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天下父母心

可憐天下父母心

倪氏剛從崔氏院里脫開身正往關雎院趕來,崔氏怕她把三娘從練武場上叫回來,乾脆把倪氏弄到自己跟前,省得她搗亂。

倪氏半路遇上報信的丫鬟,得知三娘哭著跑回屋,這是多少年沒有的事情了,倪氏驚得慌了神,緊趕慢趕過來,一進屋就見烏壓壓跪著一片人,怒道,「照顧不好小娘子,我留著你們幹嘛,阿坤,重新去莊子上選一批人來。」李家還缺伺候的人不成。

跪著的人如喪考批,宰相丫鬟六品官,三娘丫鬟還沒這麼好命,但是府里慣來只有這麼一位小娘子,崔氏和倪氏又疼惜得緊,連帶著她們在府里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三娘終於反應過來,抬起來淚眼朦朧地看著倪氏,啞聲道,「大母,不關茜草她們的事,是我自己不好。」

見此聞此倪氏的心都要碎了,不顧儀態的大步趕到床前,摟著她心疼的不行,「阿春這是受了什麼委屈,大母給你做主。」

「大母,大母……」三娘抱著倪氏的脖子泣不成聲,在最親近的人面前,滿腔無處訴說的委屈噴涌而出,淚流的越來越凶

倪氏覺察到頸間濕意,更是大急,一顆心都七上八下,一揮手,坤媽媽帶著屋子裡的人趕緊退下。

倪氏拍著三娘的背,溫言軟語哄道,「好孩子,只有咱們祖孫倆,有什麼話你儘管說,你不說可不是要急死大母。」

片刻后,三娘便被倪氏哄得開了口,哽咽道,「六娘能哄得曾大母眉開眼笑,曾大母也對六娘愛不釋手,我從來沒見過曾大母待人如六娘般親熱。大母,我心裡很難受。我知道我這樣不好,可是我忍不住難受。大家都好喜歡六娘,就是姨母、鄧家表姐妹也很喜歡六娘,阿娘也喜歡她。」她害怕自己至親之人都不再喜歡她,她真的如此差勁嗎?外人不喜她,連親人也……

倪氏心頭一緊,想起那日宴會上眾人對三娘的冷落,倪氏暗恨李曦姐妹嘩眾取寵,又惱恨外人捧高踩低,尤其是鄧家諸女,看著大房烈火烹油就去捧他們的臭腳,連臉面都不要了,思及此就想起自己的丈夫來,若非他執意出征,最終死在了戰場上,她怎麼會被嚇得早產,導致阿德先天不足,只能低娶鄧氏,弄來一群上不得檯面的親戚。

倪氏心頭亂緒紛飛,不禁淚從中來,抱著三娘狠哭了一通,半響才恨聲道,「大娘和六娘那你不必理會,她們姐妹倆油嘴滑舌,慣會撒嬌弄痴,沒個正形成何體統!戲台上的猴兒誰不喜歡,也就是看個樂子。阿春可不要學她們,世家賢媛理當端莊賢淑,貞靜婉柔。」

三娘覺倪氏所言太過,一時又說不出辯駁之詞。

「如今看著你是沒大娘她們討人歡喜,但那都是暫時的。曲高和寡,難道還要你自降身份去俯就他們,這是哪門子道理,不是你不好,是你們根本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為謀。何必在乎他們的眼光,等你大鵬展翅翱翔於天,他們就會仰視你,後悔曾經錯待你。屆時你再看看誰比誰更受人歡迎尊敬。」倪氏只有這麼一個孫女如何會不知她遊離與聚會之外,倪氏覺得這很正常,夏蟲不可語冰,一群小姑娘豈能跟得上三娘的節奏,何況只有庸者不招嫉妒,這才是三娘被排擠的重要原因。等三娘到了一個她們仰望不及的高度,嫉妒就會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敬畏。

自從長房歸來,倪氏冷眼看著,三娘到底年幼心志不堅易受影響,倪氏心焦不已,一邊盼大房三房早點離開,一邊勒令三娘遠離李氏姐妹,只是崔氏從中作梗,鐵了心要撮合,沒把倪氏愁壞了。倪氏不懷疑崔氏對三娘的疼愛,可兩人對三娘的期盼完全不同。

對一般世家女而言,光會學問的確不妥,但是她孫女要做的可不是一般世家女,前陣子丁香將她對三娘的擔心告之倪氏,倪氏不以為然,知道孫女有如此決心,倪氏只有歡喜的。

成國大長公主一系越是紅火,倪氏這心越不平,蒼天何其不公!卑者日貴,尊者日卑,亂了這乾坤之道。三娘展現出來的天資對她而言猶如沙漠中的綠洲,黑夜中的光明。三娘天資卓越,難得自己也刻苦用功,倪氏費盡心思為她延請了名師,先生亦對她讚不絕口。倪氏越發篤定三娘日後必成大器,屆時不擅交際又如何,有的是人來奉承她,那些小缺點瑕不掩瑜。如李家那位女先賢,也是不理俗務只一心向學,所嫁夫君亦是好學之輩,夫妻二人一同鑽研,終成大就,美名流傳至今,倒是那些德言工容樣樣齊全的女子,如今誰還記得。

李曦是出色,但也在正常範圍內,如她這般的,名門世家中不多但也不會是鳳毛麟角,將來也就如此了。倪氏自己過得不如成國大長公主,就存了讓三娘壓李曦一頭的心思,日後三娘過得比李曦好,她這心也就甘了。

倪氏見丁香雖是全心為三娘考慮,但是到底見識有限,目光只盯著眼前那點利益,恐其耽擱了三娘,便以念丁香一家勞苦功高為由,放為良民又賜其良田美宅。

做人奴婢律比畜產,可隨意買賣,即使打死了民不告官不究半點波瀾都起不來,便是被告了也可用金贖之。李家倒是積善之家,奴婢不至於過得戰戰兢兢,衣食住行也遠勝於一般平民,但是出去了就是良民,有奶了三娘一場的淵源,也沒人會輕易滋擾,又有豐厚田宅衣食無憂,完全能過上奴僕環繞的生活,丁香一家完全可以說是脫胎重生了。丁香一家自是對倪氏千恩萬謝,其他人見狀,伺候的更是盡心儘力。

如崔氏雖可惜三娘缺了得力臂膀,但丁家是倪氏陪嫁,倪氏如此厚待於情於理都是善舉,也不曾說什麼。

三娘漸漸止了淚,靠在倪氏懷裡若有所思。

倪氏心懷安慰,又道,「咱們阿春是有大造化的,如今你要做的就是積蓄力量,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必為其他事分心,你不想學武技不好和你曾大母直言,你就告訴大母,萬事有大母為你打理。」

三娘咬了咬唇,細聲道,「我不想學武技,我走得腿酸。」

倪氏頓時心疼了,一邊一疊聲開始喚人準備推拿葯浴,一邊恨聲道,「整日里學那粗鄙技藝,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們是什麼出身不成,還要拉上別人不走正途簡直可惡至極。」倪氏支持男子文武雙全,至於女子,騎射尚可接受,舞刀弄槍何其不雅,偏李家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簡直作孽!

「大母待會兒便說與你曾大母,定不令你受苦。」倪氏保證。

關雎院里又是葯浴又是推拿的,藥味兒傳的院外三丈都能聞到,自然李昭也得了消息,待一細問,得到三娘腿酸的答案。

李昭登時不好意思起來,好心辦壞事的感覺實在尬尷的很,她哪想到三娘嬌弱至此。那真的是走十分鐘休息半個小時,一共就走了兩次啊!!!

「阿禾,阿爹是不是送了些消腫祛瘀的葯來,取了我送到三姐那裡。」三娘大概不缺葯,不過這也是自己的心意,李昭又道,「派人去和阿姐說聲,就說東西我都備下了,馬上去尋她。恩,再問下二姐、四姐、五姐,要不要一同去?」

李曦前來正遇上取葯回來的阿禾,一看那盒子便問,「是阿昭自己提的?」

阿禾眉眼含笑道,「六娘子命我取來。」小娘子這麼點大就懂事,她如何不歡喜,忽然斂了笑,「六娘子許是自責,不甚開懷。」

李曦一嘆,二房獨苗有丁點紕漏,倪氏就要大驚小怪,說不得還會驚動崔氏。遂李曦輕易不肯沾手,便是勸也只會在不易出差池的地方,練武場上,三娘踟躕不前,李曦也沒推一把,萬一磕著碰著可了不得,打著順水推舟讓她在一旁慢慢想的主意。如此崔氏也無話可說,倪氏估計也樂意孫女不沾手這些『粗鄙之物』。不想李昭建議三娘散步,李曦思付著這也無礙便也不曾出言制止。阿昭一片熱心,她如何捨得潑其冷水。這個結果也在她意料之外。

「我已經派人去和二娘她們說了,先到你這兒來匯合。」李曦得到消息比李昭還早。

李昭懨懨地點頭。

李曦摸摸她的頭頂,安慰,「這並不是你故意的,你看出三娘跟我們過來心裡不甘願,可又擔心三娘身體,所以才讓她在一邊慢慢走,你和五娘今天練得如此歡快,也是想吸引三娘不是,你和五娘都是好孩子,日後待人也要懷著一顆扶傾濟弱之心,勿以善小而不為。」李曦不欲冷了阿昭心腸,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阿昭如此很好!

李昭臉紅,不想自己和五娘那點小心思逃不過李曦的眼睛。

李曦莞爾,繼續道,「三娘情況與常人不同,這是始料未及的,所幸並無大礙,你也不必太過介懷,只要記得以後遇上三娘的事更謹慎一些但也不要束手束腳。」

李昭神色好轉一些,突然又沮喪起來,「曾大母令我常帶三姐一起玩,可這般,難道以後只能坐著玩了。」她是個坐不住的性子,喜歡玩的是騎射、滑冰、打球、擊劍……琴棋書畫啥的,每天被李曦壓著起碼學兩個時辰,不想玩的時候還這麼坑爹。

李曦眼神一動,若無其事地問道,「曾大母何時與你說的?」

「宴會結束之後啊,曾大母跟我和五娘說三姐內斂,不善交際,讓我們常陪陪她多帶她一起玩耍。」

李曦微微一笑,笑謔,「那正好,省得你瘋丫頭似的到處亂跑,跟著三娘,你也能學著文靜點。」

李昭吐了吐舌頭,「瘋丫頭也是阿姐教出來的。」

李氏姐妹去看望三娘只遇上鄧氏,鄧氏在前廳迎接一行人,「讓你們見笑了,阿春被我嬌慣得厲害,這麼一點兒就累到了,日後合該多鍛煉,而且今天走動了一會兒,胃口好了不少,剛剛用了整整一碗的燕窩紅棗粥和一塊紅豆糕。」

三娘延醫完全可以悄無聲息的來,倪氏如此興師動眾的原因,鄧氏也猜到一些,深恨倪氏害三娘,不敢違逆倪氏,鄧氏只能儘力彌補,由衷慶幸倪氏被崔氏喚走了,否則還不定怎麼在三娘和姐妹們之間添隔閡呢!

李氏姐妹聞言,眼中的笑意更輕鬆真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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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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