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故人相見

此去沛縣，路途也不算遙遠，只因他們一路都要避開秦軍的緣由，有些忐忑不安以至於無心觀賞風景罷了。

到達沛縣，大家便各自回家報平安去了。

這次遠去驪山，竟還有命活著回來，這可是他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劉邦倒也不急著回家，反倒帶著葉萱在街上隨便逛了逛。

劉邦也會跟每個過路的人打打招呼，寒暄幾句，也有不少人特地跑來問候他，送他一些點心水果之類的。

「劉大哥，你人緣可真好啊！」

葉萱接過劉邦塞在她手中的水果，因為拿了太多東西，她有些吃力的跟在劉邦後面。

「那是自然！大哥今天帶你去吃全天下最好吃的狗肉。」

話音剛落，劉邦就拽著葉萱走到路邊一個攤位。

「二斤狗肉！」

劉邦拉著葉萱找好位置坐下，等了半天也沒見有人搭理他，他摸摸鬍鬚，頗為無奈的站起身走到攤位旁，隨意端起一份狗肉就要往回走，卻見攤主陰沉著臉站在一旁，沖他比了個手勢。

劉邦滿臉堆笑，隨手拍拍對方的肩膀，一副哥兩好的模樣說道，「賒賬，賒賬……」

對方搖搖頭，面容兇狠的看著劉邦，那提著菜刀的手又靠近了劉邦幾分。

「大哥，這樣不太好吧！」幾乎是同時，葉萱站起身走了過來。

看著攤主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葉萱還真怕他一個『不小心』把劉邦的腦袋給削下來。

「那你有錢嗎？」

劉邦饒有興緻的看著她，完全無視那把架在他脖子的刀。

葉萱搖搖頭，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沒錢就坐回去，回去回去。」劉邦沖她擺了擺手，一副極不耐煩的模樣。

葉萱也只好作罷，回到位置上靜靜的觀察著劉邦的動向。

只見劉邦輕推開那人的手，順勢拿過他手上的刀，將手中的狗肉一分為二，放在兩邊。

「這份，算我賒賬。」劉邦指了指較少的那份，「這份，就算你請那位小哥的。」他指了指葉萱又端起較多的那份說道，「一頓飯，算你交個朋友，樊噲，你不吃虧！」話一說完，劉邦便自顧自的走了回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劉邦料定即便樊噲心中窩火，卻也不好發作。

樊噲嘴角抽搐的一下，當即提起那把菜刀，一刀砍在狗肉上，猛切了幾刀，似乎在宣洩著對劉邦的不滿。

見劉邦吃得極為滿意，葉萱把自己面前的那份也推了過去。

「你怎麼不吃？！」劉邦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口齒不清的問到。

「我不餓，大哥你吃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

劉邦順手抓起一塊狗肉塞進嘴裡，同時還不忘感慨一句，「要是再有壺酒那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砰！』

不知是老天聽到了劉邦的禱告還是民風太過淳樸，突然有一壺酒落入了劉邦的視線。

劉邦遲疑的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少年。

「又在這騙吃騙喝！」少年淡笑著看他，語氣中多了一分無可奈何。

「兄弟，你怎麼來了？」劉邦也不急著喝酒，趕忙迎著少年坐下。

「沒什麼，只是剛巧路過，就過來看看，沒想到，你的膽子也是越來越大了。」

劉邦知道少年必是聽說了他在芒碭山私放勞役的事，他沒有接話，只是心中更加忐忑不安，消息一旦傳來，秦軍必定不會放過他。

「放心吧，那群酒囊飯袋，沒那麼容易抓到你！」想是看穿的劉邦的顧慮，少年不急不緩的說道。

「這位是？」少年的目光停留在葉萱身上，略帶遲疑的問。

「葉萱，葉兄弟，這位是我的結義兄弟，項羽！」劉邦這才想起要介紹兩人的身份。

項羽雙手抱拳，算是問候。

葉萱學他做了一禮，也不多言，只靜靜的打量著面前的少年，與劉邦不同，他年紀不大，有些不苟言笑，渾身上下散發著令人難以忽視的傲氣，張揚凌厲，卻不盛氣凌人。

感覺到有道目光注視著自己，項羽略微偏頭與葉萱四目相對，只見她溫和一笑，坦然接受著他的注視。

這是在很多年之後，他又一次遇到的敢與他對視的人，他仍然記得，在很多年前，他第一次遇到那個人時的情景，也一直都還記得，她最後一次用那種近乎平和的目光看著他時的神情，只是，那已太遙遠，遙遠的有些物是人非。

「我說，你們……」劉邦感覺到一種極致的壓迫感，讓他不得不出聲打破二人的沉靜。

項羽略帶歉意的看了眼葉萱，隨即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的問到，「要不要喝一杯？」

一壺酒，似乎並不夠三個人喝。

劉邦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壺，感覺未能盡興，不免有些失望。

「兄弟，你我也有些時日未見了，去家裡坐坐吧！」

「還是算了吧，等有機會我再來看你！」項羽微微一愣，淡淡的說道。

劉邦有些氣惱的看了他一眼，之後便朝著葉萱使了個眼色，接著不由分說的拉著項羽向不遠處的巷子走去。

那是一處偏僻的院落，大概是因為年久失修，大門上掉了一層漆，連門檻都給人一種踩下去就會爛掉的感覺，只是院中卻打掃的極為乾淨，東西擺放的整齊有序，院中種著清雅的蘭花，帶著令人舒心的香氣，這樣一處院落，確讓人覺得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迎面走來一個女子，頭髮隨意的挽著，穿得雖是粗布麻衣，但絲毫不影響她的風姿氣度。

他們相距只有幾步，但即便僅僅幾步，也讓人難以忽視她那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來的傲氣，她眸中那吞併山河的凌厲與自信，即便是男子也當甘拜下風。

這樣目空一切的一個女子，究竟會是怎樣的一番人生？

「大哥，這是……你女兒？」不知是被女子的氣場震驚到了還是怎地，葉萱突然怯怯地問了一句。

項羽忍不住笑出聲來，但瞥見女子陰沉的臉，不由得止住了笑。

劉邦有些尷尬的瞥了眼葉萱，指了指不遠處在地上爬行的小女孩，淡淡的說：「那是我女兒！」

順著劉邦的目光，葉萱看到了那個小姑娘，幾乎是在同時，女子走到小女孩身邊，將她抱在懷裡，輕柔的捏捏她的小臉，見她一副樂呵呵的模樣，女子也露出寵溺的笑。

那樣溫暖輕柔的笑，全然不似剛才那副冷淡高傲的模樣。

「娘，家裡來客人了，可以陪元兒一起玩嗎？」她懷中的孩子探著頭看了眼項羽，又怯怯的移開目光，可憐兮兮的看著葉萱。

「元兒乖，爹爹有事情要談，娘帶你去別處玩。」女子輕柔的說著，將懷中的孩子抱得更穩妥了些，目光有意無意的掃了眼來人，眸光如同一道道寒冰，那般的淡漠疏離。

「稚兒……」面對這樣冷淡的呂稚，劉邦終歸是有些無可奈何，「今日並無要事，就讓元兒留下吧！」

呂稚也不多言，只是那清冷的目光卻深深的落入了葉萱的眼中。

這樣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究竟是懷著怎樣的情懷嫁給了劉邦這個年近半百的男人？

呂稚備好酒菜，便替劉邦收拾起行裝來，她聽劉邦說起芒碭山之事，便深知劉邦此次不會久留，以後的日子，怕只能在逃亡中度過了。

「嫂子這般賢惠，大哥可真是好福氣。」葉萱一邊品著小菜，一邊還不忘感慨一句。

她看不穿呂稚的傲慢，也不懂她的冷淡，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是個好妻子，這樣一次遠行，不知生死，沒有歸期，她卻不哭不鬧，不吵不怨，只靜靜的幫他收拾著行裝，準備著乾糧，將一切都打點的妥妥噹噹。

「是啊，福氣啊！」劉邦轉頭看看呂稚忙碌的身影，不禁有些悵然，是啊，這個就是當初他拼盡全力想要疼愛的女子，可是他現在越來越不知該如何愛她，她總是那麼驕傲，永遠那麼驕傲。

劉邦獨自飲了一杯，自嘲般一笑，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看了看項羽。

「兄弟，這次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大哥我沒什麼放不下的，只是稚兒他們孤兒寡母的，若是我有什麼三長兩短，還請兄弟多多照應。」

「再如何不濟，自己的妻子孩子總歸還是要自己照料的，夫君，我說的可對？」

項羽正要答應，卻被突然而至的呂稚接了話，他略微抬頭，看著呂稚含笑的眼眸，不由皺了下眉頭。

劉邦連連點頭，一臉笑意的看著呂稚，他剛才那番言語，並非是如何信任項羽，只是他知呂稚就在他身後，才故意說給她聽的，呂稚何等的聰慧，怎會不知劉邦的心思。

「只是此後你若亡命天涯，不好倒是連累了這位兄弟，我看項公子為人仁義，可否帶這位兄弟一同離去，助他逃過一劫，不知項公子意下如何？」

劉邦臉色微變，他知呂稚是故意的，她必是識破了葉萱的女兒身，只是她若只是不想葉萱跟在他身邊，大可不必如此，明說便是，她硬是將項羽和葉萱拴在一起的，究竟有何用意？

項羽也同樣猜不透呂稚的心思，只略微遲疑的點頭應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