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清醒

116.清醒

然而,元緒卻並不曾如元惟揚和趙霜意想的一般在家裡頭興風作浪,反倒是將自己深鎖在了屋子裡頭,再不肯出來見人。

她一天兩天不露面也便罷了,三四天,五六天,都不曾去母親那邊請安,朱氏如何放心的下?叫人打聽,才知道元緒這幾日天天哭泣,卻是飯水都不打牙的。

朱氏急了,如今陳氏不在家裡頭,她便順手扯上了趙霜意去了元緒屋子裡頭。元緒這一回卻不對趙霜意怒目而視了,她也沒那個心氣再和誰為敵了的——那張臉,臉色灰敗,雙眸黯淡。原本算得上很俊美的面容,如今憔悴之極,眼睛也早腫得像桃,哪兒還能如從前一般丟趙霜意兩眼刀呢?

趙霜意亦是叫她這模樣驚了一跳,哪怕知曉元緒這些日子過的不好,卻也沒想到她竟會如此的頹唐。朱氏更是心疼之極,叫到:「你這是何必!那人與你再無干係了,他如何,都輪不到你為他哭天抹淚的!」

元緒也看到了她們,卻並不回答。

她已經哭不出聲音來,只是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彷彿流淚已然成了無法改變的本能。

「哭什麼哭,不許再哭了!」朱氏命令著,自己卻也掉了眼淚,壓著眼道:「你哭了,除了娘,誰擔心你,誰為你難受?你這不是往娘心上捅刀子么?緒兒,緒兒呀,娘是做了什麼孽?你們兄妹幾個,竟沒有一個叫我省心的!」

元緒搖搖頭,半晌方哽咽道:「娘就當沒我這個人罷了。我……我如今真是半點兒盼頭都沒有了。」

盼頭?趙霜意在一邊兒聽著,不由又好氣又好笑——難道先前元緒還有什麼念頭么?便是太子並不曾被廢,甚或是做了皇帝,她這下堂太子妃,也絕沒有重回他身邊的可能了。

「你這是什麼話!你和他已然不是夫妻了,他如今落得這麼個下場,正是罪有應得了,你……」

元緒搖著頭,低聲道:「便是已然恩斷義絕……到底,我是放不下他的。他平素……是那麼一個人,比不得人家能吃苦的。遷謫路上那麼苦,說不準……」

「他便是個玻璃人兒,紙人兒,那也與咱們無幹了!」朱氏瞥了趙霜意一眼,又道:「你真是怎樣想不開!他死,他活,那是他自己的造化,早知道身嬌肉貴受不得苦,當初做太子的時候,怎不收斂些?你如今關心他倒是說得好聽,當初做出那些惹得陛下龍顏大怒的事兒,你不也有份么!」

「是,我是有份兒,這才不忍心看著他一個人受苦。」元緒泣道:「娘,我真想跟著他走,哪怕做不得他妻了,能在一邊兒陪著他伺候他也好!娘,求您和爹爹答應吧,我跟著他走……沒名沒份也無妨,我只不能礙著自己的心!」

她說著這話,外頭卻傳來了元惟揚冷颼颼的聲音:「姐姐不願礙著自己的心?那鎮遠侯府的名聲,姐姐可怎麼看?你哭,你鬧,你尋死覓活容易,要跟著那人走,那是斷斷不能的!」

元惟揚怎的來了?趙霜意一怔,尚來不及說什麼,他便從屋外走了進來,一雙眼中如沉著的冰:「如今你和他有什麼關係,你要千里追隨,叫陛下怎看咱們元家的心思?」

「你……」元緒一梗,淚水又落了下來:「他到底曾是我夫君……」

「你也知曉是曾經了。」元惟揚道:「娘,您好生想想。哥哥是為什麼受傷的?咱們家是為什麼這麼忍氣吞聲的?」

「是,是!」朱氏連著道了兩聲,才看著元緒,道:「你也想想我和你爹生就了你身子,養你這麼大……你真忍心叫咱們家再下了這髒水坑子?」

「爹娘可將我逐出家門,再不相認……」元緒道。

朱氏驚怒,道:「你怎麼說這樣的話,把你逐出家門,你能走三里路不能?!就憑你也能去找他么,山水迢迢,便是陛下與皇后都不在心,我也是不能許的!若是遇到了什麼事兒,你是要逼死娘親不是?!」

「姐姐,你且靜靜。」元惟揚站在一邊,他倒是冷靜:「你也想想,便是你不管不顧追到了他,他會領你的情不會?」

元緒一怔,顫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到底姓元,哪怕將你逐出家門,你也是鎮遠侯府出身的姑娘,血濃於水——若不是這般考慮,他怎會懷疑你,嫌棄你,終於休棄了你?」元惟揚字字分明:「他當初是厭恨你的,如今也是,今後也是。你千里相從,他非但不會顧念你捨棄的繁華歡喜,反而會想著,是不是誰還不肯放過他,一定要他死才甘休——想叫他死的人,怕是不少吧。姐姐,你樂意替人頂這罪過不樂意。」

「可他一個人那麼孤單……」元緒沉默了許久,再開口時,只剩下了情感的掙扎。

「那又如何呢,那是他的事。」元惟揚道。

「是,聽你弟弟一句,啊?」朱氏也趁熱打鐵道:「你真是要爹娘瘋了呢——你若是心裡頭只有他,爹娘不迫你嫁人也就是了,何必非得想這般拙法子?你一個婦道人家,是個沒腳的,咱們家也不能送你,你自己也走不過去,何必這般自苦?聽娘一句,別哭了……」

元緒久久沉默著,突地慘然一笑,摸了一邊兒的帕子,將眼淚擦乾。趙霜意看著那帕子,是絲綃的好料子,卻已然被眼淚打濕又揉皺了,顯然已不能再拿出來用了。

她這幅模樣,算是想通了么?若真能想通了,倒也算是件好事了。

趙霜意正想著,外頭卻有了些喧鬧,一名小丫鬟小步疾走進來,氣喘吁吁道:「夫人,三少爺,二姑娘……三少夫人!方才大少夫人那邊傳了信兒來,大少爺醒了!」

這消息來得可真是及時,方才屋子裡尚且一片沉鬱,聽了這事兒,朱氏卻登時跳了起來:「什麼?他醒了?幾時的事兒?」

「消息是剛傳回來的,想已然有一兩天了吧?」小丫鬟道:「只是……只是……」

「你說!」朱氏的狂喜突然被這「只是」壓了一壓,聲兒有些發顫。

「大少爺他站不起來……」丫鬟小聲道:「彷彿是從胸肋往下,都沒了知覺……人是醒了,能說話了,可……」

朱氏身子抖了一下,趙霜意看得真切,忙搶了一步扶住她,讓她慢慢坐了下去:「娘,娘您緩緩!」

就連元緒方才也被兄長醒來的消息給激得停了哽咽,此刻卻脫口而出:「那不仍舊與廢人無二?!過去的人可沒有別的消息嗎?難道……」

「能活著就是萬幸。萬幸……」朱氏聽女兒這麼說,口氣卻先軟了下來:「不就是不能動彈么?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府上這麼多下人,難道伺候不好我兒?能活著就好!果兒不能沒爹!」

趙霜意此刻卻看了元惟揚一眼。

元惟揚的神色,非常複雜。

元惟然醒了,他便半點兒不用背負沒有拯救哥哥的心理負擔,然而這樣一個元惟然,今後是接不了這爵位了的。

若是考慮這個,這對元惟揚該是一件好事……只是,元惟揚這神色,看著怎麼就那麼不想成為家族繼承人呢?

她這麼想想,卻也沒打算問出口。若按著元惟揚一貫的行為作風來看,他這模樣倒不像是裝的,很有可能是當真在為兄長擔心掛懷。

若是換做剛剛穿越的她,說不準還不會相信這高門大戶的兄弟姐妹之間有什麼深情,然而如今看看,連她和趙之蓁那樣不是一個娘生出來的姐妹,都可以相互關切心疼,元惟揚和元惟然這嫡親的兄弟兩個,又如何不會有相照相惜的深情?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個,元惟然才能認了元惟揚的作為……趙霜意現下想來,也難免有些心驚,倘若當時的鎮遠侯府還是一定要按著先前的路走下去,如今和太子一起倒了霉的,會不會也還輪到元家首當其衝?

「是,能醒過來便是極好了,」元惟揚卻在此時開了口:「娘看日子接他們回來吧。在自己府上,總是更舒坦自在些的。」

「這自然,自然。」朱氏帶笑,帶嘆,連歡喜,帶難過:「可算是醒過來了,那就好。別的毛病,咱們慢慢治,總能好的,是不是?」

「是。」元惟揚臉上帶了一點兒笑容,道:「京城中這麼多的名醫國手,總有人能治這毛病的。如今娘和爹倒是可以安心了。」

朱氏點著頭,應了一聲,卻又道:「宜兒,這些日子倒是叨擾了你娘家了。改日我安排了禮物送過去,你也好回去見見你爹娘,說幾句話兒也好。」

趙霜意一怔,卻是喜出望外。她在鎮遠侯府的日子過得雖然不錯,到底不如在趙家時輕鬆愜意,能歸寧一趟,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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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炮灰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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