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曲中正徘徊
道場的高台上,一位鬚髮花白的僧人正在念經誦道,弘揚佛法,宣揚輪迴與來世的思想,只要今生忍耐吃苦,來世便能投生帝王貴胄富貴人家,若是今生作惡多端,死後便要下十八層地獄,受盡磨難,但若是來此捐獻香油錢,便能夠化解磨難,今生捐的錢越多,來世投生的便越富貴。
苻晚看了看他身前的功德箱,已經裝了許多錢了,「宏哥哥,你相信有來世嗎?」
苻宏低下頭認真的看著她道:「我信,因為來世,我還要與你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苻晚一怔,眼裡閃過一絲苦楚,「宏哥哥,我有話要對你說。」她深吸了一口氣,正下定決心要開口時,卻聽到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那麼輕柔。
「晚晚,我從來不會逼迫你,你有你自己的選擇,但不管怎樣,我都會在原地等著你,只要你回頭,就一定會看見。」
苻晚一驚,忙抬起頭看他,難道他發現了自己喜歡慕容沖?她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到破綻,卻發現他只是溫柔的含著笑,靜靜的看著她,眼裡是無盡的溫和。
「晚晚,你知道為什麼有些人明知道這些僧人是騙人的,卻依舊要忍不住相信嗎?」他頓了頓,「因為今生所求而不得之事,很多人就把希望寄托在來生。」
苻晚的喉嚨似乎被堵住了,說不出一句話。
今生求而不得之事,便把希望寄托在來生,來世,我還要與你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苻宏他,終究是知道了,卻什麼也沒有說。
是從什麼時候呢?苻晚心亂如麻,卻怎麼也理不出頭緒,她估計永遠也想不出,苻宏早在十年前與苻晚在茶樓里聽評書時,便已經知曉了,然而這十年,他隻字未提。
她努力的平復著心情,終是艱難的出聲道:「宏哥哥,我有些累了,我們回去吧。」
苻宏淡淡答道:「好。」
他們一路沉默的回到了客棧,劉芳一看到他們便立馬迎上去說道:「公子,小姐,你們回來了,奴婢吩咐廚房準備了熱水,好給二位沐浴更衣。」
苻晚淡淡看了苻宏一眼,輕聲說道:「我先回房沐浴了,宏哥哥你早些歇息。」
「嗯,你也累了,早點休息。」
劉芳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感覺倆人之間似乎有什麼端倪,眼睛轉了轉,對苻晚說道:「小姐,讓奴婢伺候您吧!」
苻晚未拒絕,轉身回了房,她靜靜的坐在床邊,從懷中掏出了一隻白玉坂指,輕輕摩挲著,上面刻著一隻騰飛的鳳凰,稜角已經變得平滑,可見它的主人一定經常將它拿出來撫摸。
劉芳進屋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副景象,她斂眉想了想,心下有了較量。
「小姐,水準備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吧!」
苻晚未出聲,仍舊撫摸著那隻坂指。
劉芳走上前去狀似不經意的說道:「呀,這白玉坂指真漂亮,一定是公子送給您的吧!」
苻晚冷冷的回道:「不是。」
劉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忽然嘆了一口氣,說道:「奴婢小的時候曾有個青梅竹馬的鄰家哥哥,可是後來他舉家搬遷了,自那一別我們再也沒有見過,只是他在臨走前,曾與奴婢說讓奴婢等他,只是這麼多年,他也沒有回來過,奴婢現在也不住在那裡了,怕是此生都難以再見了。」
她用眼角瞥了瞥苻晚,果見她一副傷心的模樣,繼續說道:「若是有機會,奴婢一定會去找他,至少也要問一問他,為什這麼多年來,一句音訊也沒有,是不是早已忘了當初的約定?」
苻晚渾身一震,「你怎麼知道?」說完又覺得不對,這是劉芳的故事,只是恰巧與自己的相似罷了。
劉芳低下頭,抽泣了一會兒說道:「怕是沒有人能理解奴婢的那份心情了。」
「我理解!」劉芳抬起頭怔怔看著苻晚,一副震驚的模樣,「我明白那份心情,你說的對,我應該去找他,至少也要問清楚,他到底還記不記得我,是不是早已忘了當初的約定?」
劉芳眼見苻晚上當了,忙說道:「原來小姐與奴婢是同病相憐之人,奴婢一定會盡全力幫助小姐的!」
苻晚大為感動,「謝謝你,劉芳。」
劉芳搖搖頭,「這是小姐的願望,也是奴婢的願望。」
她們一起商量了逃跑的對策,苻晚的江湖經驗不夠她豐富,所以大都聽從她的安排。其實並非苻晚愚笨,但凡她多想一想,也不會相信劉芳,上位者也大多不滿別人輕易猜測她的心思,只是此時涉及到慕容沖,她自己本也打算途經平陽時,前去看看他,再加上今晚她的心被苻宏打亂了,根本沒有往深處想。
第二日苻晚說身體不適,還要在客棧中休息一晚,且不準任何人來打擾,就算是苻宏她也不見,只讓劉芳進去服侍。
苻宏只當她不知怎麼面對自己,也沒有多加懷疑。
「劉芳,我記得昨日我去逛街,看到路邊有一家包子店裡的包子特別好吃,你去給我買一些來。」
「是。」劉芳低下頭快步出門,門口的守衛看了她一眼,默默收回了眼神。
苻晚假扮成劉芳在包子攤前買了幾個包子,向後看了看,發現沒有人跟蹤,這才舒了一口氣,準備去尋找劉芳給她找好的馬車。
她遠遠的看著一個打扮成馬車夫模樣的男子,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人,忙上前問道:「你是劉芳找的車夫嗎?」
「是的,小姐,你請上車,劉芳姑娘把錢已經付過了,吩咐我將您安全送到平陽。」
苻晚的心安定下來了,看來劉芳安排的還挺周全。
「小姐,馬車裡有水,您若是口渴了,可以解解渴。」苻晚在馬車裡看了看,果然發現車壁上掛了幾袋水,聽他一說,也忽然覺得口有些渴了,便取下一袋,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
坐了一會兒,她忽然覺得頭有些暈,眼前的景象也不大清明了,她扶住車壁,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忽然倒了下去。
前面的路有些坎坷,馬車忽然顛簸了一下,苻晚的頭撞到了車壁上,她的意識漸漸清醒過來,緩緩睜開眼,卻發現身邊坐了好幾個與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兒,正獃獃的看著她。
她一個機靈的坐起身來,警惕的看著她們,「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那些女子神情有些哀戚,只獃獃的看著她,沒有出聲。
苻晚覺得奇怪,掀了車簾想要問問車夫,卻發現車夫早已換了人,她有些心驚,想到自己之前不明不白的暈倒,這才發現自己這是被人騙了。
她立刻冷靜下來,看了看車內的幾個女孩子,她們的衣著都很保守普通,看樣子也都是好人家的女子,應該是與自己一樣,被人給騙了。
她朝她們淡淡笑了笑,說道:「我叫慕晚,你們叫什麼名字啊?」
那些女子大都是被人拐騙來的,有的是被家人給賣了,心裡正害怕得很,卻看到苻晚不但不害怕,還那麼鎮定的微笑,心裡很是疑惑。
苻晚見她們不說話,又說道:「大家不要怕,你們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嗎?還有他這是要帶我們去哪裡啊?」
終於有一個女孩子怯怯的出聲道:「他們要把我們送到平陽城的金玉樓。」
「金玉樓?這是什麼地方?」
那個女子似有些不好意思,忸怩了半天說道:「是,是青樓。」
青樓?苻晚一怔,劉芳竟然把她賣到了青樓?
雖是震驚,她卻還是很快的鎮定下來,「你們是被人騙來的嗎?」
「我家裡太窮了,嫂嫂覺得養著我是累贅,便偷偷將我賣了。」剛才那個女子傷心的答道,聲音有些怯弱。
「我是被人給騙了,你的心情我明白,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採薇。」
苻晚靜靜笑了笑,「採薇,名字真好聽。」
旁邊的幾個女孩子見她們聊了起來,也紛紛加入了進來。
「我叫趙雲兒,本是在一個富貴人家做丫鬟,可是老爺總是非禮我,夫人覺得是我在勾引老爺,便把我給賣了。」
苻晚抬頭看了看趙雲兒,果然長得十分清麗,也難怪會有人垂涎。
「我叫葉歡,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向她望去,葉歡有些尷尬,撇開了頭。
「你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怎麼也會在這裡?」找雲兒吃驚地問道,她以為只有窮苦人家的女子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你家人一定會來救你的,不像我們。」
葉歡煩躁的說道:「你懂什麼!」頓一會兒,她繼續說道:「我本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父親要我嫁給王家的公子,可我早就有了意中人,哪裡肯嫁,便與李郎約好讓他帶我私奔,還留下了字條說永遠不會再回來,本以為這是一段美好的故事,可誰知,誰知?」她的神情有些哀戚,眼裡有說不出的苦楚,「誰知李郎竟然騙了我,將我給賣了。」
大家一陣唏噓,被自己的意中人給騙了,這當真是悲慘,何況她又留下了字條,只怕她的家人不會來尋她了,頓時大家對她的同情心又多了幾分。
客棧里,侍衛眼見劉芳出去了這麼久也沒有回來,屋內的郡主似乎也沒有出聲,心裡覺得很疑惑,便稟告了苻宏,本來他對劉芳不怎麼關心,可此事關係到苻晚,由不得他不上心。
「晚晚,晚晚。」他在門口敲了半天門,也不見人回答,只好踹了們進去,卻發現苻晚好好的躺在床上,背對著他。
他有些安心,走到床邊坐下,卻發現有些不對勁,忙翻過苻晚的身子,卻看到劉芳緩緩睜開眼,用一雙脈脈含情的眼神,直勾勾的看著他,嘴裡輕吐一口氣道:「公子。」
苻宏嫌棄的站起身來,厲聲問道:「小姐呢?」
劉芳坐起身來,卻又似乎柔弱無骨,嬌聲回道:「回公子的話,小姐說她已經有了意中人,想要去尋他,與他雙宿雙飛,再也不回來了。」她添油加醋的說完,想讓苻宏對苻晚死心,這樣自己便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苻宏震怒,面上卻依舊保持冷靜,似笑非笑的說道:「僅僅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