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上與浮雲齊
每日不過天微亮,春蘭和秋雪就將苻晚叫了起來,為她梳洗打扮,學習書畫琴藝、練習舞技歌喉。
苻晚從來沒有想過,身為一個青樓女子,竟然還要學習如此雅緻的東西,比她這個郡主會的東西都還要多,往日里她不肯學習,成天只知道上竄下跳,大家也都寵著她,所以長到這麼大,除了騎馬煮茶,她也就只會吃吃喝喝玩玩樂樂了,卻沒想到有一天要到青樓里來學這些東西,說出去都要讓人恥笑。
她練了一會兒舞,覺得十分無趣,渾身都有些酸痛,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撇著嘴說道:「不練了不練了,一點也不好玩。」
春蘭插著腰說道:「姑娘,您不練舞,一會兒媽媽來了,您也不好交代吧。」
苻晚一聽,很是挫敗,她堂堂大秦國的郡主,竟然還要聽一個青樓女子的話?她別過臉去,就是不肯跳,她可沒有打算永遠留在這裡。
春蘭看她這個樣子,輕哼一聲,輕蔑的轉過了頭。
秋雪淡笑著蹲下身子,對苻晚輕聲說道:「姑娘若是覺得累了,就先休息一會兒,只是萬不要坐在地上,省得著涼,且這樣體統也不大好。」
苻晚覺得秋雪說話很是動聽,忙笑嘻嘻的說道:「秋雪,你真溫柔。」
秋雪依舊一副淡淡然的模樣,微笑著說道:「姑娘先起來吧。」
苻晚在她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塵,坐在了一邊的扶手椅上。
苻宏和一同隨行的一百多名侍衛快馬加鞭終於趕到了平陽城。
身邊的侍從看著已經整整六天沒有合眼的苻宏,躊躇的說道:「殿下,您還是先休息一下吧,尋找郡主的事就交給屬下吧!」
苻宏的臉上儘是疲倦,眼裡布滿了血絲,臉上也長滿了青茬,他揉了揉眉心,說道:「不必了,晚晚還在等著我,一定要找到她!」
侍從幽幽嘆了口氣,疲倦的望了望天。
幾隻飛鳥掠過天邊,重重院落後,一位白衣男子正倚在一株梨樹旁,靜靜的看著手中的書,微風吹起,幾屢墨發飛揚,男子的神情十分專註,只是他手中的書已經許久未曾翻動了,思緒也早已不在此處。
一位青衫女子在遠處靜靜的看著他,默默嘆了一口氣。
她拿了一件披風,走到他身邊為他蓋上,無奈地說道:「公子,已經深秋了,您穿得這樣單薄,在這梨樹下坐這麼久,小心著涼了。」
男子未曾抬頭,只輕輕嗯了一聲。
青衫女子說道:「公子,慕容長史過些時日要來,您還是好好準備一番吧。」
那男子終於抬起頭,皺了皺眉,有些不耐,「我知道了。」
青衫女子終於鬆了口氣,「還是搬出慕容長史才有辦法。」
她這隨口一說,卻讓那男子十分不悅,他突然頓住,「我出去走走,不用跟著。」
青衫女子很奇怪,不明白他怎麼突然這樣,「公子,您怎麼啦?」
「我沒事,想出去散散心。」
「沖!」青衫女子著急的脫口而出,而後驚覺自己說錯了話,但也沒有改口。
慕容沖冷冷的轉過頭來,「我說過,不許這樣叫我!」
她訕訕的點點頭,「是,公子。」
慕容沖一個人走在街上,四周人來人往,小販吆喝聲不斷,即使在如此熱鬧的場景,卻依舊感覺到內心的孤獨。自十年前一別,他的心便缺了一角,不在完滿。
他曾費盡千辛的逃離皇宮,以為就此可以得到解脫,卻不想,越陷越深。
他抬頭望了望天,輕輕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晚晚,過了這麼多年,你還好么?」
金玉樓里,苻晚安靜的坐在梳妝台前,任由秋雪為自己梳妝打扮著,今晚便要接客了,她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麼快,還沒有想到逃跑的辦法,總不能真的就在此處做一個青樓女子吧,如若實在不行,也只好不顧皇家顏面,將自己的身份說出來了,只是怕她們並不相信。
春蘭手裡托著一件衣服走了進來,「媽媽吩咐我為你準備的衣服,今晚可是個大日子,可彆扭扭捏捏的壞了情調!」
苻晚拿過衣物,用手抖了抖,卻發現,這哪裡是一件衣服,分明是一件薄紗,根本不能蔽體,她欲哭無淚,幽幽的看著春蘭,道:「這,這那裡是什麼衣服,還不如不穿呢!」
春蘭輕哼一聲,「既然如此,那你就不穿啊!」
苻晚氣結,只瞠目看著她。
秋雪無奈的搖搖頭,淡淡笑道:「姑娘別聽春蘭瞎說,您還是乖乖穿著這件衣服吧,您長得這般漂亮,一定會驚艷眾人的!」
苻晚鬱結,「這衣服如此暴露,和不穿有什麼兩樣?」
秋雪掩唇笑了笑,「自然是有區別的,穿上了若隱若現,若即若離,更讓人垂涎呢!」
「你!」苻晚惱怒,這些人根本就沒有羞恥心!
「跟她說什麼說,還不進去換衣服,一會兒就要出去見客人了,今晚可是來了不少達官貴人呢!」春蘭抱臂輕哼一聲。
苻晚一怔,忽然想到了什麼,狀似不經意的說道:「那,太守大人會來嗎?」
秋雪和春蘭聽到她所言,都覺得好笑,「太守大人是什麼人,怎麼會來此處尋歡問柳?」
苻晚聽到此言,有些高興又有些失落。
「太守大人英俊不凡,可是城中所有女子心儀的對象呢,只可惜他似乎不女子不大感興趣。」秋雪說道。
「這還用說,太守大人以前可是當今聖上的男寵,喜歡的自然是陛下了。」春蘭嘻嘻笑道。
秋雪嘆了一口氣,「真是可惜了,我還從未見到如此絕色的男子呢!」
苻晚內心一片怒火,面上卻不動聲色,這些人懂什麼,盡會拿別人的痛苦作為無聊的談資!
她淡淡說道:「成為男寵又不是他所願的,太守大人有自己心儀的女子也說不定!」
「你又從何得知他有喜歡的女子呢?」春蘭問道。
「我也不過是猜測,畢竟朝廷大臣的私事又豈是我們這些小女子能隨便談論的,若是被人聽了去,可就不好了!」
春蘭這回倒沒再說什麼,想必也是同意苻晚的說辭。
「好了,姑娘,您還是先去換衣服吧!」秋雪一臉溫和的笑著,對苻晚說道。
苻晚不情不願的拿著薄紗進了內室,她坐在床邊,看著站在外面的秋雪和春蘭,心裡很是著急,一定要想個辦法逃跑,就算抓回來被打死也不能屈服!
她下定了決心,便想起對策來,秋雪在外面喊道:「姑娘,您還沒有換好衣服嗎?需不需要我進去幫忙啊?」
「不...不用了,我馬上就好!」她慌慌張張的換著衣服,果然如她所想,這件衣服根本就不能遮住什麼,她內心對金玉樓的怨恨又多了一分,若是可以順利逃出去,她一定會帶人回來把這裡給查封了,把老鴇抓進大牢里,讓她做這種拐賣少女的勾當!
她用手捂著自己,不好意思的走了出來,秋雪眼前一亮,「我就說姑娘今晚一定會艷驚四座,果然沒有猜錯。」
春蘭眼裡的驚艷一閃而過,隨即換上衣服高傲的模樣,「還算有點姿色。」
苻晚跟在春蘭和秋雪的身後,一路遮遮掩掩,很是尷尬。
「姑娘,一會兒您可不能這樣,平日里教您的落落大方可別忘了!」
苻晚在內心腹誹,敢情不是你穿成這樣!
樓里的大廳里坐滿了看客,角落裡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正淡淡品著茶,與眾人的欣喜期待截然不同,彷彿所有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身邊坐著一位玄衣男子,眉宇軒昂,與慕容沖有幾分相似,卻比不上他的氣質與容貌。
「沖弟,你一直不近女色,我給你送了九淵過去,你也對她不理不睬的,莫不是,真的喜歡上了陛下?」玄衣男子看著坐在一邊不動聲色的慕容沖說道。
「長史大人今天將我叫到青樓里來,就是為了試探我到底是喜歡女人還是男人么?」
玄衣男子皺了皺眉,「沖弟,你何時與我這般見外了,我知曉你受了許多苦,可這一切不都已經過去了嗎?」
「在你心裡過去了,在我心裡可過不去。」
「那你還想怎樣,皇兄雖被幽禁,卻並無性命之憂,我也做了北地長史,你如今也是平陽太守,難不成你還想復國?」他說完自己也嚇了一跳,震驚的看著慕容沖。
慕容沖淡淡的品著茶,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皇兄,你真是多慮了。」
正當他們談論著,卻見眾人忽然躁動了起來,還有人吹著口哨,慕容沖不知出於什麼心裡,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卻在一瞬間黯了眼神。
樓上的女子穿著一身淡黃的薄紗,肌膚若隱若現,一頭烏髮一半挽起,一半垂落下來,臉上未施粉黛,卻清麗無雙,當真是個容貌絕色的女子,只是那女子卻與記憶中的女孩那麼的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不管多少年,他都不會忘記。
只是他不知道,為什麼堂堂郡主,會成為青樓妓子,還穿成這樣,像商品一樣,任人觀賞買賣!他心中一片怒火,手不自覺在衣袖裡收緊,他看著這些垂涎著的男人,只想將他們全部殺盡,也難解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