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銅雀台其七
劉和聽了曹丕的吩咐,快走兩步堵到郭照面前,不讓她過去。可他一在她面前站定,就犯了難。
郭照氣勢洶洶,不來硬的可拉不動她;但若來硬的,曹丕就在後面看著呢,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啊!
於是,劉和只能如人肉牆一般,跟著郭照移動,絹帕遮住半面複雜糾結,真不知如何是好。見他毫無動作,曹丕面染慍色,怒道:「還愣著做什麼,把她拉出去!」
經他一吼,劉和站在原地一顫,趁著他遲鈍了一瞬的功夫,郭照一把將他扯開,推到門外去,又飛速將門關上,從裡面拴好。
登時,劉和「啪啪啪」地敲起了門,只是郭照無論如何也不會應他,曹丕也不能下床給他開門,他在門口轉了好幾個來回,終於還是識相地走開了。
郭照瞥了曹丕一眼,他黑著一張臉,看著她的目光里滿是不贊同。
這屋子裡極悶,又滿是熱氣和藥味,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味道,嗆得郭照咳嗽了兩聲。她這幾聲咳嗽,又讓曹丕面色一變,他正欲親自下床前來「捉拿」她,但她的速度比他更快一步,轉眼間將屋裡的窗戶全部打開,新鮮的空氣與涼風一起湧入,才令人舒適些許。
「你不是病了嗎,快躺回去穿厚些啊。」郭照皺眉看著曹丕,他散著長發,烏黑之中摻了幾根白,似乎已許久沒染過了;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因下來的急,腳上未穿鞋,光著站在地上,看起來有些可憐。
但她說話的語氣卻不怎麼好聽,不僅不溫柔,還壓抑著火氣。
曹丕動了動他微微泛白的薄唇,啞聲道:「……我患了疫病,會傳染。」
郭照聽了,眉頭鎖得更深。
疫病乃是這幾十年來人們最怕的東西,學過歷史的人多少都知道,東漢末年人口銳減,除去戰爭因素,最大的問題就是四處蔓延、又很難醫治的疫病。
她以為曹丕只是感冒罷了,卻沒想到他會患上疫病。
「……已經去了許多人了,你不能留在這裡。」曹丕別過眼,哀戚浮現在他蒼白的臉上,話語中則充滿了不能掌控生死的無奈。
郭照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不祥的預感令她止不住地心慌,但在曹丕面前,她冷著一張臉,似乎完全沒將他的話聽進去,彷彿他在誇大其詞騙她。
她上前拉住他垂在身側的手,以往強勢有力的手此刻有些虛弱消瘦,像個沒力氣的病美人,輕輕一拉,就將他拉著向前走了兩步。曹丕倏地被她觸碰到時,先是向後一縮,但仍躲不過她強拉住他的命運,下一秒,他已被她壓制著坐到了床邊。
身上一暖,是郭照拽了棉被過來,又伸手拿了他的厚氅,披在他身上。
「說什麼我不能留在這裡,卻還是與我拉扯了那麼久,分明就是不想我走。」她扯了扯他的衣襟,將他裹好,兩人的目光對視膠著著,相隔咫尺。郭照看著他漆黑黯淡的眼眸,像兩顆桂圓核,而他沉默又怯弱的樣子,像只受了傷的小獅子。
被她一語說中,曹丕眼中初現惱怒之色,卻又不能據理力爭地反駁她。
畢竟她說的是實話。
他正拉著她走向地獄的邊緣,走得愈遠,愈不想放手。
能陪他走到世界盡頭的有幾個人?
郭照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之前還說什麼』若你回來,我也要你陪我走一遭』,原來不過是嚇嚇人的,你哪有這個膽量……」
凡是男人,都禁不住被自己的女人激將,曹丕眸光一沉,不待她說完便將她一把拉進懷裡,狠狠箍住她的腰,兩人的身體嵌合的毫無空隙。須臾,他自嘲道:「呵,我果然自私。」
生病時的人往往都易多愁善感,郭照拍了拍他的背,沒有理會他的矯情,對他說話的口吻卻柔和了些許:「放心,你不會死的,日後我來照顧你,你把現在伺候你的那些人都撤了吧。」
「嗯。」曹丕悶聲應道,比孩子還聽話。
郭照語氣忽然急轉直下,復冷聲道:「我這些天幾乎要被你氣死,之前還想著要怎樣報復你才能解氣,但現在看來,上天給你帶來這場惡疾,已是懲罰了你了。」
曹丕聽了,像是怕了似的,又將她使勁往懷裡擁,生怕別人搶走他心愛的玩具。
見到他這般委屈的樣子,郭照的怒氣算是消了大半。她的強勢漸漸散去,回擁著他幽幽道:「有時真恨不得一口咬死你。」
她一邊羞惱自己的喜怒哀樂總被他牽著走,一邊又很享受這種異樣的甜蜜。心口正微微泛著酸,曹丕鬆了力道,與她分開,在她莫名的注視下解起了衣裳。
「你這是做什麼?」
「脫下來給你咬。」曹丕一本正經地看著她,一點說笑的意思都沒有,倒像是在討好她。
郭照愕然之後,又板著一張臉將他的衣服拉好,心裡卻是止不住地好笑。她瞪了他一眼,斥道:「不許胡鬧。」
曹丕只好收了手,再度將她擁到懷裡。這次,他的動作很是輕柔,懷中很是溫暖,令她眷戀無比。
只是,常年縈繞在他領口的迷迭香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苦澀的藥味,混合著他的氣息,又是另外一種迷人的味道。
「我是真的怕了,但卻不敢在旁人面前示弱,」他低沉的聲音傳來,其中全是滿滿的迷茫:「眼睜睜看著許多友人在我身邊逝去,可我救不了他們,也怕救不了自己……這回遠征遼東,父親失去了一位祭酒,而我也失去了一個友人。」
「祭酒?」郭照抬頭,心中不祥的預感在此時放大,她知道隨行的祭酒中有郭嘉,前些日子,郭奕還提起他,笑他年紀輕輕就想著抱孫子,不料他說完之後,心口一痛,好半天喘不上氣來,莫非父子連心……
曹丕眼底晦澀,輕輕地點點頭,證實了她的猜測:「郭祭酒。他甚至還未見到父親得勝歸來便去了,想必伯益還不知道,父親也不忍告訴他。」
郭奕還留在許都準備著婚事,等郭嘉回去湊一出「雙喜臨門」的,又有誰能忍心去開這個口。
郭照想的失神,她對郭嘉的認識,僅限於聽郭奕、陳群,還有旁的人說起,自己對他總是匆匆一瞥,寥寥數次,也足以記住那個面容白皙,身形頎長的中年謀士,每次見他都是穿著一身素衣,陳群說他幼年時失去雙親,才總是那身打扮,緬懷故人,並取字為「奉孝」。
郭奕與他一樣,幼年喪母,穿衣打扮也多隨了父親,常常一身素衣,偶爾參雜著其他顏色,如今卻是再也不用換了。
「還有祭酒阮瑀,他雖長我許多歲,卻是我的摯友。他的琴彈得極妙,我也會幾首曲子,儘是跟他學的;還有他的文章,寫的也極好,父親曾常常誇讚他……」曹丕緩緩說著,句句不忍。
郭照枕回他的胸膛里,好一陣默然。
「他們能力再強大、頭腦再聰明,但仍舊是擺脫不了生老病死的凡人。而我也一樣……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曹丕低頭看向她,話中萬分苦澀,他撫著她烏髮的指尖有些顫,泄露了他的不安。
她拉住他的手,力道堅定,聲音卻很是溫柔:「我說過你不會死的,莫想太多,我去給你端葯。」
他垂下眼,慢慢地躺下,閉著眼睛應道:「好。」
她未立刻離去,而是坐在他床邊,看了他半晌,末了俯身吻了吻他的眉心,才起身走開。
曹丕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眉頭一直皺著,直看得人揪心。
***
郭照從裡面鎖上門之後,呆了許久,期間劉和雖不敢打擾,但也未敢離去,一直等在院中。他等了好半天,終於等到她出來,又是趕忙迎上去,聽到她說要為曹丕取葯,臉上露出一絲訝色。
「夫人與二公子當真是情深意重。」他極為感嘆,引著她往廚房走,路上又與她說了曹丕近日許許多多的事,還有這園中的人都如何如何了,如同對著當家主母一般,一一對郭照彙報了。
他們到時,曹丕的葯剛剛煎好,他們又急著往回走,不料他們才離去一會兒工夫,曹丕院里就來了個人。
曹卉站在外面,不知是不敢進去,還是曹丕不許她進去,滿面焦急,好似火燒眉毛。
她餘光一瞥,先是見到郭照,面色有異,又見到郭照手上端著的葯,臉上又是一變。
「你……親自照顧阿兄?」曹卉試探著問了一句,見郭照點點頭,她沉默了一會兒,梗著話說不出口。
劉和自知礙事,主動離開了,曹卉看著郭照,眼眶立刻泛起了紅。
「怎麼了?」郭照也不急給曹丕送葯了,只預感曹卉要說的,又是一樁大事。
「都怪我,阿兄一定恨死我了!」曹卉一張口便哭了出來,她拿手背抹了淚,哽咽道:「父親現在回來了,他……他怒極了,我已許久沒看到他這麼生氣了……全是沖著阿兄的……都怪我……」
郭照耐著性子聽了半天,只聽出曹丕似乎惹怒了曹操,別的一概不明。
「你先將來龍去脈說清楚。」她無奈地打斷曹卉。
作者有話要說:[阿瞞幼兒園][群聊]
[郭二代]郭奕:太好惹,終於有借口不用結婚了!!!!!
[郭一代]郭嘉:……你是不是我撿來的
[園長]曹操:奉孝,你別說他了,你家這個總比我家那個妻奴好,氣死孤了
[曹家二霸]曹丕:……爹我是不是你撿來的
這麼晚更新……是因為作者菌倒時差失敗……半夜醒了睡不著爬起來寫的,嘔一口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