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陳嫂,幫我……」
「噓——」
林景遲一大早下樓,話還未說完,抱著條厚厚的毛毯走過來的陳嫂就忙不迭的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她指了指沙發的方向,小心翼翼的壓低聲音:「安安睡著了。」
林景遲順著她指的方向朝沙發上看去,童唯安果然躺在那裡,看樣子竟然睡得極沉。他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怎麼睡在這兒了?」
「似乎是睡得不好,大清早就下來了,我剛幫她熱了杯牛奶,一轉身的功夫,就在這兒睡著了。」陳嫂有些擔心的搖了搖頭,「她一旦被吵醒就更難睡著了,我想反正今天是周六,所以就乾脆沒有叫她。」
林景遲自然也了解童唯安的習慣,他朝沙發上看了片刻,伸手把陳嫂手中的毛毯接過來:「你先去忙吧。」
林景遲放輕腳步走到沙發旁,把毛毯輕輕蓋在熟睡中的人身上,動作格外的輕柔小心。而童唯安只是在睡夢中無意識的蹙眉,隨即眉頭便又重新舒展開來,呼吸均勻。
即使仍在睡夢中,但童唯安紅腫的雙眼依舊讓林景遲心頭不悅。
這些日子童唯安一直住在老宅,在一個屋檐下生活,林景遲自然也聽說了她昨天要去相親的事。即使在他看來這場所謂的相親簡直不能再可笑一點,但到了晚飯時間,他卻仍是鬼使神差一般,驅車前往了那間從林微澄等人的隻言片語之中聽說的西餐廳。
只不過他坐在路邊的車裡,透過西餐廳明亮的落地窗看到的,卻是三個人的身影。
所以看著此刻的童唯安憔悴的睡顏,他也並不覺得意外。
童唯安突然不甚安穩的呢喃一聲,動了動身子,毛毯滑落了些,林景遲自昨天的所見之中回過神來,伸手幫她拉了拉毯子,卻在視線劃過她的唇瓣時,微微的閃了閃神。
當初的童唯安,把周寧當做可以全心信任的好友。可即使在他和周寧達成共識,周寧將摻了葯的飲料哄童唯安喝下的時候,他依然並不十分的清楚,周寧對於童唯安,究竟是存著多麼深的恨意。
直到那天他接到周寧的電話之後上樓,周寧出門前,隨意的指了指床上昏睡不醒的童唯安,對他輕描淡寫的說:送給你了。
童唯安如同此刻一般沉沉睡著,而這樣安靜而美好的她,他放在心尖上的安安,在周寧眼裡,甚至不如一條項鏈,一件裙子。他也終於明白,周寧對童唯安的嫉妒和憎恨,已經刻毒到了如此地步。
那一刻,即使陰冷如他,也忍不住無比厭惡周寧將童唯安看得比貨物更不如的語氣和神態。
真切的愛著一個人的時候,怎麼可能沒有欲||望。
當他坐在童唯安床邊看著她寧靜睡顏的時候,他有那麼多機會,那麼多理由可以讓她真正屬於他,可在靜默許久,他竟然……只是小心翼翼的,在她的眉心落下了一個吻。
哪怕後來他罕見的醉酒之後剋制不住幾乎真的侵犯她,哪怕在那以後的幾年裡他最後的溫柔也被童唯安撕的七零八碎徹底踩在腳下,可每當他回憶起那個輕柔的、剋制的、甚至帶了些純潔氣息的吻,心裡卻仍會有抑制不住的悸動。
看著面前童唯安美好如昔的臉,林景遲眸光微變,呼吸亦有微微的紊亂。
就在他小心翼翼的低下頭,將要落下的吻幾乎和當年的影子重疊的時候,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景遲。」
林景遲倏然抬起頭,不知何時出現的童玉在二樓憑欄而立,看著他的目光里沒有往日的慈愛和關懷,面無表情的臉上,只有一閃而逝的冷意。
「你上來一趟。」
看著童玉語氣生硬的下了命令之後消失在二樓的身影,林景遲站起身來上樓,笑容里滿是自嘲。
「童姨。」
林景遲走進書房的時候,童玉正站在窗邊看著門口的方向出神,此刻見他進來,目光直直的落在他身上,沒有任何波動。林景遲沒有一絲躲閃,迎著她的目光走到她身旁,才微微低了頭:「您找我。」
童玉的語氣亦毫無起伏:「這幾天你們幾乎一直都在忙公司的事,所以有件事我倒差點忘了告訴你們——我打算把安安送去美國,大概再過一陣子,會通知你大哥大嫂過來接她。」
林景遲猛地抬頭看她,見童玉的臉色,便知道她不只是說說而已:「童姨,這件事……安安答應么?」
「我告訴你的意思,就是說明這件事已經決定了,而和她答不答應並沒有太大關係。而且我會去和你爸爸說,以後除非有重大事務,不然……你不能再去美國。」
「童姨!」
林景遲聲音一沉,童玉的眼神卻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景遲,剛剛我並不是在過問你的意見。」
童玉的目光罕見的冷厲:「從此以後,你不要再見安安了。」
童玉在林景遲面前少有的強硬語氣讓他呼吸微滯,他自然知道她這一決定究竟是因為什麼。上次她聽到自己和童唯安的對話之後,對著自己的大多數時候神色都是淡淡的。他以為只不過恰好是由於公司的事情讓大家分神,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她自然會找自己深談。
然而他等到的,竟然是童玉直接而堅定的答案。
林景遲沉默半晌,放輕了聲音:「童姨,安安的事,是我對不起……」
他最後一句話幾乎隱沒在童玉揚起的手面前,他微微垂眸,對即將到來的這一巴掌不躲不閃,而童玉看著他沉默隱忍的模樣,舉到半空的手抑制不住的顫抖著,最後,終是徒然的放了下來:
「如果你真是我的親生兒子,我只怕會把你往死里打。」
這話卻幾乎已經不能再重,重得讓林景遲身子一顫,即使依舊一動不動的在原地站著,臉色卻到底是白了下來。
童玉幾乎看著他長大,他自然了解童玉骨子裡的固執和自負,可這並不影響他內心深處里對她的敬重。這些年來,童玉一手操持家裡的諸多事務,對他們兄妹三人更是如生母一般慈愛關懷,林微澄早已改了口,他和林語遲雖然仍稱呼她一聲「童姨」,可心底里,他們早已當她是母親一般。
然而他對童唯安做的一切,已經讓童玉對他失望到……這種地步。
童唯安睡眼朦朧的抱著毛毯上樓,走到樓梯口的時候,面前的身影讓她不由得抬頭看去,面前的林景遲高高在上,臉色卻極為陰沉難看。她不知道又是什麼事惹得他如此,只是側了側身子,打算繞過他上樓。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林景遲突然死死抓住她的手:「安安……」
原本想要掙扎的童唯安聽到他鮮有的沉痛語氣,倒有些錯愕:「你幹什麼?」
「不要去美國。」林景遲看著她的目光里是她從來都不懂的複雜,「只要你不想去,童姨那邊我會想辦法。」
「你會想什麼辦法?」童唯安原本對於出國的事並未考慮好,甚至她一直明白自己對於童玉的這個決定其實是極為抵觸的,但眼前林景遲的舉動卻難免讓她覺得有些可笑,「童女士這麼堅決,你又能怎麼樣?帶我私奔?」
林景遲動作一僵,對她語意明顯的諷刺恍若未聞:「我來解決。」
童唯安忍不住嗤笑一聲:「林景遲,在那之前你是不是需要先問我一聲,我需不需要你幫忙解決?」她冷冷的看著他,「我本來並沒有真正做出決定,但看你這副樣子,我突然覺得也許出國也不失是一個好主意。」
「至少——我終於不用再見到你這張臉。」
林景遲看著面前童唯安清冷的面色,心頭一窒,眼前她滿是冷嘲和不屑的臉和剛剛睡夢中的恬靜模樣卻詭異的重合在一起,他的指尖幾不可見的顫動,低頭便吻了下去。
「林景遲你放開我!」
童唯安嫌惡的用力掙扎,可連她自己都想不到,這一次她竟如此輕易的掙脫了林景遲的禁錮,可就在她向後退去的時候,卻忘了自己身處的位置,和腳下綿延的台階。
「小心!」
林景遲驚恐的伸出手去,可卻已經抓了個空。童唯安腳下一空,整個人猝不及防沿著台階滾落下去。
「安安!」
林景遲的聲音中突然帶了前所未有驚懼,眼前的童唯安如同失了線的風箏,摔落在樓梯的轉角處,他踉蹌著跑下樓抱起她,可童唯安已經昏迷不醒,他的手顫抖著撫上她的頭髮,可卻因察覺到掌心和發間粘稠的觸感而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全都是血。
「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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