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待我很好
殿內的陳設跟當初沒有什麼差別變化,劉浩的虎頭枕還擺在床榻上面,余香走過來將它拿起,卻發現上面已經堆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余香轉過身望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安貴妃,心道她應是已經好久沒到這床上睡過覺了。
「我還要去給慧嬪送吃食,你要不要跟我一同前往?」蕭公公見余香拿著大皇子的虎頭枕望著出神,便問了她一句。心道是她願意去便去,不願意去在這兒等他也好,反正過會功夫他還是要回來的。
「我不去,聽說慧嬪瘋得厲害,我害怕。你快去吧,我在這兒等你回來。」余香笑著對蕭公公說道。
「你怕慧嬪,就不怕她?」蕭公公看了坐在地上啃饅頭的安貴妃一眼,覺得她現在跟慧嬪也沒什麼區別。
他經常在她面前說一些大逆不道的話,他倒是寧願安貴妃會突然惱怒,狠狠責罰他一回,倒是也好過日日陪伴她在這兒過這瘋癲日子。
可是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安貴妃都不會惱,甚至連話也不說。
大多數的時候,她都是安靜的,給東西就吃,不給東西也不要。
你幫她沐浴更衣,她也溫順,不吵不鬧。
比起她當初的渾身戾氣,這個樣子的她簡直叫人絕望。
這後宮裡頭,爭的人未必會什麼都有,可不爭的人必然是什麼都沒有。
跟著安貴妃,蕭公公覺得自己未來的路,就是一條死路,全是黑暗。
「我不覺得安貴妃瘋了,她很安靜不是么?倒是那慧嬪娘娘,我身在蘭林殿的時候,就對這位瘋娘娘早有耳聞,據說是多少侍衛都時常治不住一個她,我可不敢見她。」這話其實可是說對了,她就是不敢見她。
一旦見到了慧嬪,保不齊她會如何出賣了自己的身份,可現如今她又沒想出威脅慧嬪的辦法。
所以,對於慧嬪,她所採用的原則便是能躲則躲,能避則避。
「行,那我自己去了,你在這兒乖乖等我別亂跑,這儲宮裡面雖然主子不多,可奴才卻不少,那些兔崽子見到你怕是要欺生。」蕭公公這人不錯,起碼短暫接觸下來余香是這麼覺得的。
余香溫順地點頭,保證自己絕對不會亂跑,還催促蕭公公快去快回。
蕭公公無奈一笑,搖了搖頭,走出了關雎殿。
見蕭公公走了,余香連忙蹲到安貴妃面前,雙手抓著她的胳膊,搖晃著道:「安貴妃,你看看我,你還認得出我是誰嗎?」
安貴妃盯著余香的眼睛,一臉茫然。
「你現在是什麼都記不得了嗎?可記得太子,可記得劉浩?」余香的神情十分緊張,她覺得此時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假如安貴妃是裝瘋賣傻,又或者是她的腦海深處還記得什麼,那這時候將其問出來,便再好不過。
「浩兒做太子了?」安貴妃忽然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詢問余香。
余香見這話題終於能夠引得安貴妃開口,連忙順著她點頭,繼續跟著說道:「對,浩兒做了太子,皇上封他做太子了。」
「那這麼看來,我就是皇后了。我什麼時候做的皇后,怎麼想不起來了呢?浩兒是太子,我是皇后。」念叨著,念叨著,安貴妃忽然仰頭大笑,那聲音尖銳的令人毛骨悚然。
笑著,笑著,安貴妃突然臉色大變,緊緊抓住余香的手腕,那纖長的指甲幾乎要扣進余香的肉里去,她黑著臉問道:「你是誰?你是誰派來的?」
余香吃痛,但又不願輕易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於是馬上接話道:「蕭丞相,你還記得蕭丞相嗎?」
「蕭丞相的人?呵,那你完了,你跟你的主子都完了。當年的那筆錢沒收買了我,也沒收去浩兒的命,倒是要去了你的命。報應啊,真是報應。舉頭三尺有神明,我逃不過去的事情,你也逃不過去啊。」安貴妃果然是瘋了,她的話前言不搭后語,讓人根本沒辦法在其中聽出什麼真相。
她一會大笑,一會大哭,時不時還不停鼓掌為自己叫好,現如今的這幅模樣,真是沒辦法叫人聯想起當初的她。
怎麼會變成今日的樣子呢?無論如何也不該如此啊。
看來她的確當初是知道些什麼的,不然不會在自己提起蕭丞相時,她便突然臉色大變,喜怒無常。
但是她口中說的那筆錢,到底是什麼錢?
難道說蕭丞相謀害劉浩,並不僅僅是涉及到皇位繼承的恩怨,還跟一筆錢有關?
多少錢能夠買得來一條人命?
余香的眉頭皺了又皺,始終也沒有想明白。
「你跟她說什麼了,她怎麼突然鬧騰成這個樣子?」此時正趕上蕭公公回來,一眼便看到安貴妃又哭又鬧,頓時詢問起余香來。
余香聽他的語氣里有責備之意,怕他再因為怪罪自己而發現什麼,連忙嘟著嘴委屈道:「我什麼都沒有說,我好心問她渴不渴,她就突然對我凶起來。你快看,她把我胳膊都抓出血痕來了。」
余香生怕蕭公公會不信自己的話,連忙將自己的胳膊遞上去給他看,那上面果然有幾道被人抓出來的血印子。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知道她瘋,你還往她身邊湊什麼?過來,我給你找葯塗塗。」蕭公公面冷心熱,嘴上雖然在呵斥她,可是卻轉身從抽屜內拿出一個小藥瓶來。
「沒事兒,也不是那麼疼。」余香推脫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蕭公公也沒說什麼,一把拉過余香,將那藥粉輕輕灑在她的手腕上,又用帕子將她的手腕繫上了。
「謝謝」,余香這聲道謝倒是無比真誠。
「謝什麼,有那道謝的功夫,不如好好學學應該如何在儲宮裡面活明白。」蕭公公將那藥瓶放進了抽屜,盯著地上哭泣不止的安貴妃,輕嘆了一聲。
「也是個可憐人,對吧?」余香轉頭對著蕭公公輕輕說道。
蕭公公聽到這話倒是冷笑了一聲,「可憐?她再可憐日子也比你過得清閑。可有了住的地方沒有?」
其實她應該住在綉梅館的,可是為了不被蕭公公察覺到異樣之處,她便咬著嘴唇道:「還沒有。」
「嗯,跟我來吧,我給你找個地方住。」蕭公公說完這話,便招了招手,示意余香跟上來。
「她自己在這兒待著沒事兒么?」余香回頭望了一眼安貴妃,實際是害怕她突然跟別人講出什麼瘋話來,出賣了她的身份。
「她自己在這兒待了好多個月了,她若是真的有事兒,你我倒是解脫了。」蕭公公說著就引余香走小路,去了一間內侍居住的屋子。
「這是南殿,現在沒有人住,你自己在這兒也算是清靜。對面院子是北殿,人住的多,嘴巴也雜。你認識我一回,總不能叫你這點福都享不到。」蕭公公話說得很自然,余香倒是心裡偷笑,自己當真是好運氣了一回,遇上了個願意幫助自己的人。
「蕭公公的大恩大德,飛燕真是無以為報,唯有來世做牛做馬,才能報此大恩。」余香想著,自己在儲宮的這段日子,總是要有許多地方用到他,好言好語哄著總不會有錯。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道理她打小就明白。
「無以為報?那以身相許好了。」蕭公公說這話的時候一本正經的,好似在說什麼無比嚴肅的事情,兩相比較,到如同是余香自己想歪了。
「公公真會開玩笑。」余香淺笑,也不多在這事兒上解釋什麼,便允自道:「公公,我去屋子裡收拾收拾,過會兒到哪兒找你?」
「往前走第一間屋子。不過下午可能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到了吃飯的時辰,我再來找你。」蕭公公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這院子。
余香覺得這蕭公公也有些意思,不像是尋常的內臣,他在這地方也當真是屈才了。
若日後有機會再回立政殿,她必要將蕭公公帶出去,放在自己身邊。
進了這間屋子,余香倒是覺得有些奇怪,半點灰塵也沒有,桌上還有裝了水的茶壺,這地方可是之前一直有人住?
不對啊,剛才蕭公公明明說過這地方並無人居住,是他說了謊,還是有人趁他不備,住在了這裡?
因為不必收拾屋子,余香這個下午便就躺在房間里養精蓄銳,畢竟今晚上,她還另有計劃要實施。
到了晚飯的時辰,蕭公公便過來敲門了,兩道小菜十分精緻,真不像是對奴婢的待遇。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余香夾了塊雞蛋放進嘴裡,隨口這麼問道。
「我沒有覺得自己對你哪裡好。」蕭公公的一句話倒是又澆滅了余香興奮的熱情。
口是心非,余香心裡這麼嘟囔著。
一頓飯吃罷,蕭公公一直陪在她身邊,也不跟她閑聊,就那麼看著她吃完。
說來也怪,平日里余香不怎麼愛吃東西,這有個人不顧身份的瞧著,她倒是吃得挺香。
「你要不要也來一口?」余香沒忍住,又抬頭問了蕭公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