邊,父皇偶爾會來看看我們,或者我們偶爾會去看看父皇。我不懂什麼意義啊,這是我瞎想的。」
葉悲秋又摸了摸靜靜的頭,卻沒有說話。
靜靜生在皇城,自幼便錦衣玉食,自然不會在意過年吃什麼,穿什麼。
但葉悲秋卻清晰的記得在很小的時候,每到過年,母親總會做很多好吃的,會給她縫製一身新衣裳,告訴她這就是過年了。
後來長大了,懂得一些事情了,才覺得吃什麼,穿不穿新衣裳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父親,他為何從來不回來?他究竟在哪裡?
靜靜的父親雖然極少陪著她,可他就在皇城,那怕不在身邊,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所以靜靜並不會去思念父親,而是思戀母親和姐姐。
自己後來知道了父親也在皇城,但離得實在太遠,根本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只能感受到……他的無情。
那個無情的男人一個人在皇城裡過年,會不會也感覺到清冷呢?
「葫蘆親王……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葉悲秋問道。
靜靜有些奇怪的看著葉悲秋說道:「二皇叔很好啊,他喜歡吃冰糖葫蘆兒,諾,就是這個。」
靜靜摸出一根冰糖葫蘆兒來遞給葉悲秋說道:「我也很愛吃,你嘗嘗。」
葉悲秋遲疑了一下,接過冰糖葫蘆兒來很小心的嘗了嘗。
那個男人一直喜歡吃冰糖葫蘆兒,那麼大個大男人了,還喜歡吃這東西。
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傳來,這本是很美的味道,但葉悲秋卻覺得有些苦。
她皺了皺眉頭,又嘗了一口,覺得還是有些苦。
靜靜看著葉悲秋的表情笑道:「是不是有些酸?」
葉悲秋一口一口的吃著冰糖葫蘆兒,她沒有丟掉,而是把它吃了下去。
「不是酸,是很苦,越吃越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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