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柳門風雲(四)
塗水鈺趴在桌上裝死。
溫澗施施然的敲敲桌子,「別裝,起來給錢。」
「大俠,我知錯了,以後再也不吃你的如意糕了。」絲毫沒有抬頭、更沒有給錢的意思。
「願賭服輸,快起來,再玩幾圈不定就贏回來了。」
「不不,大俠牌技獨步天下,」塗水鈺捂住耳朵,「在下萬不敢奢望從大俠手中掙得一分一毫。」
溫澗看塗水鈺耍賴,覺得可愛又可笑,「你前幾日說想要去買龜苓膏,現在還要不要了?」
塗水鈺還是不說話。
「大俠你不然讓我和万俟兄聯手吧。」塗水鈺悶悶的聲音傳來。溫澗這才想起來旁邊的万俟望輸到現在還不知道什麼表情。
万俟望抱拳:「在下覺得水鈺的提議極好,溫兄牌技獨步天下,正該讓自己接受更難的挑戰才是。」
「......」万俟兄你是真不知道中原規矩還是輸傻了?你怎能為了區區輸贏如此的不擇手段?
溫澗決定不與万俟望計較,舒展了一下筋骨。月過中天,星斗幾顆,塗水鈺和万俟望竟是已輸了整整半夜了。
「算了。」溫澗贏了不少,心中暗想之前怎麼沒想到用這個作為消遣,馬上就要和塗水鈺、万俟望分別了才體味到這其中的樂趣,真是可惜。
塗水鈺的手橫著擺在桌上,跨了大半張桌子,顯然是不想再玩兒了。
溫澗笑著翻過她的手,放進了一兩銀子。「這是喜面。」牌局的規矩,贏的多的人要給輸的一些喜面,讓輸的人少損失一些,下次還想著再來。
塗水鈺不動。
「睡著了?」溫澗輕輕拍她的手。
那隻手忽然抓住了溫澗。「大俠,拿了銀子龜苓膏還能要嗎?」塗水鈺慢慢的抬頭,眼中是不容人拒絕的渴求。
「......」自己說「不」手是不是就收不回來了?
「你先回房睡吧。」万俟望不著痕迹的拉過塗水鈺的手臂。「我們明日再走不遲。」
「万俟兄。」塗水鈺抓住万俟望的手腕。
万俟望僵硬了一下,習武之人最怕露出背後空門和手腕這種脆弱的地方。
「我對不起你,你辛辛苦苦賺的都要輸完了......」
溫澗瞬間有一種自己是壞人的感覺。
「我也幾乎輸光了,不知明日我們拿什麼上路啊......」塗水鈺說到後面,音尾顫抖,眼泛淚光,神情絕望。
這絕對和自己沒關係!是他們自己要玩的,不能心軟!溫澗一遍又一遍給自己催眠。
「乖,」万俟望捏捏她的臉,心神不由一動,「我們明天還可以接著賣。」
不!溫澗在心中失聲叫道,他們這是串通好的!他們吃定自己不會任由万俟望帶著塗水鈺去做這麼丟人的事!
「今日我們就先休息吧,明日自有明日的辦法。」万俟望想做出無奈痛苦的表情,但做出來總讓人覺得是在嘲笑,「大不了就是賣一路吧,上天有憐憫之心,無絕人之路。」
溫澗:......万俟兄你最好先提升一下自己的演技。你這種表情我可幫不了你。
「唉,真的好想睡覺啊......」塗水鈺昏昏沉沉地環視一周,「万俟兄你的床寬闊整潔,芬芳四溢,我就不客氣了。」說著一頭栽去。
還真是不客氣。溫澗簡短的點評。
「那万俟兄?」溫澗用眼神示意万俟望。
「嗯?」万俟望也用同樣的眼神回望。
......看不懂么?
溫澗指了指門。万俟望點頭。輕飄飄托起桌子走到門口。
「......」他這是上癮了啊。
万俟望托著桌子走進溫澗的房間。
「麻雀牌不能兩個人玩。」溫澗無奈的解釋。
「那我們下棋吧。」万俟望從桌子下面拿出棋盒。
不知這家客棧是只有放鳴鎮有呢?還是別處亦有分店?小小桌子內涵倒大,十分周到。但是——
「......我想睡覺。」
万俟望露出鄙視的表情,「溫兄你覺不覺得你越來越不尊重人了。」
溫澗:「?!」這種話你說出口都不覺羞得慌嗎?
「原本你都是在下、塗姑娘、万俟兄的叫,現在開口全是你我他。」万俟望好像非常的不滿。
「......」我們不是已經很熟了嗎?難道一直都是我在一廂情願?溫澗備受打擊。
「万俟兄不也是叫塗姑娘水鈺了?」溫澗開口,你也沒尊重到哪兒去啊。
「與你不同,」万俟望得意一笑,「我與水鈺一見如故,坦誠相對,無需多禮。」
能比我更坦誠?溫澗不服,我和她的交情連層遮羞布都沒有,完全是**的啊......
「万俟兄說話和塗姑娘真是越來越相似了。」溫澗認命的開口。
「好說好說,我們先下棋吧。」万俟望落子。
連不給人開口的機會這點都一樣。溫澗長嘆。「既然如此,在下只能捨命陪君子了。」
万俟望一雙狹長的桃花眼裡慢慢爬上血絲,溫澗握著掌,也是絲毫不敢大意。
「溫兄。」万俟望閉眼,眼中酸澀,想來太過貫注,睜的久了。
「此局難分勝負,不如下次繼續。」溫澗終於鬆了一口氣。自己雖然佔據優勢,可是万俟望步步緊逼,自己一刻也不敢放鬆。下棋原本是逸興之事,現在只覺勞累萬分。
「下次還不知是什麼時候。」万俟望心有不甘,「我們以武決勝吧。」
溫澗精神放鬆,原本都要睡著了,被万俟望一句話驚了回來。
「你說什麼?」鮮卑族是不是不用睡覺的?
万俟望眯著眼睛向窗外看了一眼,天似乎有些泛白,又似乎還是黑的。
「我答應了你,因此日後怕是拿不到紅貼了。若是來了中原一趟,連一個高手的照面都沒打就回去了,豈不是白來?」万俟望下意識的摸摸拇指,動作一滯,低頭看去,上面卻是空無一物。
來的時間長了,自己都快忘了,這裡是中原。
万俟望應當是第一次接觸麻雀牌,激動過頭,精力過剩。溫澗告訴自己。
「明日再說吧。」溫澗說畢,也不看他,上床睡覺。床鋪柔軟清涼,溫澗愜意的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
「......」溫澗下床。
「万俟兄早早回去歇下吧。你再這樣看我也無用。」自己面對著牆,背上快被万俟望期盼的眼神射穿。
「溫兄只管睡便是。」
你在這兒我怎麼睡得著!要不是半夜,溫澗幾近拍案而起!塞外沒有「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嗎?
万俟望不為所動,在溫澗眼皮子底下儘可能小心的給自己倒了杯茶。
我已經醒了,你做出這幅不敢打擾我睡覺的姿態給誰看!
万俟望嘴唇攀上杯沿,小口的吞咽。似在回應:你。
溫澗無語。左右不能讓万俟望看著自己睡覺,妥協道:「等天亮些吧。」
万俟望聽畢,也不多話,修長的手指直指窗外。天邊已泛白,一絲曙光在天地交界處大綻,近處夜間的陰雲尚未完全淡去,被清風追趕著吹得四散,窗口濕冷逼人。
溫澗氣的頭暈。
「那咱們快快出去比試一番吧。」溫澗抽出劍,從頭到尾極快的檢查了一遍,得出劍刃還在劍柄上的結論后,抬步走了出去——腳步十分虛浮。
万俟望跟著出門。
樓梯口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正踮起腳尖,聳著肩膀向下走去。聽到開門的動靜警覺的轉過身來。
「真是巧啊。」万俟望似笑非笑道。「不知塗姑娘身上背著行囊、可是要出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