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最後的告別
剛才吃飯的時候天氣還好好的,沒想到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卻烏雲密布,等蘇墨走到站牌就開始掉雨點。眼看著有越下越大的趨勢,蘇墨只好緊靠著站牌,以期望上面那小小的一塊鐵板,能為她稍稍擋去即將瓢潑而來的雨水。一邊張望著,希望看到89路公車那可愛的紅色身影。
還好沒讓她等太久,也就5分鐘吧,公車就來了,使蘇墨免於被淋成落湯雞的凄慘下場。剛上公車,溫靜的電話就打過來了,電話那邊的聲音很著急「啊……依依啊,外面下雨了是吧,你上車了嗎,要不你先回來吧,別回頭把你凍病了,你帶傘沒?要不我現在過去接你吧」
蘇墨笑呵呵的回答「沒事小姨,你不用擔心了,我已經坐上車了,也沒淋著,我到家再給你電話啊」
「嗯,那就好,你自己小心,我先掛了,到家給我電話」
「嗯,好的。小姨再見」
「再見!」
夏季的雨總是這樣,來去匆匆的,剛才還是大雨傾盆的,轉眼也不過半個小時,就雨過天晴,風和日麗了。只不過,在這鋼筋鐵林,汽車尾氣與化工污染的重重羅網下,也只有在這雨水沖刷過後,天才可以藍的那麼純粹,雲才可以那麼恣意的變化、流動。
蘇墨從沒見過雨後的彩虹,但還是會在雨後,不經意的抬頭望天,希望能目睹那一瞬間的美麗,然後看看那藍藍的天、潔白的雲,放空全部的思緒,那時的感覺,就好像整個人都是輕的。
快到家的時候,蘇墨無意的抬頭望向窗外的天空,發現天上的一朵雲組成的形狀很是少見,就像是最厲害的藝術家,用自己的畫筆,在以天空為底色的畫布上,用白色的雲、畫出了一顆心,完整且工整。蘇墨望著這朵雲發獃,但顯然發現這個的不止她一個,後面座位上的兩個小姑娘就在很驚喜的小聲交談著「啊啊啊……小小快看,你看天上那朵雲,好像一顆心形哦」
「哪裡哪裡?」
「就是那邊啊」
「哦哦,看到了,真的好像哎,趕快拍個照片」
「啊,對哦,我也趕快拍,要不然一會風就該吹散了吧」
蘇墨聽著兩人的話,明明比人家大不了多少的自己,總覺得好像是比人家老多少歲似得,總也提不起像這個年齡的小孩的激情、熱血的勁頭。
回到家小睡了一覺后,蘇墨打開電腦登上qq,拉開面板,把心情改成「天空送我一顆心,我卻不想要!今天坐車回來的時候,雨後的天空很藍,雲朵組成了一顆心形,有人拿出手機拍照,我卻覺得『能見到就是有緣,雲散了便是緣滅,就算拍下來成了紀念,也不過是自己心底的紀念,每個人的心思都不同,而我……不習慣紀念!』」回車發送,心情更新成功。
隨便找了部電影放著,蘇墨開始收拾自己的晚飯,這麼多年自己住著,只要在家的時候,不管電視還是電腦,也不管放的是電視劇還是電影、動畫片或者歌曲、廣告,只要是有聲音的就行。
不過蘇墨其實很少真的看進去,多數時候不玩遊戲,蘇墨就干點別的,例如:家務、澆花、做飯。就算是只坐著發發獃,也不想關掉,那樣的房子太靜了,針落之聲可聞。
音響里,qq的敲門聲和消息聲絡繹不絕,一直在嘀嘀……嘀嘀響個不停,首先是伊若雨的什麼「有那麼好看的雲你怎麼不拍下來啊」「你不看也可以給我嘛」「我今天被關在家裡了,都沒見到」「你是去你小姨家了吧,現在才回來么」等等一系列轟炸,蘇墨只回復一句「做飯中,吃完再聊」
再然後還有流光的「天空的心你不想要,那我給你一顆,你要不要啊」類似的調戲句子,無視之……
還有岳紅樓發來的,「遊戲設備已初步確定好了,這兩天把你的身份證號碼給我發來,到時我搬過去的時候一塊給你帶過去」蘇墨拿起手機,編輯簡訊把身份證號碼給岳紅樓發過去,都搞定了,才回去繼續做飯。中途,qq又響起,蘇墨搖頭,平時都是萬年潛水,自己的一條心情不至於都炸出來吧,這飯還讓不讓吃?
點開一看,是黎錦安發來的「依依啊,你吃飯了沒,下午走的時候淋雨了沒,我今天有事不在家,回頭去看你」
「沒有淋著,我正好趕上公交車,我現在正在做飯,吃完再說」
蘇墨吃完飯,在qq上跟黎錦安和伊若雨聊了一會,沒有遊戲的日子也挺無聊的,就找了一部小說,開始看小說,當然,背景的電視還是沒關掉,至於演了什麼,蘇墨一點沒看進去。
晚上11點多,蘇墨正準備睡覺,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本來蘇墨的手機,基本上也就跟個擺設沒多大區別,親近的人都知道,蘇墨只要在家,在網上肯定能找到她,不熟的也基本沒人知道她的號碼,現在這時候有人打電話來,蘇墨有點不好的預感,而事實證明,她的預感一向很准。
電話是黎錦安打來的,只有一句話「依依,快到我家來,馬上!」說完就掛了電話,那種驚慌的語氣,是蘇墨從來沒在他身上見過的。
當蘇墨急匆匆打車過來時,黎錦安家的門開著,很多人進進出出,臉上的表情也很是肅穆,黎錦安一聲不發的坐在沙發上,頭垂的很低,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蘇墨的腳步再也邁不動一步,這樣的情景,跟當初父母過世時是一樣的,只是當時家裡走動的親戚少,沒有現在這麼多人而已。
心突然很疼,就像是千萬根針在扎著,這疼痛使人窒息。蘇墨右手按住心臟的位置,努力的放慢呼吸,減輕疼痛,幾個呼吸后,那痛就忽然消失,就像只是蘇墨的一個幻覺,只是她認為的疼痛而已。
來幫忙的大部分都是黎家那邊的親戚,有一個溫靜的好朋友是認識蘇墨的,她輕輕擁著她,走進了溫靜的卧室。
床上躺著的人很安詳,就像是在睡著,唇邊微盪的笑意是在做著什麼好夢。身上還是穿著蘇墨送給她的那件寶藍色的衣服,頭髮也還是蘇墨給她梳的,臉上應該是她自己補了一個淡妝,雙手交握於腹部,那雙白皙的手上,並沒有那顆從不離手的婚戒。
看到她的手,蘇墨的瞳孔瞬間緊縮,「還是知道了嗎?為什麼要做這種選擇呢?這世間,除了他黎世遠,竟沒有能讓你留戀的了嗎?我想過了那麼多種的可能,就是沒想到,也沒敢想的……就是這種結果,我相信你是堅強的、勇敢的,能夠面對這些事實的,可是為什麼要走上這條路呢?」
蘇墨沉默的坐在床頭,看著這個從小就很疼她的人,走她人生的最後一程。沒有眼淚、沒有歇斯底里的哭鬧不舍,她與黎錦安一樣,一個在裡面、一個在外面,保持著一樣的沉默。
凌晨一點半的時候,黎世遠趕了回來,蘇墨不想知道他是從那個女人那裡趕過來的,還是真的出差趕回來的,她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黎世遠。
她相信溫靜是自己離開的,床頭的水杯和那個安眠藥的瓶子,就是最好的證明。而能使溫靜輕生的,也就是為她套上那枚婚戒的人——黎世遠。
黎世遠看到溫靜遺體的時候,表情很複雜,整個人一下子就頹廢了下去,於是黎錦安的身旁,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溫靜一生中最重要的幾個人,都保持了一樣的沉默,大家不知道這是沉默的接受,還是在無聲的抗拒。這種沉默的黑色氣氛,像是要將所有人的聲音都吞噬。大家無形中都放低了說話的聲音,怕吵了逝者的英靈,怕亂了生者哀慟的心,這種寂靜一直持續到了天剛亮起來的時候。
夏日的天總是亮的很早,不到5點天就朦朦發亮,一夜沒睡的眾人,迎來了哀聲陣陣的溫靜的家人。溫靜的父親老淚縱橫的數落著溫靜狠心的離去,溫靜的弟弟也對著她的遺體嚎啕,念著我就你這一個姐姐了,你怎麼捨得,還有別的蘇墨都不太認得的親戚,也在大哭不止。
蘇墨看著這些人,差點笑出聲來,人跟人還真是不一樣啊!當初自己的母親,那個跟溫靜一母同胞的溫婉,跟現在的溫靜一樣,走在人生的最後一段路程上的時候,她卻沒有父親、弟弟的數落,沒有家人的落淚與不舍,只因為她嫁給了一個,與他們理想中不符的,沒錢沒勢的窮小子。
哭完了的溫老,帶著小兒子趕緊去看剛失去母親的外孫子,而坐在一旁的蘇墨,卻連一個安慰的眼神都沒得來,她……只是一個陌路人。
黎錦安是一名醫生,昨天正好他值中班,所以,他最疼愛的表妹蘇墨來的時候,他卻沒能在家,這一天醫院倒也沒什麼事兒,看到qq上蘇墨更得心情,知道她在線上,還跟她聊了幾句。等晚上下了班,跟女朋友出去吃了個飯,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將近11點。
本來他想著,現在這個點,媽媽應該已經睡了,就輕手輕腳的開門、換鞋。打開了客廳的燈,才看到媽媽的房門並沒有關上,有些奇怪的走過去,借著客廳的燈光,看到媽媽躺在床上,屋子裡靜的連輕微的呼吸聲都沒有。
或許是醫生的敏銳吧,黎錦安快速的打開屋裡的燈,走到床邊檢查,床上的人早已冰涼,那種冰冷,沒有一絲溫度,能瞬間凍結人的血脈、心跳。作為一個出色的外科醫生,黎錦安對此並不陌生,手術失敗的病人,就是慢慢變成這種冰涼,凍結著家屬們的心。而現在,只不過是被凍結的對象換做了自己的母親而已。
床頭柜上的安眠藥旁邊,還有一封信,是寫給黎錦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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