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祜的意識已經模糊了，感覺到有人過來，但是渙散的瞳孔已經無法看清來人的樣子，在吐出最後幾個字后，他拼盡最後一點力氣，扭頭往西北方看去，那裡是鷹族領土的方向，聯絡器完成任務后被移動就會啟動自毀程序，可是祜他卻再也沒有辦法完成自己的任務回去了。

「他……已經死了。」蹲在祜的屍體旁邊，卷卷眉心緊皺，抿著唇，伸手幫那雙失去光彩的琥珀色眼睛合上。

一旁檢查過其他屍體的蒼江走過來，一把拉起了卷卷，搖頭道：「其他人也都死了。」說著，他拽著卷卷的手臂就要往回走，「快點，我們馬上回去，出大事了，這事得馬上告訴羌力叔他們！」

知道事態緊急，卷卷還是忍不住掙脫了蒼江的手，對頓住腳步的蒼江低聲道：「你先回去，我把他們的屍體埋了，很快就回去找你！」

如果這些屍體就這樣放在這，血腥味肯定會引來野獸，不用等到明早天亮，就會屍骨無存了。焦急的蒼江對上卷卷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本來想訓斥的話頓時說不出口了，猶豫了下，說了一句「那你快點」，然後就轉身朝營地跑去。

卷卷也沒有耽擱時間，就地找了能代替工具的東西，用最快的速度挖了一個深坑，然後將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屍體都搬進了坑裡。搬到祜的屍體時，他側頭在自己的衣領上蹭蹭了臉頰上沾到的血跡，看著這個鷹族人已經冰冷的臉，低低地說了句：「對不起，只能將你們安葬在一起了。」

這時，似乎是回應他的話，鷹族青年垂落的右手處突然傳出了一聲細微的爆響。聽覺敏銳的卷卷一驚，立刻探頭去看，卻沒有發現什麼異樣。這讓膽子不大的小捲毛兒心裡一陣發毛，爬上來飛快地掄起胳膊一陣忙乎，沒一會兒就把坑給填好了。

隨後，就像是屁股後面有什麼東西在攆著他一樣，卷卷一陣風似的跑回了營地，衝進亮著燈火的營帳里。帳篷里已經聚集了十幾個人，蒼江被圍在中間，臉色發白，已經聽過他講述事情的其他人也都是一臉蒼白，神色中有著難以掩飾的驚懼與惶恐無措。

「卷卷，你回來了。」最先注意到卷卷進來的是金橋，他勉強定了定心神，一把抓住卷卷的胳膊，拉著他走到中間的羌力面前，問道：「我們剛剛都聽蒼江說了，你確定你們看到的是那些鷹族人？那位鷹族來的使者也死了？」

羌力盯著卷卷，也跟著沉聲道：「我已經派人悄悄出去去打探消息了，卷卷，把你看到的事情再講述一遍，任何東西都不能遺漏！」

「嗯，是那些鷹族人，我親手把他們屍體埋了的。」點頭應是后，卷卷就把自己看到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講了一遍，不過並沒有提自己最後埋屍體時聽到的怪聲，只是提到了自己先前隱約聽到的聲音：「我好像聽到了那個叫祜的鷹族人說了一句『黑水要塞黑虎族疆氏反叛，因為離得遠又沒注意，我也不敢確定。」

卷卷講的和蒼江的話沒有什麼出入，最後一點卻是蒼江沒有提到的，因為蒼江耳力畢竟遠遠比不上體質特殊的卷卷，一聽到這話，眾人的心都徹底沉了下來。這時，又一個人匆匆衝進了帳內，臉色蒼白，一進來就衝到羌力面前，顫聲叫道：「族長，不好了！那些虎衛軍都不見了！」

又過了片刻，另一名出去打探消息的族人也回來了，氣喘吁吁地叫道：「車隊都不見了！」

帳內一陣死寂，卷卷看了看蒼江，又看了看金橋和羌力兩人，開口打破了安靜，問道：「我們現在怎麼辦？」

「等天亮，一切都等天亮以後再說。」說完，羌力轉頭對金橋說道：「金橋，你馬上帶人去其他部族那裡，通知那些族長和主事的人過來，記住要悄悄行動，以免引起騷亂。」

「我明白該怎麼做，羌力叔。」金橋應聲，叫上兩個人就轉身離開了營帳。

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卷卷莫名地一陣心慌，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要發生了，想要追出去，卻被羌力給叫住了：「卷卷，蒼江，你們兩個過來！」

夜色中，遠處群峰聳立，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遺迹大峽谷宛如從九天之上劈斬而下的神劍留下的劍痕，將大陸給硬生生分成了東西兩邊。因為連綿起伏的山脈處處都是瘴霧瀰漫的險峰，人獸絕跡、危險重重，所以遺迹大峽谷就成了貫通東西大陸之間的唯一安全通道，而坐落在峽谷口的石像城雖然只是一座邊境小城，卻是有著扼守咽喉的戰略地位，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鷹族和虎族都在此沉下重兵，各自佔據了一半城。

虎族派來負責和談事宜的是虎王族一位名叫紫原的長老，正值壯年，是一個走起路來威風凜凜的紫眸壯漢，一張稜角分明的臉上即使帶著笑容也讓人發憷，有著純血統紫瞳虎族特有的不怒自威的氣場。而鷹族派來坐鎮石像城的赫長老也是位高權重，在鷹族長老席位中排行第三，連翼遙族長見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叫一聲三叔爺，因為這位赫長老的年紀雖不算很大，輩分卻實在是高。

不過這位赫長老已經去世的母親是夜梟鷹一族，所以他也是族內長老中最疼愛秦清明和他父親兩人的一位。他父親商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所以從小赫長老就格外寵著秦清明，那用心的程度有時候連翼遙族長都要自愧不如。

趕到石像城的秦清明剛剛抵達，就被親自等候在城門外的赫長老給迎接進了城主府，馬不停蹄地開始排查已經得到的信息。頭髮花白眼神卻依舊銳利的赫長老趕過來的時候，秦清明正坐在桌前，目光在面前的屏幕上飛掠而過，一目十行地瀏覽著錄入系統中的那一排排鼠族人的信息資料。

「秦，出事了！」推門進來的赫長老一臉怒容，略有些沙啞的嗓音里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殺意，衝起身走過來的秦清明揚了揚右手，說道：「派去黑水要塞的祜出事了！」

「祜？」秦清明一愣，他對這個名字還有點印象，隱約記得是赫長老非常欣賞的一名學生，在自己出事前，還曾經多次聽赫長老誇讚過這個人，因為能力出眾，所以被派去出使虎族的黑水要塞這個重點區域了。

「對！就是祜！」將手裡的通訊器遞給秦清明，赫長老額角青筋直跳，緊攥成拳的一雙厚實手掌也鼓起了青筋，咬牙切齒地說著：「該死的黑虎族疆氏，竟然敢對祜下手！和談，談個屁！就該繼續開戰，打到虎族的帝都去！」

秦清明也臉色陰沉，一邊聽著赫長老在那邊發泄怒火，一邊打開了通訊器，裡面傳出來的是祜最後發過來的訊息。伴隨著祜臨死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音落下，傳進通訊器中的是另外兩道聲音。

「小捲毛兒，總算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故意躲著我才大半夜跑出來，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談談心，你躲什麼躲啊！」

「那邊有人……這是那些鷹族的人！」

「都死了嗎？！怎麼會！」

「他……已經死了。」

……

當聽到這一段對話的時候，秦清明渾身一震，瞳孔劇烈收縮的黑眸中爆起精芒，左手硬生生將手裡握著的筆給捏斷了，拿著通訊器的右手卻每一根手指都穩穩得一動都不敢動，生怕一旦自己激動之下損壞了這台通訊器，就再也不能聽到剛剛那熟悉的清亮聲音了。

「怎麼了秦？」察覺到秦清明的反應不對勁，赫長老立刻壓下了自己胸腔中熊熊燃燒的怒火，關切地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他可是從小看著秦清明長大的，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夜梟鷹最後一個純血後裔露出這麼劇烈的情緒波動，那張和他父親如出一轍的冰冷麵龐上，可是從來都沒有出現在此刻這種混雜了激動、欣喜、渴望、憤怒、擔憂等等情緒的複雜神色。

聽著一陣雜音后通訊器里傳出來的那句低低的「對不起」，秦清明的腦海中甚至已經勾勒出了小捲毛兒說著話時候的樣子，他閉了閉眼睛，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砰砰砰地猛烈跳動，從來沒有這麼渴望過一個人，渴望到心臟都發疼……

「我……」秦清明猛地抬頭，看向赫長老，黑眸灼灼，面無表情，近乎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找到他了！」

赫長老的反應很快，目光在秦清明的臉上和通訊器上轉了一圈，驚訝地問道：「這後面說話的兩個人中有一個就是你要找的人？那隻金毛小倉鼠？」

憑赫長老在鷹族的身份地位，當然也知道那個事關種族存亡的秘密，翼遙族長也已經給他傳過訊息，所以他也知道秦清明要找的那個鼠族人對鷹族甚至是整個亞特蘭斯星人有多重要。即使先前不知道這些，為了秦清明，他都能鼎力支持翼遙族長如此大費周章折騰整個鷹族為兒子找人，現在一聽到秦清明的話，他也同樣難以抑制的激動。

秦清明點點頭，沉聲道：「三叔祖，我必須馬上去找他！」

「等等，秦，別衝動，這事我們要好好籌劃，萬一驚動了虎族就麻煩了。我先給你母親傳訊，好好商量……」赫長老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秦清明已經轉身大步朝門外走去，高大挺拔的背影厚重沉穩如山，卻是一座即將噴發的活火山。

「我從死亡風暴角穿過去！」

男人壓抑著所有情緒的冰冷聲音遠遠傳過來，追出去的赫長老停下腳步，臉色難看地掏出了自己的通訊器，立刻開始聯絡翼遙族長。光是看秦清明那樣子，他就知道自己根本無法阻止這個已經不再是雛鷹的男人，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拖住虎族，然後等待秦清明帶著好消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