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紀博堯扯著嘴角,朝她露出了不予置評的表情。

喜歡的人早已落在心上,對於周邊他人投射的情感,自然無動於衷,這一點是她沒能看清。

但很快地,她能明白的。

一個星期之後,又是另一個下雨天。

蘇曼曼發現她放回玄關處的那兩把傘不見了,它們回到了儲藏室里。

「叩、叩。」她先是敲響書房的門板,接著打開它。

「最近天氣不穩定,會常常下雨,但你怎麼又把傘收起來石呢?」她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就好像她同樣不明白這星期他為何變得沉默一樣。

他不僅是變得沉默了,這幾天深夜裡,她甚至感受不到他大手傳來的溫度。

紀博堯從案桌上抬起頭,定定地望著蘇曼曼,他並未立即回答她的問題,就只是看著她,用著一種近乎離別悲傷的目光看著她。

收起了傘,就如同收起了他的心,他該放手了。

那兩把傘提醒著所有的一切,他們之間的綠起,他們相愛的過程,他們曾經是如何地愛著對方,而他……曾經失去過她。

上天憐憫他,讓她回來了,但也從某個時間點上阻斷了她的情感,那是他無法再擁有的,他不能去奢望。

「曼曼……過來。」紀博堯起身來到一旁的沙發前,他朝著她招手,示意她坐到他的對座里。

他那「有話要說」的態度,讓蘇曼曼感到不安,因為他平靜之中又包舍著許多情緒的神情,讓她直覺地想去拒絕聽他說話。

「過來吧。」

但顯然他不打算接受她的拒絕。

蘇曼曼緩緩地移動步伐,終究是坐在他指定的位置上。

「曼曼,你知道我愛你是吧?」紀博堯一個眨眼,瞬間將方才那絕望的神情掩去,只剩可怕的平靜。

蘇曼曼點頭。

事實上,誰都知道他是愛她的。

「我只要你記得我是愛你的,這樣就夠了。」

他這突然的告白,讓蘇曼曼的不安瞬間蔓延全身,她覺得自己不該聽話的坐在這裡聽他話,她得走。

得拒絕讓他接續說著她可能不想聽的話語。

蘇曼曼正要起身,對面的男人已察覺了她打算逃走的意圖,大手迅速地越過兩人之間的小圓桌,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我們離婚吧。」

「你知道你說了什麼嗎?」他瘋了嗎?

「我想……既然你已經什麼也不記得了,我不該強迫著你留在我身旁,不該強迫著你試著、學著愛我,所以我得放手,你才能夠隨心所欲的去喜歡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

陳立倫或是任何人都好,只要能夠讓她真心的喜愛,讓燦爛的笑容時時掛在她的臉上,只要她幸福就夠了。

他可以離得遠遠,從遠處看著她幸福就夠了。

蘇曼曼眨了眨眼,無法立即消化他的語意。

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不,我不懂,為何說愛我,卻又要放手?你得給我一個理由。」

「或許你自己並未發現,但你待在我身邊總是無法開懷地笑著,我想,這就是理由了。」

蘇曼曼瞪著他,這樣也能叫理由?

「你知道嗎?剛才是你的『你想』,現在換你聽聽『我想』吧。」她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反握著他的大手。

「大家都說我們十分相愛,但當時在我眼前的男人對我而言,卻只是個陌生人,所以我害怕,感覺著自己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我已不起有關你的任何事,這彷佛是個罪,所以我壓力很大,就怕自己真的無法記起有關你的一切,這會傷了你的心。我也覺得自己像個壞人,用著不純正的心思想著大家告訴我的事實,害怕哪一天真的記起了,我們相愛的事情卻只是眾人的編造,那麼最受傷的人將會是我,所以一開始面對著你,我總處於矛盾的境地里。」

「我……」

「噓,你閉嘴!你說得對,我無法放開懷地對你笑著,是因為我感到壓力,我想要努力地抓回那份情感,我從不懷疑你愛我,我懷疑的是我自己。我想要等到那愛的感覺完整了,可以用相同的力道響應你的時候再對你說,我不想輕忽你的感情,但現在你對我說了什麼?」

隨著一句又一句的話語說出了口,蘇曼曼內心裡的怒氣也跟著一分一分地增添。

「你不明白,這是我唯一能再為你做的了。」

「我不明白?你才是……」她張口想再說些什麼,但頭突然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棍,爆痛了起來,「好痛……」

「曼曼……」

「怎麼回事?」見她抱著頭呻/吟,紀博堯急得來到她身旁,但並不明白她究竟是哪裡不適,他亦是不敢貿然地碰觸她。

「我的頭……」蘇曼曼緊緊地揪著紀博堯的衣襟,頭痛得像是要爆炸,她甚至懷疑自己會在下一秒便死去。

「曼曼,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

紀博堯的聲音此刻聽在她的耳里,卻像是從遠處傳來,她再也聽不真切,而劇烈的頭痛瞬間的來,也瞬間的離去,卻在她的腦海里留下許多影像。

那影像只有兩道身影,是她,也是他。

一切像是從頭來過,只不過兩人一同走過的內容,是她完全無法想象的,她像是身在第三個空間,正看著另一個空間里的自己與他相愛著……

蘇曼曼昏了過去。

她覺得自己全身輕飄飄地,像是睡了很久,作了很長的一個美夢,而現在夢醒了,她全身再舒暢不過。

事實上,她的昏迷只持續了三秒鐘,就在紀博堯打算抱起她直奔醫院的那一刻,她再度睜開了雙眼。

沒了疼痛,沒了呻/吟,她眨動著眼瞼看著眼前萬分焦急的男人。

那張她熟悉不過,也是這輩子最深愛的臉龐。

「博堯……」她輕喊著他的名。

「你別怕,我現在就送你到醫院去。」紀博堯急說著,但伸出的大手被蘇曼曼穩穩地抓住。

「你是笨蛋,無藥可救的大笨蛋。」

「什麼?」

「你說要離婚……當你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心底想著什麼?我可以不愛你,你愛我就夠了?只要我開心,即便這份開心不是你給我的,你也仍是為我開心?」他絕絕對對是這麼想的。

「笨蛋,你這個大笨蛋……你怎麼可以這麼不愛你自己?你應該要緊緊抓著我,死也不放手,就算我不愛你,分池不能放手,知道嗎?」

「對不起,這些都先別說了,我送你去醫院吧。」這是擔心她的生理狀況,同時也是逃避,他懂自己做什麼,而她也懂了。

「沒事,我不用去醫院,現在的我『再好不過』。」都死過一回了,沒有什麼比死還要更槽的了。

「唉,我送你回房間休息,等等還是請家庭醫師過來一趟。」看來離婚的事情得改天再說了。

「剛才你說要離婚。」蘇曼曼仍是抓著他,拒絕回房裡休息。

「這件事情,我們改天再談吧,等你情緒穩定了再說。」他話里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打算放棄離婚這個念頭。

「那時候你為何看著我?這個問題你一直沒有回答我。」

紀博堯不明白為何話題又突然扯到這一點上頭,但這個答案他知道這輩子他再也無法向她說出口了。

這一回,他不容她的拒絕,堅持將她送回卧房裡。

在他將她輕放在柔軟床鋪的那一瞬間,她再度開口問出了相同的問題。

「那時候你為何看著我?」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紀博堯的眼,但他卻是避開了。

「我去倒杯水給你。」他得離開她的眼前一會兒,他得重新整理情緒,不能教她察覺他的心情。

當大手摸上門把的那一瞬間,他聽見了她的聲音。

「當年我們雖是不相識,但命運早已明白我們終究會是一對的,所以當時那麼多人之中,你的視線才會自動地落在我身上,只看著我,那是一種自然的牽引反應,因為連老天都明白你愛我。」

這是當時他給出的答案,而現在她原封不動地說給他聽。

紀博堯的手在發抖,抖得連門把都無法壓開。

「你剛才說了什麼?」

「我說……」蘇曼曼走下床來到他的身前,她伸手為他抹去他臉上的濕意,而她自己的,她知道待會會有人為她拭乾的。

「一年四季,由春到冬,我們一起走過了,日後我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春到冬可以一起走,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呢,還請你多多指教了。」

顫抖的大手伸到她的頰邊,想碰卻又不敢碰她,是她自己偏著頭,將小臉貼進他的掌心裡。

「曼曼……」

「我回來了。」她堆滿淚水的眼眸裡帶著笑意,「現在還想跟我離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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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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