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爸爸你快來,媽媽生病了
那隻文件袋就打在她的胸口,然後落在地上,帶著鉛字、圖片的紙張散落出來,然後被捲起、飛揚,冬季早上凌厲的風抵不過此時他盯著自己眸子里的冰寒。
他說:我成全你。
儘管她知道,他所指的成全是他以為的她是因為王珏而離開他。
四目相望,她仍然沒有一句辯駁。
顏玦唇角幾不可察地勾了那麼一下,不知是在諷刺她,還是諷刺自己,然後轉身離去。
盛夏就那樣站在街頭瞧著,瞧著車子發動引擎,擦過自己的身邊,最後消失在看不到的盡頭。她身子終於撐不住地微晃了一下,幾乎要跌倒。
「盛夏。」蘇梵這才擔心地攙住她。
剛剛顏玦那樣對她,他都沒有插言一句,是因為那樣的氣氛根本容不下第三個人的存在。可是儘管這樣,他依舊為此時的她深深擔憂。
盛夏也確實有些撐不住,不是因為昨晚的宿醉,不是因為此時的頭疼欲裂,因為所有統統的這些都比不過顏玦的出現。
她知道,這次是真的決裂。
至於蘇梵,雖然早上醒來看到他出現在自己的客房很意外,但也只有意外而已。她現在的心已經滿滿被失去顏玦的痛佔據,又哪有心思去理會那些。
生命中少了那個人,彷彿一切都沒有意義。
她慢慢站直了身子,對他說:「謝謝。」然後走到路邊準備去攔計程車。
她提醒自己不能沒有意義,她還有媽媽,還有寶寶,王珏……她還在拘留所里。所以儘管心痛的難受,她還是要撐下去。
蘇梵上前重新扯住她的手,說:「我送你。」
她這個樣子讓人怎麼放心?
盛夏卻眼眸都沒有抬,只說:「蘇梵,讓我一個人靜靜。」
她不知道這樣的她看在蘇梵眼裡有多麼令人心痛,可是至少他真的也從未見過這樣的盛夏。可是儘管心裡也被滿滿的擔憂塞滿,卻又被堵住了所有靠近的出口。
因為他真的不是她什麼人。
可是就這樣放手嗎?
她又酗酒怎麼辦?她不止是一個女人,她還是備受矚目的明星呢。若是這個樣子被記者拍到,不知道又要寫成什麼樣子。
蘇梵猶豫的時候,計程車來了,並停在兩人身邊。
盛夏拉開車門,蘇梵只好將所有的話都咽回了嘴裡。他拿了便簽紙迅速寫了張紙條,撕下來由窗戶遞給司機,說:「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這個什麼事,自然是指盛夏的事。
司機原本也並沒有在意,只到覺得奇怪地看過來,大概是認出了蘇梵,所以有些詫異。畢竟他出道很多年了,就算沒有看過電視劇、電影,這新聞、廣告也是橫屏狀態,想要忽略都難。
「麻煩你。」蘇梵的聲音再次傳來。
司機終於回神接過,看到是串電話號碼,然後才響起後座上了一個人。
她頭髮有些微亂,臉色也不好,甚至衣服上彷彿是被什麼弄濕了又幹了的,所以看上去皺巴巴,車廂里隱隱約約聞到一些酒味,模樣也有些狼狽。
可是儘管如此,他還是認出她是盛夏!
對,最近女兒特別迷的一個電視劇,好像就是兩人演的。
「開車。」盛夏提醒,聲音有些澀,有些啞。
他這是撞到什麼大新聞了嗎?
司機有點激動地想要兩人的簽名,可是又明顯感覺這氣氛不太對,只好話都咽了回去。
車子駛離酒店,車廂內一時安靜。司機不時拿眼睛偷瞟著後車座上的盛夏,最後終於鼓起勇氣問:「盛小姐,咱們要去哪?」
「紫荊花園。」盛夏隨口吐出自己家的地址。
「好嘞。」司機應了聲,由後視鏡看去,見她又將頭低了下去。
這狀態是不是不太對?
他心裡犯著嘀咕也不敢多話,直到車子停在小區門口,繞沒繞路,是不是刻意開得很慢盛夏一律忽略。推門下車前將錢給他,連他客氣推諉的話都沒有機會給說出來,便進了小區。
「有什麼了不起的。」司機抓著那把錢說。
他本來只想要個簽名就算了,真是!
對於盛夏來說,她直到走到公寓樓下才找回一點理智。這個點林果實和林果然已經上學去了,她其實應該慶幸,因為她真的不想孩子看到自己這個狀態。
彼時高潔正在客廳打電話,便聽到了開門的聲音,然後手機的來電鈴聲也從門口傳過來,轉頭,正是盛夏。
她放下手機走過來,問:「你昨晚上幹嘛去了?也不回個電話,就連顏玦的電話都打不通。」
這兩人感情好她很高興,想過兩個世界高潔也理解,可是好歹給她來個電話吧?雖然知道不會出什麼大事,可父母的心總是一樣的,弄得她這一晚上都跟著惦記。
「對不起,媽。」盛夏說,也不看她,便逕自往卧室的方向走。
高潔在她擦過自己身邊時聞到了酒味,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的,頭髮凌亂,這模樣明顯是不對勁,便跟去喊:「盛夏?」
盛夏正想關門,這樣兩人終於四目相望,那臉色看著就更差了,她說:「媽,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這話聽著好像並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可是卻多了一絲請求。
高潔雖然很想說,她如果發生什麼事一定要跟
果發生什麼事一定要跟自己說,但見她這樣,只好嘆了口氣點點頭。
盛夏關上門后,將身子拋在床上。
其實什麼都不想去想,可是滿腦子還都是他昨天牽著自己的手進民政局的情景,他捏著她的肩問兩人結婚是不是交易,還有他說這輩子都不會再娶她,以及早上他看著自己的目光。
她就縮在床上一直沒有動,迷迷糊糊地陷在半夢半醒之間,中午高潔敲門喊她吃飯都沒有應。傍晚的時候兩個寶貝進門,林果然聽說媽媽回來了可高興了,馬上過去敲門。
「媽媽,媽媽,然然寶貝來了,快開門。」就連林果實都站在她身後。
盛夏往常是最疼孩子的,在家裡也從來不會鎖門,可是兩人喊了半天都一點開門的跡象都沒有。高潔在再次打了顏玦的電話,那頭依舊沒有接之後,終於意識到是兩人之間出了問題。
「外婆,外婆,媽媽到底怎麼了?是不喜歡然然寶貝和哥哥了嗎?」開始喊的時候林果然還挺高興的,可是喊了半天媽媽都沒有開門,她不由開始難過。
小嘴癟著,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
相比起來林果實則更沉默一些,一直守著卧室的門。
高潔嘆了口氣,安慰林果然說:「然然寶貝乖,媽媽可能睡著了沒聽見,外婆這就幫你們打開門好不好?」說完在客廳里翻到鑰匙,這才開了門。
時間已經有些晚了,房間里並沒有開燈,只有窗外的燈光照過來,模模糊糊地也就只看到床上一個隆起的人影。高潔只得將燈打開,林果實已經跑了過去。
那麼大的動靜盛夏一點反應都沒,她就那樣陷在床被之間,眼睛闔著,臉色蒼白。
「媽媽?媽媽?」林果實推著她,連他這麼小都能感覺到他皮膚燙的嚇人。
盛夏彷彿模模糊糊地聽到動靜,睜開眼睛,嘴張了張想說自己沒事,可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哇——」林果然嚇壞了,張嘴就哭出來。
高潔伸手摸向盛夏的額頭,確認是發燒,對林果實說:「你看好妹妹,我去拿葯。」
林果實點頭,然後走到林果然身邊,小聲地跟她說話。林果然的注意力被轉移,而且林果實一直跟他說有外婆在,媽媽不會有事,林果然才停了哭泣。
這邊高潔忙著給盛夏餵了葯,然後叮囑兩個寶貝去吃飯,兩人守在床邊同時搖頭。
高潔也沒有辦法,只好起身打算將他們的飯端過來,總不能餓著肚子吧。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嘔地一聲,盛夏趴在床邊便嘔了一聲,跌跌撞撞地就往衛生間去了。
不知是不是太久沒有吃東西,空腹吃藥刺激了胃,高潔奔過去時就見她趴在馬桶上,半晌都沒有起來。
「你這是怎麼了呀?」高潔急得也已經不知如何是好。
盛夏渾身虛脫,只搖頭。
林果實的衣角被拽了下,轉頭見妹妹看著自己,問:「哥哥,可以給爸爸打電話嗎?」
林果實點頭,兩人便悄悄出去了。
——分隔線——
彼時,顏玦從酒店門口將車開走,車子在陌生的城市街道行駛。他彷彿又像昨天一樣漫無目的,或許是茫然吧,也不知開了多久,最後卻只能來到希森公館。
這個地方自管玉嬈住進來后,他便一直沒有來過,為的僅是不想碰面。其實他在如今在盛夏那裡撞的頭破血流,最不想讓人看到的人之一便是母親,因為她是這件事的幫凶。
可是他最終還是回到了這裡,偌大一個城市,竟真的沒有地方可去。
管玉嬈聽到引擎聲下樓,母子兩人便在樓梯間相撞。她看到他的臉色不好,輕聲喊:「阿玦?」
顏玦卻並沒有理她,臉上面無表情的,一個字都沒有跟她說,便直接回了房。
「夫人?」此時站在客廳里的保姆請示。
她只是個下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也感覺得出來,每次管玉嬈過來這個家的氣氛彷彿總是不太好。尤其繼昨天盛夏來過之後,顏玦身上散發的氣息都讓人擔憂。
「忙自己的事。」管玉嬈說。
她極少疾言厲色地對下人,可是心煩一個下人對主子的事關心過多,尤其是這件事他們都不想讓過多的人窺探。
保姆其實也沒有壞心,只是把握的這個度有些過了,自然也不敢多說什麼,便灰溜溜地進了廚房去了。
管玉嬈看一眼樓上,她心裡其實明白,只怕盛夏已經做出了選擇。可她做那麼多並不是真的為了看他頭破血流,他可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她又怎麼可能真的忍心看到他受傷?
顏玦其實根本就不想一個人安靜地待著,那樣他的腦子裡會充斥著無數盛夏的影子。可是他卻又必須找個地方將自己關起來,因為他的脆弱不可以被任何人窺見。
屋子的光線由明轉暗,他就那樣一直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到起身時四肢都是僵的。血液慢慢循環,他才抬步開燈,然後進了浴室。
人在瘋狂邊緣讓腦子清醒的最好方式就是冷水,顏玦站在水注下任它們打在自己的頭上、臉上。之後才將身上浸濕的衣服脫了,隨便扯了個浴袍出來。
這時卧室里的鈴怕已經響了很久。本不欲理會的,看到那電話號碼卻怔了一下,因為是兩個寶貝的號碼。思緒還沒有迴轉,掌心的手機又嗡嗡地震動起來。
顏玦有些遲疑地按了接通鍵,對面便傳來林果然不太高興的聲音:「爸爸,爸爸,你怎麼才接電話?」
「爸爸剛剛有點忙。」顏玦說,太久沒有說話,聲音有些發澀。
「這樣哦。」林果然卻並沒有聽出不同,不過雖然不太高興還是表示理解。
「那然然寶貝這麼晚了還不睡覺,打電話是想爸爸了嗎?」顏玦又問。
父母鬧終歸是父母的事,他並不想影響孩子。雖然現在根本沒有心情去哄她,卻還是耐著性子跟她說話,並不想讓他們感覺到異常。
林果然小小的心思當然不會想得太多,聞言只壓低了聲音,像分享秘密似地偷偷告訴他:「爸爸你快來,媽媽生病了呢,外婆給她吃了很多的葯都吐出來了。」
她真的好擔心好擔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