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知不知
時間倒退到李家宴飲那日,月上枝頭,曲終人散,賓客盡興而歸,男人們商量好了坑人大計,女人們相看了小娘子小郎君,小娘子小郎君也happy了一天。還有那麼幾個親近的遠客留在李家客房,更有一個堂而皇之的在人家後花園里溜達。
「你清減不少,平日里不要太操心,我帶了一些滋補品來,你記得用。」
「我省得。」
「這三年好嗎?」
「挺好的。」
「每日里都做些什麼?」
「讀書練字,閑暇時下棋作畫,弓馬騎射也在練習。」
「我明早就要走了。」
「恩」
「阿爹打算讓我入吏部做幾年主事,再謀外任。」
「恩」
江源一邊走一邊說,袖子晃著晃著慢慢的就把李曦的手抓住了,「手怎麼這麼涼!」不說二話就解了自己的大氅披在李曦身上,然後握著李曦的手很自然的繼續走。
李曦抬眸看他,手往後抽了抽,沒抽出來。
江源嘴角上翹,故意撓了撓她的手心,偏還做出一副目不斜視的正經姿態來。
李曦細潤如脂的臉龐染上一層粉,漸漸停止掙扎。
身後的婢女眼觀鼻,鼻觀口,恍若木頭人。李、江婚事早定,信物庚帖都已交換,遂成國大長公主才願意給小兩口私下相處的機會,不過即便如此也不會讓其獨處。
江源心花怒放,膽子漸大,側眸含笑看她,「你怎麼不問我這三年都做了什麼?好不好?」
李曦扭頭不看他,半響才低聲道,「你信上不都寫了。」
「嘿嘿……」江源笑的直冒傻氣,又滿懷期待地問,「阿湛親事如何?」
「長輩未曾提及。」
大失所望的江源滿肚子鬱悶,李湛不定下,李曦這就不好公布,江源都恨死自己好兄弟了。明明二人完全合情合法,可因為尚未公布,就不能光明正大的交往,拉個小手都得在人後,否則他完全可以把他漂亮可愛的小娘子拉到大街上公然秀恩愛。被羨慕嫉妒恨什麼的,不要太爽!
江源恨聲道,「老大不小了都沒人願意收了他,做人太失敗!」
「嗤嗤……」
李曦飛快甩開江源的手。
江源:……這種濃濃的被嫌棄感是怎麼回事!?
江源果斷遷怒,不悅得盯著顫動的灌木叢,「非禮勿視!」
灌木叢后,一二三,李家三兄妹施施然走出來,
「警覺性太差!」李湛點評。
李灝瞄他一眼,一幅懶得理你的模樣。
暴露行跡的李昭笑得甜美如花,嘻嘻笑道,「路過,路過!」說著還一臉好奇地看著江源,在她眼裡李曦一直都成熟穩重的不像個十三歲的少女,今天大開眼界,原來她阿姐還有如此小女兒姿態,熱戀中的女人啊!
江源見李昭眼裡全然的陌生和新奇,嘆道,「阿昭真的不記得我了。」江翰和李徽同地為官多年,兩家原就是通家之好尤其謝氏和江母交好,小輩打小一塊長大,感情甚篤。江源也是看著李昭長大,不想兩年前那場高熱讓李昭前塵盡忘。
「現在又記得啦。」李昭脆聲道。
江源彎腰,笑的溫潤,「很榮幸被小六娘又記得。」
李昭下意識伸出爪子,看江源訝異的神色,反應過來,這裡可沒有握手禮,正想收回,不想江源也伸手握住她的手,還無師自通地上下擺動幾下。
李昭笑得眉眼彎彎,這個未來姐夫看起來很好玩哦!雖然沒人和她明說,但是看這架勢,說他不是李家定下的毛腳女婿,打死李昭都不信。
於是李昭大發善心的一手拽李湛,一手拖李灝,甜甜道,「我們走啦,你們慢慢聊啊~」
李曦又羞又惱,暗恨她人小鬼大!
江源通體舒暢,誒呀,小六娘越來越可愛了!不愧是阿曦的妹妹。不過喜出望外的江源馬上就不喜了,李昭都已經和地面成六十度角了,李湛還跟樁子似的戳在那幹嘛!幹嘛呢!要打架呢!
江源瞪李湛,眼神驅逐。
李湛完全免疫,誓要做電燈泡到底的架勢。
左搖右晃蕩鞦韆似的李昭發大招,軟著嗓子喊,「大哥~」當愛迪生的發明是要被驢踩噠。
李湛血槽被清空,瞪一眼胳膊向外拐的李昭,又意味深長掃一眼江源的爪子,冷哼一聲之後才高抬貴腳。
就是有李家人行方便,李曦和江源相聚的時光也短暫,第二日一早江家父子便辭行,李昭寸步不離李曦,插科打諢不停,就盼著她少點離別愁緒。李曦豈不知她那點心思,哭笑不得,又覺這妹妹到底沒白疼了。
李昭正綵衣娛親,眼尖發現博古架上多了一約莫三寸見方的象牙骰子,問,「阿姐最近在學這個?」眼下賭博是作為名士風流通脫曠達的一種標識,有時候李昭真心覺得所謂名士是一群閑的蛋疼的流氓,酗酒、嗑藥、賭博……各種不羈無禮都被他們歸為名士風範,不以為恥深以為榮。
「沒有,」李曦趕緊否認,六娘年幼,過早沾染這個有弊無利,暗惱自己一時大意,竟將此物放在顯眼處,又惱江源送什麼不好送這個玩意兒。
李昭眼珠子動了動,頓時冒出一個想法來,又見李曦神情不同尋常,不由促狹心起,顛顛跑過去,拿了骰子道,「那我要學,阿姐教我,咦?」李昭晃了晃骰子,「裡面藏了什麼好東西?」她是見慣好東西的,立馬就看出其中機關,手指靈活的動了幾下,『咔噠』一聲,骰子一面就應聲而開,低頭一看,立刻沖著李曦擠眉弄眼,「哦,紅豆啊!」尾音拖得長長長長。
把李曦恨得不行,作勢要拿她。
李昭見狀拔腿就繞著博古架跑,一邊將骰子舉在胸前當護身符,一邊不要臉的要挾,「別嚇我啊,我一受驚就會手軟,一手軟是會出意外的。」
李曦哪裡信她,追著她跑,一幅不收拾她不罷休的架勢。
李昭一瞧,不妙啊,惱羞成怒了!把骰子往蘇葉懷裡一塞,一溜煙衝出門口,跑了。
李曦自然不會再追,只倚在門前恨恨道,「人小鬼大!」還不解氣,回身就讓蘇葉把骰子藏箱子里去。
細看,卻見她隱著一抹笑意,蘇葉強忍著笑應諾。
弄得李曦不好意思起來,最後自己也綳不住,嘴角忍不住往上跑。
韓憑夫妻死,有紅豆梓木生於二冢之端,旬日而大盈抱,屈體相就,根交於下,枝錯於上。又有鴛鴦雌雄各一,恆棲樹上,晨夕不去,交頸悲鳴,音聲感人。宋人哀之,遂號其木曰『相思樹』,其果曰『相思子』。
過了一會兒,有丫鬟進來說道,「六娘讓人送了一碗紅豆沙來,說是可甜了!」
李曦,「……」
有李昭搗亂,李曦已經沒功夫傷感離愁了,她現在只想把那臭丫頭逮住揍一頓。只是可憐了江源,旅途枯燥,相思病入膏肓,只能三五不時的寫封信寄點東西回來紓解紓解。
這信和禮物自然是要經過長輩手的,崔氏笑眯眯的放下信,「阿源這孩子就是孝順,這才離開兩天就寄信來了。」
李曦的臉微不可見的一紅。
崔氏看的好笑,又老懷安慰,他們這樣的人家婚姻有著諸多盤算,本人的意願反是其次,小兩口能情投意合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崔氏又將江源為各人備下的禮物分下去,「阿源有心,準備了些沿路的土儀,你們都拿回去吧!」又一指桌上的信封,「阿曦待會兒給阿湛捎回去!」江源賊精賊精,寄來的信大大一個封皮,裡面有崔氏一封問安信,有好基友李湛一封,當然李曦那封最厚。如此一來也不會令李曦太尷尬。二娘等只以為是李湛的信,壓根沒想到還有李曦的,唯獨李昭秒懂,笑的一臉挪揄。
崔氏看她那小模樣,愛得不行,招過來摟在懷裡狠狠搓揉了一番,嗔道,「學個妝奩之術怎麼都不開竅,這會兒怎麼就腦子轉得快哩。」
「哎呀呀,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嘛!」李昭扭著身子躲,咯咯笑個不停,嘴裡還嚷嚷著,「癢,癢,不許撓人,君子動口不動手,好好說話啦!」這幾天在崔氏這學妝奩之術,事實證明,李昭只通了六竅,崔氏就笑話她長了一臉聰明相,卻是笨手。
旁人不曉得這祖孫倆打什麼啞謎,只是陪著笑。
三娘忙低了頭,不欲人瞧見她眼中的失落和欣羨,縱使她心中如何親近崔氏,也做不來如李昭這般親密。
打小看著長大的丫頭,崔氏如何不清楚,暗嘆一聲,扶正李昭對阿常道,「瞧這頭髮亂的,給她理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裡來的野丫頭呢。」
李昭皺皺鼻子,「還不是您給鬧的。」說罷就提著裙子躥到耳房去了,阿常忙跟上。
崔氏樂不可支,一疊聲道,「慢著點兒,別摔著了。」
過了片刻李昭便齊齊整整的出來,又是粉嫩可愛的萌蘿莉一枚。
崔氏忍下欲伸手掐兩把的衝動,笑道,「到習武的時辰了,那今兒就說到這裡,回去自個兒琢磨下,若有不明白問問你們大姐。」
雍州世家與別處重文輕武不同,絕大多數都是依靠武力興起,祖上還有胡人血統,又憑藉兵權立足百年,自來都是文武並重,雍州一系官員更是以『出則為將入則為相』聞名於世。這等風氣之下,女兒差不多照著男兒的標準養,所以才能出現手握重兵的李倢,若在南方,李倢早被唾沫星子淹死。雖則隨著南北交融,北地女兒漸嬌柔,但是在不少世家中,女兒家依舊要學習弓馬騎獵、刀槍棍劍等武技。
李氏姐妹起身稱是。
「阿春氣色好多了,也去練武場上看看,若有喜歡便學上一學,你一人回去待著也冷清。」崔氏對李春是操碎了心,惜她身世坎坷,身嬌體弱,崔氏素來順著她,不愛舞刀弄槍不愛理庶務也隨著她,只想著能令她更開懷一些就好。以前年幼又沒甚對比也不覺,如今崔氏才恍覺自己果然老糊塗了,竟然嬌慣三娘至此。
三娘嘴唇動了動,目光觸及崔氏眼中的鼓勵和期盼,想起之前崔氏的語重心長,三娘頷首輕輕應了一聲。
崔氏立刻笑開了,李曦幾個都是開朗豁達的性子,就盼著三娘與她們多處處也能活波曉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