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驚怒
酒店的走廊上,穿著黑色馬甲白襯衣,英挺俊秀的侍者端著托盤走過,腳步不急不緩,錚亮的皮鞋踩在高級地毯上,腳步聲被吸得乾淨。
能在這家以昂貴和接待賓客身份出名的酒店裡做侍者,外貌統統在水準之上,又經過嚴格的訓練,確保什麼情況下都能應對自如。他即是其中之一。
招待醉酒的客人這種事,幾乎已經成為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按理說他不應該緊張才是,可是托盤上的瓷碗微微發顫地滑動,碰撞在一起,若不是長年累月訓練之下的條件反射,讓他迅速穩住,這一碗的醒酒湯怕是已經摔落在地上。
能讓他魂不守舍至如此地步,足能證明此時他的心沒有放在酒杯上,更或者說,他現在十分緊張不安。忐忑之餘,胸口瀰漫著的複雜情緒從神思不著的狀態中能看得分明。
酒店的薪水很高,可是,遠遠不足他當前急需的金額,即便是預支,也差得遠。能借錢的同事、朋友已經被他借了一遍,再沒有辦法可想。
這時候,無論是惡魔的誘惑,還是地獄的通行證,他都會像落水瀕臨死亡之人撈到一根浮木一般,不捨得鬆手。
不過是偽造個不太雅觀的現場,毀一門完全不可能的婚事罷了……
他在樓下掃見過任務目標,容貌柔美,言行端莊,在一眾應約而來的女賓中十分顯眼,恍若明珠般熠熠生輝,當時,心就亂跳作一團。答應這個交易,未來能得到的說不定會比他從僱主那裡得來的更多,只要…
對著光亮照人的銀質托盤,他再次審視了下自己的儀錶,確認自己的笑容完美無暇,儀錶堂堂,心裡才又安定了幾分。
鋪著地毯的走廊並不長,很快,他就到了一間房間的門口。描繪著複雜花紋的門關著,把手上懸挂的「請勿打擾」再顯眼不過。
無聲息地微微吐出一口氣,他壓制住忽然間瘋狂鼓動的心跳,敲了敲門。
「咚、咚、咚。」
沒人應。
他早預料到了,雖說門鎖已經鎖上,但酒店裡總有備用的鑰匙。熟知監控方向的他從開始就擋住了門鎖,動作極小地取出門卡。
「咔嗒」,驗證通過的門傳來門鎖打開的聲音。
他揚起無可挑剔的笑容,單手推開房門,往裡走的同時不忘微微躬身,說:「客人,您的好友為您點了份醒酒湯……」
進門之後,他順手關上了房門。
只往前幾步,他就看到了這次的任務目標。她靠在落地窗邊的沙發上,像是睡得很沉。從門口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黑亮的鴉羽上綴著翡翠鑲鑽石的發簪,斜斜地墜出一抹濃艷的碧綠。以他常年在貴賓身旁周轉得來的眼光,單單是這支發簪已經價值不菲,更別提配套的耳墜和項鏈,水色絕佳的翡翠到哪裡都不是輕易能買到的珍寶。
一時間,他有些躊躇,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身份不明的委託人說,任務目標謝小姐只是一個暴發戶,行為不檢愛好勾三搭四,私生活混亂,還有些不好的癖好,偏偏不知怎麼勾搭上了周家的大少爺,迷得人非她不娶。「他」身為好友,必須要讓周家的大少爺看清楚她的本質,免得日後惹出什麼事端。
假如他完成了任務,能得到「他」的一次幫助,錢自然無需多說,就算是把他全家送到國外去,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當時鬼迷心竅的答應了,現在想想,就憑謝小姐這身風度,也不像是暴發戶的作風。更別說,與其說暴發戶能置辦出這麼一套價值千萬的首飾,倒不如說是周家大少送的,或許更能說得過去。
可,若是周家大少能送出這麼貴重的首飾,那兩人的感情可想而知……
不不不,或許他想差了,男人是什麼樣子他還還不知道么?!以周家的身價,對於他來說幾輩子都買不起的首飾,或許在周大少眼裡怕只不過相當於一輛不怎麼樣的車,並不當一回事呢!
多少富豪一擲千金,首飾、房產、資產……毫不吝嗇於用金錢換取享受美色的權利,這是多麼普遍的事,哪只貓兒不偷腥呢?!
想到這裡,他飄忽不定的心落了地。
輕巧地將托盤放在扶手柜上,他轉過身,面對沙發上昏昏沉沉的女子,眼神里頓時流露出驚艷和喜悅的神情。
熟睡中的女子連眉頭也沒動,在這間奢華卻又安靜的休息室里純然安睡。睡顏恬靜美麗,悠長的呼吸聲像是最綿軟而又激烈的助興藥物,催的人心燥臉熱。眼神掃過脖頸處露出的雪白細膩的肌膚,他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沒錯,就是她!
「謝小姐?」他站在不遠不近的距離,輕聲地問。
儘管從委託人那裡得知,謝小姐喝了不少的紅酒醉得不省人事,他還是謹慎地再試探一次。
依然沒人回答。
對休息室的隔音效果極為信任,他的腳步只猶豫了一會兒,便向謝流韻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靠近了!
他幾乎能聞到她發端的混合花香,以及呼吸間散發出的酒氣,這些香氣混合成了奇特但又充滿了誘惑力的氣息,誘得他腳下虛浮,彷彿也要醉了。
按耐不住心中的衝動,他伸出了手。
下一刻,他毫無徵兆地僵在了那裡。對面坐在沙發上的女子忽然睜開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詫異流露無疑。
「你是誰?」
酒意上頭,謝流韻隨意尋了個沒人的休息室休息片刻,只是她現在體質似乎也與以往不同,略微歇七八分鐘,喝兩口水,酒意就下去了,頭腦清醒如初。
按說她應該繼續去宴會上結交人脈,可一想到這個,心裡的疲憊便湧上來,整顆心沉甸甸的。
她本來就不擅長交際,與外面那群笑語嫣嫣心裡卻打著不少盤算的人聊天,走一步看三步,每說一句話都覺得異常累,現在能鬆散一些,躲起來喘口氣,簡直是再幸福不過的事。於是……也就順應心意,躲個懶養養精神。
誰知,只不過闔眼養神順便回顧下懸在心頭的黃花梨木一事,就有人不請自來,甚至還靠近了過來。原本以為這裡侍應素養極高,在無人應答時會貼心退下的她愣住了,下意識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即是伸到眼前的手。
這個高度,這個手勢……不是想捂住她的嘴就是要掐她的脖子……
一瞬間危機感爆棚,問出那句」你是誰」是下意識的反應,她思維極快,霎那間便意識到不對之處,身體向後一傾,抬腳踹了過去。
迅、猛、急!
這一腳踢出去,用足了力氣,直接踹上了被人捉包而僵住了的男侍應的腿上,他應聲倒地,抱腿痛呼。
謝流韻摸出手機,邊抬腳往外跑邊撥出電話。她深知自己的身手,或許說根本沒有身手可言,遇到緊急的情況,最好還是求救得好——況且,上次她已經得到過教訓了!
「明遠,你在哪裡?」
衝出門,來不及等電梯,她直接奔向樓梯,快速衝下樓,心跳的砰砰聲通過耳膜在鼓動,腳下不停的同時,她還在思考究竟是什麼人要對她出手。
——對,韓師兄說過,要注意孫琳??
確實有可能,她與人結仇的可能性不高,能做出這種事的,一般人可做不到,必須要有手段和實力才行,放眼望去,誰會花心思對付她這個不起眼的人?!除非是……與周復有關!
恩怨情仇,商業糾紛……和她能聯繫到一塊兒的,毫無疑問,出自「情仇」這兩個字。
她咬緊牙關,聽著身後的腳步聲,心裡暗暗發誓:接下來一定要尋個機會好好學點身手!
好在宴會與休息室離得很近,接到電話的周復也來得很快,在她繃緊的神經看到周復的瞬間,忍不住鬆了口氣,腳下不停地撲進他的懷裡。
剛才的倉皇失措似乎一下子消失不見,暖暖的懷抱里充滿安全感,她倚著周復,像小孩子找到了最大的靠山一樣,忽然異常委屈:「明遠!」
「發生了什麼事?!」
周復又驚又怒,他還是頭一次見到謝流韻如此驚慌的樣子,不,算起來應該是第二次,不過,在他以為安全的地盤上居然會出現不安全的因素,還是在他堂妹的婚禮宴會上,他的腦海里瞬間想到了種種陰謀詭計。然而,在謝流韻身後什麼也沒有,他滿心怒火尋不到去處,憋在心頭。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毫無疑問是安撫被嚇到了的謝流韻。
孫覺辛來得稍晚一些,他氣喘吁吁地從後面趕到,正巧看到周復低頭親吻了謝流韻的側臉,輕柔地拍著她的肩背,氣氛寧靜祥和,無比溫暖。
別過頭,他躲過閃瞎單身狗鈦合金眼的那一幕,直接轉身離開,向電梯走去。
既然兄弟有要事不能脫身,他就得幫個手。
毫無徵兆地接到電話,臉色大變狂奔而出,眼下又是這麼一幅作態,可見在那位謝小姐身邊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太平的事,呵呵,這不是太歲頭上動土么?!以周復的脾性,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主使?!
想到這裡,孫覺辛的腳步頓了一刻,他的心頭掠過一抹陰影,似乎有什麼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