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神符
當第一抹天光灑下,西門映雪就走出了帳篷,就坐在荒草地上看著意山。
昨天傍晚來到這處平原的時候他就一直看著意山,直到星光燦爛,濃霧起,滿地寒霜。
意山的變幻無疑是極美的,但這種變幻的美在西門映雪的眼裡,卻有另外一重意思。
那就是符意,還有畫意。
在西門映雪看來,意山的變化是有靈魂的,充滿了靈動,也充滿了勃勃生機。
這是畫與符的結合,是自然界所表達出來的若干意思,只是這意思有些深奧,或者太過自然,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符之一道便是對本源微粒的分解與應用,而符道的誕生便是來自於自然的萬千變化。
比如雨,比如火,比如風霜雷電等等。
符是從這畫中分離出來的單一屬性的體現,而畫其本身只是眼見事物在紙面上停留的一處風景。
但神畫不一樣,神畫是隨著心意而變化的,是畫在紙上的流動。
這意山之萬千變化,便是符意在神畫中的表現,展露在西門映雪腦海里的便是完美的契合,便是他一直想要捕捉的將符與神畫相融合的靈感。
他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副流動的畫,他需要的是這畫中不但有刀,有劍,還要有符。
芊芊來到了他的身邊,看了看正專註的望著意山的西門映雪,沒有吭聲,而是安靜的坐了下來。
青藤和千瓣也走了出來,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這寧靜很是和諧,很是美妙,那兩個坐著的人兒像在畫中一般,實在沒有理由去打破。
於是他們倆在距離西門映雪略微遠一些的地方坐下,也安靜的看著意山。
意山只能隱約見頂,意山和這處平原都被濃霧所籠罩,但卻依然可以看出意山的不同之處。
意山的霧是流動的,像穿過二十四橋的緩緩秀水。
意山的霧又是有層次的,越往上越是飄渺,就像躺在下院看見的那條掛在天空的銀河。
天色漸明,意山愈發的白,意山的山頂愈發的亮,
鋪在平原上的霧漸漸收斂,向意山的山腳流去,就像退去的潮水,就像花瓣褪去的殘紅。
於是,裹著一身乳白睡袍的意山在寂靜中醒來。
……
……
西門映雪依然沒有醒來,他就這麼坐著,直到最後一抹陽光照射在意山頂上,直到月朗星稀。
他沒有說一句話,他忽然摸出了畫板和畫筆。
他將畫一幅畫。
一副他思考多日,一直想要去畫的一副畫。
這幅畫不是天衍四劍,不是斷水九刀,也不是凄風冷雨刀。
他要畫一幅屬於自己的畫,這便是未來震驚天下的神符,神畫與符道的完美結合。
他在星光下起筆,落於紙上卻見晨霧鎖意山。
那飄渺晨霧似水一般流淌,如煙一樣飄逸,像情人的懷抱一樣將意山緊緊擁抱。
似乎欲離去,似乎……不忍離去。
他的神魂分出了一股,便將本源微粒中的水之微粒分離了出來。
而他的另一股神魂,卻附著在筆尖,隨著筆的揮灑而落於紙上。
水之微粒緊隨著筆尖的流動而落入了那濃霧之中,便融入了那濃霧之中,濃霧之中藏著一場暴雨,以濃霧為基,以水之微粒為表,以神魂為念,便是萬千劍雨。
畫筆繼續遊走,濃霧漸淡,彷彿就要鬆手。
於是,意山的山尖顯露在了畫中,像初露的荷尖,如殘夢未醒的少女,似情人剛睜開的眼。
那天邊漸漸紅了起來,意山,也被染得紅了起來,像就要揭開的紅蓋頭。
天邊越來越紅,意山越來越艷,彷彿含苞,彷彿就要綻放,這便是勢,蓄勢。
一輪紅日自意山的山尖升起,才露出小半個臉,卻見萬丈紅光噴薄而出,就見萬條光線瞬間灑向大地。
紅蓋頭揭開了,含苞的花蕾豁然綻放了,意山在這一瞬間變得無比威嚴,彷彿神聖不可侵犯。
芊芊坐在西門映雪的身邊,坐在星光下,卻彷彿看見了那萬丈光芒,那光芒如劍一般飛來。
似乎是一把劍,似乎是千萬把劍。
那是熊熊燃燒的劍,那劍中藏著似乎可以毀天滅地的無窮力量。
一道神聖的,帶著巨大威壓的氣息從畫中傳來,青藤和千瓣同時一驚,豁然後退,退得比兔子還快。
這一劍太鋒利,太凌冽,太刺眼,太高遠……他們在這一劍所散發出來的些許氣息中,彷彿看見了皇者降臨,根本生不起絲毫想要抵抗的念頭。
這是天地間的第一縷陽光,這是蓄勢太久的一劍。
西門映雪的臉色在星光下愈發慘白,他的手沒有停下,手中的筆,依然遊走在畫間。
……
……
意山之巔有一坪,坪名洗心。
據說洗心坪是當年院長大人初上空島之時,在這裡靜坐百年,觀意山之萬千變化,以天地間第一縷陽光,和夜空中無盡星光沐浴,方開悟,而奠定無上大道之基。
院長大人後來說,他不是沐浴,而是……洗心。
洗去心中的塵埃,便洗去紅塵萬千事。
於是道心通明。
洗心坪上坐著兩個人,兩個老人,一男一女兩個老人。
男的手持一卷書,就著星光很是認真的看著。
女的手持針線,也就著這星光一針一線的在綉著花兒。
就在西門映雪畫出噴薄陽光的一瞬間,兩個老人同時向山下那處平原看去,盡皆微蹙著眉頭,盡皆感到無比震驚。
那是一道符意,那道符意太過強大,那處平原在那一瞬間彷彿升起了一輪紅日,那處空間彷彿正在燃燒。
老翁放下了手中的書,老嫗停下了手中穿行的針線,他們相視一眼,沉默了很久。
「小師叔來了。」老翁淡淡的說道。
「小師叔……他的符道進步怎麼會如此之快?」老嫗問道。
「老師既然將空島交給了小師叔,小師叔必然有過人之處。」
「可是,小師叔依然是地階上境。」
「小師叔雖然是地階上境,可你覺得剛才那把劍會是地階上境的一劍嗎?那僅僅是逸散出來的一縷劍意,如果那一劍激發出來,就算是天階中境,甚至天階上境,也夠喝一壺的。」
「老頭子,有那麼誇張嗎?」
老翁搖了搖頭又說道:「老婆子啊,你的心,還是沒有洗凈。符道本就在萬千道法之上,你可曾記得老師當年說起過,符道為天地本源之道,入符道者所掌握的力量便是這天地本源的力量。小師叔雖然境界有些低,但對這符道的理解,比之吳道子實在是高上太多了。」
「從那溢出的一絲符意來看,那一劍已經融入了旭日之無上威嚴,那是天上的一劍,那一劍代表著天道的意志,豈是一般天階可以抵擋。」
老嫗沉默片刻,收回看向山下那處平原的視線,看著老翁那張微圓的臉很認真的問道:「如此說來,你願意跟隨小師叔下山了?」
老翁依然看著那處平原,他非常清楚的看見那個十七歲的少年正在潑墨揮毫,他也非常清楚的看見那少年那張已經蒼白的臉。
「再看看。」
他說了三個字,老嫗卻明白了這三個字的意思。
小師叔既然還在作畫,那便再看看還能不能夠畫出一朵花來。
……
……
西門映雪額頭鼻尖的汗水珠子在星光下居然褶褶生輝,看上去也很是神聖。
畫紙上那道紅日已經噴薄而出,那裹著意山的霧在萬千紅光中變得艷紅起來,然後漸淡,然後裊裊飄散。
散於天空,便成了雲,朵朵鑲著紅邊的白雲。
這是藏劍,白雲之中藏著暴雨,暴雨便是萬千符劍。
意山完全顯露了出來,是藏青色的,是偉岸的,是剛剛沐浴過後,正散發著清新味道的。
那便是生機,於是,畫中的意山便充盈著無窮生機。
這是注入了木之本源微粒的符,畫中的山林,便是這符的載體。
萬千林木在意山蓬勃生長,那盎然綠衣為意山換上了新的衣裳,這便是萬物生的刀域入了畫中。
萬物生的林長在黃沙地上,而這幅畫中的林木卻長在意山之上。意山以土之本源微粒為基,意山上的樹,便更加濃密,更加充滿生機。
西門映雪渾身濕透,就像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
芊芊非常震驚,無比擔心。
西門映雪緊緊的咬著牙,他已經感覺到了虛弱,非常的虛弱。
神畫需要體內命輪里的靈氣,神畫和符意都需要無比強大的精神力。
這幅畫太過龐大,所要表達的意思太多,比之斷水九刀所要消耗的靈氣和神魂都要多太多。
這根本不是像他這樣的地階境能夠畫出來的,哪怕他有三個命輪,哪怕他的神魂比之天階中境還要強大。
但是這幅畫並沒有完成,西門映雪繼續走筆。
……
老翁皺起了眉頭,老嫗也漸漸有些緊張。
「這……不像是符,但這分明就是符。」老翁喃喃的說道。
「符是單一的本源微粒的體現,可小師叔這道符怎麼會多了很多東西?」老翁不得其解。
「現在的問題是小師叔沒有停筆,可他……似乎支撐不下去了。」
「沒有辦法,我們不能強行終止這道符意,那樣小師叔會被反噬。」
「就看著他死?」
「這……要看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