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柳門風雲（三）
「等一下。」溫澗追出去，「夕閣的號令牌你沒拿。」
「謝謝大俠。」塗水鈺轉身接過號令牌。溫澗這才注意到塗水鈺身上穿的是夜行衣。
「你這身衣服......不太好看。」溫澗慢慢的開口。沒想到塗水鈺毫不在意的一笑，「衣服只是蔽體之物罷了，不用太過好看。」
是誰把塗水鈺偷梁換柱了？這可不像是她會說出來的話。
「那麼，你的刀裝好了沒？」
「裝好了。」
「在哪裡再查一遍。」
「和平時一樣，在袖子里。」
「還有盤纏嗎？」
「你和万俟兄賺的錢我都有抽成的。」塗水鈺探究的看向溫澗，「大俠，你怎麼忽然這麼多話了？」
抽成？！
溫澗閉目，我和万俟望扔下尊嚴、出賣色相賺的錢和你有什麼關係？你除了在人群里叫喚「人人有份、注意秩序」還幹什麼了？捂著心口在客棧嗑瓜子等我們帶著一身雞屎回來？
但是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溫澗：「平時我都是在心裡說的。」
塗水鈺：「......」
大俠是看自己要走了很不舍、所以把以往不說的話都說了？
「大俠，」塗水鈺滿滿鞠了一躬，「夏雨滂沱，大俠隨身帶把傘吧。」
「你要走？」万俟望從走廊盡頭向塗水鈺走來。
塗水鈺轉身，万俟望的頭髮還沒有干，正滴著水。
「万俟兄，」塗水鈺抱拳，「時間緊迫，一刻都不能耽誤，故來不及向万俟兄道別。」
沒有時間向我道別，倒是有時間聽溫澗在這裡家長里短！自己手裡還拿著擦拭的浴巾，聽到溫澗刻意提高的音量和拖延的聲音，這才知道塗水鈺要走！
又要走？又想不辭而別？
浴巾被捏的死勁，水順著指縫，在手指上流淌而過，滴滴答答，一顆一顆落在客棧的地板上，敲在塗水鈺心頭。
塗水鈺很想和万俟望拉開距離，可是万俟望一步一步逼近，身後就是溫澗，自己退無可退。
「万俟兄，」塗水鈺大步向前，「你趕緊回房吧。小心著涼。」
「等我。」万俟望不由分說拿走塗水鈺身上背的包袱，聲音低沉：「很快就好。」
塗水鈺無奈跟著万俟望進了房。
「溫兄來幹什麼？」万俟望一回頭，發現溫澗也跟了進來。「溫兄還是早早回去歇息，明日好上路去接郡主吧。」
溫澗沒有答話，眼光看似無意的向万俟望的桌上掃去。
「大俠。」塗水鈺有點不太確定，溫澗實在不像貪吃之人，「你是在找如意酥嗎？」
万俟望停下擦頭髮的手，雖未轉身，可是溫澗已能想象出他臉上鄙夷的表情。
是又怎麼樣，你想吃我就不能想么？溫澗真想痛快的抒發自己這一路來受的委屈。可是万俟望乃是塞外之人，塗水鈺也並非刻意為之，自己萬不能以小人之心度之，更妄說還治其人。
「我只是來幫万俟兄查漏補缺，以免上了路發現落下東西，延誤行程。」
「大俠，有時候坦誠一點比較好。」塗水鈺把万俟望還沒有動過的如意酥舉到溫澗面前。
「溫兄萬不可下嘴啊。」一直默默擦頭髮的万俟望忽然開口，「我來中原這麼許久，只聽說如意酥甘甜可口，軟香滑膩，還從未嘗過！」
溫澗幾乎想拂袖而去！
區區糕點，塗水鈺費勁了心思一人獨吞，万俟望不顧他人揣測也要留下，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和這種自私自利之人一道？溫澗這樣說服自己，心中冉冉升起的一股陌生的感情卻還沒有收勢的苗頭。
是還想與他們一起嗎？溫澗問自己。万俟望看上去城府頗深，深藏不露，除了說話，從未做出任何出格之事。塗水鈺善觀人心，對自己關懷備至，若是......能少些廢話就更好了。兩人平日最愛拿自己說笑，自己本最討厭賣弄口舌之人，這兩人卻毫不惹人厭，只讓人倍感親近。
「溫大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塗水鈺不放心的叮囑，「大俠連想吃個如意酥都要如此扭捏，日後是要吃虧的。」
我現在真的已經一點食慾都沒有了......放到平時，自己一定會這麼想。現在卻不想讓這個小孩兒為自己擔心，她微微皺著眉頭，眼睛里全是關切的神色，害怕自己日後受委屈的眼神絲毫不像作假。「塗姑娘放心。路上聽万俟兄的話，定要保護好自己。」
不，溫澗重新思考了一下，還是別了。自己還記得上次万俟望聽到「青樓」兩個字時雀躍的神情。「你自己更要多做決斷，不要輕信他人，勿要辜負塗兄對你的一片期望。」
「大俠盡可放心。」塗水鈺乖乖答道，「我二哥對我從未有過任何期許，稍微有點成績就夠他樂半天了。」
「......」塗兄真是心寬啊。
「万俟兄你也算是沒有白費辛苦，」塗水鈺如釋重負的說道，「溫兄現在總算是願意為你將來打算了。」
「為我將來打算？」
「為他將來打算？」
万俟望和溫澗同時冒出來這麼一句話。
万俟望：自己雖然不是特別熟悉中原習俗，但也知道這是長輩用在即將出嫁的女兒身上的話。
溫澗：万俟望什麼時候從自己的緋聞愛慕者變成女兒了？
兩人不敢苟同的看向塗水鈺。
「溫大俠，万俟兄的頭髮已經乾的差不多了，」塗水鈺很認真的安排道，「既然溫大俠確實意不在如意酥，還請你快快為他打點行裝吧。」
還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溫澗開始後悔。我確實是為了如意酥而來，而非所說的為万俟兄查漏補缺。
......
「不敢勞煩溫兄，還是在下自己來吧。」溫澗剛想拒絕，万俟望便來替他解圍。
「万俟兄對溫大俠真是關心備至啊。」塗水鈺羨慕的說道，「不願大俠多勞累一分。」
万俟望輕笑，手邊閃過一道寒光。
「万俟兄，與你結識許久，我尚不知你用的是何武器。」溫澗心下一驚。那道寒光無端的讓人不安。
「一條銀鏈罷了。」万俟望也不隱藏，手腕一轉，手指一伸一縮，拿在手裡銀鏈就飛到了溫澗手中。
「傳聞鮮卑第一高手武功絕世，上門挑戰之人無一能讓其亮出武器，今日在下失禮，卻是見識了。」心下不由暗暗讚歎。銀鏈體重多變，万俟望內力驚人，如此推算，自己全力以赴也未必能打贏他。
「以訛傳訛。」万俟望搖頭笑笑，「鮮卑地遠，上門挑戰的都是些宵小之輩，中原才是真的卧虎藏龍。」
万俟望剛來沒多久，怎麼知道中原武林深不可測？溫澗腦中掠過這個念頭，卻沒有細想，多半是場面話罷了。
「這是定情信物嗎？」塗水鈺也湊過來，「看上去很值錢！万俟兄果然大方！」
你走！溫澗在心裡控訴。只不過是看一眼万俟望的武器，你想這麼多做什麼？
「你很缺錢？」万俟望問。
塞外人就是沒那麼多規矩束縛！溫澗有點羨慕万俟望，自己很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塗水鈺到底有多缺錢才能忍心讓和自己同生共死的朋友靠臉賺錢？還好意思厚著臉皮從當中抽成？
「不缺啊，我只是怕你們有不時之需。」塗水鈺說的理所當然。
我們從沒有不時之需。溫澗心道，倒是你的小吃糕點花了不少銀子。
抬頭時發現万俟望和塗水鈺正對著眼神奸奸的笑。
塗水鈺的「你們」里或許並沒有包括自己......
「......万俟兄還是少帶塗姑娘去煙花之地的好。」
「溫兄放心。」溫澗看万俟望，總覺得他話沒說完，而後半部分是：我一定會常帶她去的。
......
三個人大眼對小眼。万俟望收拾好東西就欲帶著塗水鈺離開，卻被塗水鈺以「頭髮沒幹出去容易著涼，溫大俠會擔心」為由拒絕了。溫澗不愛說話，對這種情況處之泰然，万俟望則是沒人知道他每天都在想些什麼，他不主動開口塗水鈺也不敢去惹他。
「大俠，我困了。」
「......」剛才不還急著要走？
「困了就去睡吧。」万俟望開口。
塗水鈺伸手摸了一下万俟望的頭髮。
溫澗愣住。万俟望一時也失了反應。
「你......」卻是溫澗先開口了，但也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塗水鈺這樣做是不合適的。
万俟望把她的手輕輕拿下來，「就快要幹了。」
「那不睡了吧。」塗水鈺揉揉眼睛，「我們問問掌柜的有沒有麻雀牌，玩幾盤就走。」
「麻雀牌？」万俟望的眼裡放射出光芒，「早聽說中原的博弈之術源遠流長，今日要親眼見識一番了。」
「好說好說。」溫澗見塗水鈺一副害羞又躍躍欲試的表情，心想她一定精通此道。
......自己怎會認為不識棋趣之人能在打牌上天賦異稟呢？幾圈之後，塗水鈺已經輸的直不起腰。
「大俠，放過我吧......」塗水鈺趴在桌上，氣若遊絲的哀求，「東風。」
我怎麼不想放過你呢？溫澗見塗水鈺輸的都快斷了氣，是你自己不願放過你自己啊......
「和了。」溫澗推倒面前的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