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金蟬脫殼
聽見余香這話,藍狐與綠豹二人均是一驚,不由得心中暗道,不愧是主子看上的人,當真是聰明絕頂,太不一般。
心裡雖是這麼想,可嘴上卻是誰也不敢瞎說話,只得開口道:「娘娘,您還是快些隨屬下們離開吧,此刻若是再不走,叫皇上察覺了,怕是想逃也逃不出去了。」
綠豹望著余香猶豫不決的樣子,心中異常害怕她的遲疑是來自於藍狐方才所講的那句話,於是趕緊又跟著念叨了一句,「娘娘,人死不能復生,您犯不上為了一個死人耽誤工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先隨屬下們出去,往後的事兒,咱們出去了也好從長計議。」
余香聽見綠豹的話,回頭瞪了一眼綠豹,皺著眉頭訓斥他道:「誰跟你說的我要為了她耽誤工夫?你心裡倒是也太過高看我了。」
她忽而蹲下身來,伸手輕輕撫過朵兒的臉頰,這張曾經望著她會笑的模樣,這個曾經跟在她身後發誓要這輩子對她忠心耿耿的人,這個在關鍵時刻背叛她和楊凌比誰都快的靈魂,現在竟然就這樣死掉了。
這是她的預料之外,因為在她的預料之中,以為朵兒早就死了。
是誰騙了她呢?劉驁嗎?他不是對自己承諾過,不會讓朵兒活下來嗎?
可既然朵兒是現在被綠豹帶過來的,那會不會是定陶王將她劫走,變成了自己的棋呢?
「朵兒,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風水輪流轉。當初楊凌受辱,我為你受委屈的時候,老天爺站在了你那一邊。今兒個不巧,老天爺憐憫我了,便只能也委屈你一回了。說到底,還不是你咎由自取?有了今天,也是活該。」余香輕聲念著,像是在為朵兒死去的亡靈念誦經文一般虔誠。
可她不過是希望朵兒在天有靈,能夠記住一個道理。
人可以不知天高地厚,但要懂得感恩。
對你好的人,你若不記恩,人不報,自有天來報。
說完那句話,余香便緩緩站起身,對綠豹與藍狐道:「走吧,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藍狐望著余香那狠心決絕的樣子,似是在她的神情之中看到了主子一般。
他那雙含水的桃花眼忽而眯著笑了起來,沖著余香道:「娘娘,屬下終於明白為何主子會如此在意您了,原來您看著生了一副嬌柔姿態,這狠下心腸來,可不屬男兒。」
余香聽著藍狐的話,只得苦笑。
若有選擇,真當她願意變成這個模樣嗎?還是在藍狐眼中真的以為,性情像是定陶王劉康,是一件多麼值得人慶幸歡喜的事情?
普天之下,怕是余香沒有覺得誰會比劉康更討厭了。
「剛才不是還對我說,要著急離開么?怎麼著,現如今我覺著可以走了,你們卻要在這兒平白耽誤起工夫來?若真如此,我倒是也不走了,坐在這兒,咱們三人一屍,一塊聊聊。」余香皺眉,轉過身作勢又要回到那稻草堆砌的床上去,滿臉不悅。
她就是不想跟別人去聊劉康,在劉康面前偽善出自己一副對他愛慕有加的樣子已經夠難的了,若是還要她在他的黑騎面前裝模作樣,她是真沒那個閒情逸緻。
「藍狐,都怪你,說過不要你在娘娘面前胡言亂語,你那張嘴就是不長記性!」綠豹一見余香不想走了,趕緊急了,張口訓斥了藍狐幾句,又轉過身陪著笑臉去哄余香。
余香望著綠豹狗腿子一般的模樣,心道還真是風水輪流轉。這上次見面的時候,綠豹還對她吆五喝六,恨不得要了她的腦袋。
這現如今,倒像是她輕而易舉就能摘了這綠豹的腦袋一般,上哪兒說理去?
余香估摸著時辰,也怕自己再磨蹭下去,今日便走不成了。現如今她的處境原本便是岌岌可危,要是再耽擱,許是真要人頭落地,命喪黃泉。
那她如何能夠甘心?
想到這兒,她便抬頭問面前二人道:「你們兩個誰帶我走,誰留下處理這些事情?」
一聽這話,還不待綠豹開口,藍狐連忙搶著答道:「娘娘,屬下帶您走,綠豹留下處理屍體。」
「為何是我?」綠豹有些不甘心,怎麼每次有了任務,都得藍狐搶著選擇?
倒不是說他今日非要先陪著余香離開,只是他不明白自己跟藍狐身為平級,藍狐到底是哪兒來的優越之心?
「因為我最怕臟,你看這裡,到處都是血跡和腥臭味。得了,你也別推辭了,我這便帶著娘娘先離開了,你趕緊處理好,別留下什麼痕迹,回頭咱們在主子那兒匯合。」說完這番話,藍狐便上前一步,拉起余香的手,聲稱冒犯,然後帶著她離開了。
綠豹長嘆了一聲,心裡惦念著哪日還真得找出點藍狐的毛病來去上報主子,好讓主子將他降級,趕出黑騎。
真到了那一日,看他藍狐還有什麼地方可跟自己耀武揚威的?
心裡抱怨是抱怨,可活兒總歸還是要幹完的,否則主子也不會輕易饒了他。
他隨身帶著犯人穿的牢服,這便給朵兒的屍體換上了。
他又將隨身帶的烈酒取了出來,全部倒在了朵兒的屍體上,而後又取出火摺子,點燃了火苗,一把扔在了朵兒身上。
望著朵兒身上的火苗越燒越大,待那點著稻草時,都要竄到房頂上去,綠豹便放心了。
這下好了,任由是皇帝來了,也認不出死了的人是誰。
臨走之前,綠豹還不忘將牢門鎖上,製造了一出並無外人來過的假象。
最終逃之夭夭之際,他看了一眼月黑風高的天,心裡感慨,究竟何年何月他才能在家睡個好覺呢?
半個時辰后,安明殿內。
「余香,你怎麼樣了?身子可有哪裡不適,這一遭的牢獄之災可真是苦了你了。」正殿之內,劉康終於見到余香,二話不說便將她摟在懷裡,好一番噓寒問暖。
這一刻,余香有那麼一剎那的恍惚,兇狠如劉康,尚且能夠待自己如此溫柔;那溫暖如劉驁,為何卻要相信那莫須有的罪名?
她怎麼可能會殺安貴妃?她有什麼理由去殺安貴妃?要殺的話,當初在儲宮的時候,安貴妃威脅她的時候,她早就動手了,還會等到今天?
事到如今,安貴妃對她難不成還有什麼威脅嗎?她是一個瘋子,她的孩子已經不在人世了,劉驁身為皇上看都不會看她一眼,就連那關雎殿里的奴才都不屑於去伺候她。
一個這樣的人,她有什麼值得去殺她的理由嗎?她當真是同情都來不及,還怎麼會去害她?
牢房裡面,一個與她平生素未謀面的牢頭都知道,人不可能是她殺的。
可她的丈夫竟然不知道,她曾經愛了那麼久的那個男人,竟然不懂她!
「王爺,我一切都好。只是我想要問你一句,你是當真相信我沒有殺人嗎?」余香伸手抓著劉康的衣襟兒,仰著腦袋瞧著他。
她知道劉康對她的所有呵護與溫柔,都是源自於他以為她的肚子里懷了他的孩子。
那就讓他這樣以為下去吧,好歹現如今有了劉康在,縱然有人要謀害她,也有他在前面護著呢。
「你現在既然這樣跟本王說了,那本王便會相信。不過余香你要知道,無論你有沒有殺人,本王都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傷害到我們的孩子。」劉康的話乍一聽上去,是很動人。
可他也說得明明白白的,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尚未出世,甚至根本就不曾存在過的孩子。
「有王爺在,我當真是放心多了。只是王爺,明兒個天一亮,皇上必會知道我死在牢中的事情,那日後又該怎麼辦呢?」余香詢問劉康道。
「怎麼辦?誰知道呢。車到山前必有路,老天爺不會亡了本王的運勢,有你在,有孩兒在,又怕什麼呢?對了,明日本王派人去宮外請個名醫來替你診診脈,免得這幾日的牢獄之災,再讓你動了胎氣。」劉康的一句話,再次讓余香的心,高懸到了嗓子眼。
真是不讓她過個消停日子,明日他若是真的請了大夫來診脈,那她假裝懷孕的事情不就要露餡了嗎?
可依照劉康那謹慎多疑的性子,她若是拒絕這件事,劉康又必定要懷疑她心中有鬼。
她現如今在人前已經是個「死人」了,若是再不躲在這安明殿,那便是真真切切犯了欺君之罪。這朝堂上下那麼多人想要了她的腦袋,她活下來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啊,怎可因為懷孕之事,便喪了命去?
她腦海中忽而浮現出劉康方才講的那句話,「車到山前必有路」,就是這麼個道理,她還不相信明兒個真會讓她死在這兒不成?
「王爺,我累了,我們去休息好不好?」余香放柔了語氣,躺在劉康懷中撒嬌。
回到安明殿之前,藍狐已經給她找了地方沐浴更衣,讓她穿的這樣少,想也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只要能活命,有些事情,能忍便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