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今朝事
翌日醒來已是巳時。
腦子方清醒些,便糾結起發生在自己身上奇怪的事,不過到底是因為失憶不記得以前的事多,剛記著現在的事少,糾結著糾結著也就沒大放心上了。
妙陶一邊幫我更衣洗漱,一邊提醒我道:「主人,方才公子來過了。公子見主人尚歇著便先回了,還囑咐我不要吵著了你。主人大病未愈不宜走動,待主人朝食完畢后,妙陶請託綺羅姐姐替主人向公子報個平安吧。」
「嗯。」我抬了抬下頜,由她替我整理衣裳。對於目前的生活方式等等一切,我仍舊是一頭霧水。
聽起來那個叫穆蘇的男人地位很不一般,據妙陶說他是宋君過繼的養子,現任宋國大司徒,掌土地之圖和人民之數,佐君政務。而那個叫樂凌軒的人,則是一名宮廷醫師。所以我現在所處之地,也便正是她口中所說的那個宋國,一個處於亂世之中且即將迎來又一個亂世的諸侯國之一。
宋國原由天子親封侯,是以地位殊榮。只如今王室衰微,天子不過空有天下共主的名號,事實上各諸侯國間早已烽火四起,群雄爭霸,是以一直紛爭不斷。宋國亦曾是霸主之一,只不過爭得個虛名回來幾年而已。人事更迭,強主後起,亂世中人只會在相競相制下生出更多慾望,天下也只會在國國吞併下促生出更多的強者,剩下的不過是這較量中終會成為犧牲品的大多數者。所幸這個方經過戰火渴求安寧的宋國,在弭兵之盟后的幾十年間倒暫得了一段難得的安平日子。
妙陶替我更衣完畢,又開始梳妝。粉黛薄施,簡單的髮髻攏上頭頂,人也精神不少。柳眉杏眼,小巧挺拔的鼻子下一張紅潤了不少的秀唇,襯在雪白的皮膚下,猶如萬頃皚雪中若隱若現的一點梅紅,不過好好的一張麵皮上,卻是在左額處生著塊怎麼也掩不住的桃花胎記。
撫著額上的胎記,那對我來講一直都是一派陌生,所以除了覺著不那麼好看以外也便無甚感覺。腦子裡脩忽閃過些零星片段,我眯了眯眼,頭又隱隱作痛起來,再欲深想,便愈發覺著頭痛難耐,怎麼也記不起來。
我深吸了口氣,試圖緩解心頭的不適感。「妙陶,那穆蘇,我與他是何干係?我為何在此地?」
「公子······公子與主人關係甚好。」妙陶脆生生答道,又補充說:「主人是公子帶回府的,聽聞主人曾救過公子的命,所以……」
「所以我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嗎?」
原來是這淵源,看來我從前還是有點能耐。
據妙陶說,原本我也是個孤女,彼時住在遙北不咸山的千日谷中,與養我的阿翁相依為命十幾載。阿翁會醫術,耳濡目染之下我也便學了些,勉強識得百草。那日恰逢下過一場桃花雪,山路本就難走,我便上山去替阿翁採藥。也是在那一日,一切事都發生得剛剛好,我遇上了受傷的穆蘇。那時我初遇穆蘇時,他一身長袍皆被血水染透,氣息微弱得幾乎就要死掉了。我救了他,並且帶他回千日谷里療傷,可後來養好了傷,他便要下山了。當時我玩心甚重,又從未下過山,見過外面的世界,一道跟著他下山後,我曾遇到過許多人和事,可也很快發現自己與外面格格不入。所幸因為我遇上穆蘇,穆蘇大約念及救命之情,收留了我,順帶才有後來容我收下妙陶的事。
其實,真正於妙陶有恩之人應是穆蘇才對,只不過一朝為奴,也不曉得是好是壞。
「妙陶,你說要是我真的一輩子也記不起來了怎麼辦?」
那丫頭聽我這般說,霎時猶如那黃河之水泛濫,一雙大眼睛像兩汪泉水一樣,登時蓄滿了池子,癟著嘴哭道:「不會的主人,樂醫師會有辦法治好你的,公子也會想辦法的,總是會記起來的······」
我張口啞言,想了半天也終不知道該揀些什麼話,便道:「沒關係,要是記不起來,你會陪著我吧?你有吃便給我一口吃,我有吃也給你,有地兒睡就成了!嗯?」
「啊?」妙陶一個楞兒樣獃獃地望著我,不明所以的咬唇急問道:「主人打算離開司徒府嗎?」
我知道,我又說錯了話。
這段時期,我時常覺得有什麼東西被遺忘在了腦子裡,卻總是想不起來。有時候甚至隱約感覺自己好像並不是這裡的人,但卻又好似與這裡有著很深的淵源一樣擺脫不掉,那真是一種無法言語的詭異感覺。我想這些話萬萬不能再給妙陶聽著,只怕會嚇著她,便只得自己想想作罷。或許唯一能解開疑惑的辦法,便是趕快記起這一切來,如此來去何從便都有了選擇。
終於收拾好我,妙陶轉身從案上端過一碗黑漆漆的湯藥到我面前。我一嗅到那味兒,頓然覺著噁心反胃得緊,連忙撇開藥碗嫌棄地瞪眼,推脫道:「這會兒挺晚的了,一會並著就午飯一塊吃吧。」
「主人聽話,醫師囑咐過了,這貼湯藥要進食前服下,藥效才會更好。」妙陶說著,又朝前遞了遞。
「我覺著我今天精神好了許多,身子也好了不少······」雖然偶爾會有些小腹疼痛,但相比喝葯還算能接受。「我不要再喝那個烏漆墨黑的東西了。」
「主人怎麼像小孩子一樣,喝個葯也能愁成這樣兒的。」妙陶嗤笑著又向前送了送。
「你自個兒喝喝就知道有多難喝了,昨兒個灌了三大碗還不夠么?」
我捏著鼻子掉頭速遁,由得她這個小尾巴在身後追著滿屋跑。
「樂醫師囑咐說,這葯每日需服用三次才可,主人現在的身子這麼弱,得好好養著才行,可別落下了病根兒才好,這女孩子落下了病根兒可是很難再養好!」她說著頓了頓,語調也忽的落了幾分,變得有些吞吐。「況且……主子想記起來,就要按時喝葯啊。這才過了巳時不久,正好趕上朝食,主人,哎呀主人別躲了,仔細著涼了······」
「樂醫師樂醫師,他是你什麼人啊,你怎麼就那麼聽他的話啊!我還是不是你主人啊?」
「主人說得對,妙陶都聽。但樂醫師是王宮醫術最好的醫師,也是我們宋國最厲害的醫師,妙陶可以不聽他的話,可是主人你得聽啊!」
我經不住低咒這該死的最好醫師,他這一言便成了聖旨金言了。
可轉念一想,又覺著哪裡不對勁。朝食?醫師?
我一個急剎車險些沒停住,害得身後的妙陶也措手不及,差點打翻葯碗。
「什麼朝食跟醫師?你說的這些我怎麼,都那麼陌生。你們都這麼說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