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北行
幾人縱馬出了雲霧山之時,卻不知後面沉寂了一整晚的山間在清晨的光線映照之下變得富有生機。
一抹白色的身影定定地站在青翠的山間樹叢之處,看著下面愈來愈遠的身影,直至再也看不到了,方才收回視線。
再一次看到那個身影,風即墨心裡不知是何等滋味,面上卻仍是淡淡。他轉過身去,看到了地上慘死的山賊屍首,皺了皺眉。隨後寬大的袍袖輕輕一拂,白色的身影便向著另一個方向走開。而在他身後,那些屍體卻是全數變成了細小的顆粒,隨著微風被輕輕吹走,地面上再無一絲痕迹。
「五個寶物,五個國家……」幾人在一個小鎮上下了馬,走進了一家早點鋪子。莫桑前此時正捏著手裡的包子,嘴裡念叨著:「五……」
蕭逍極為優雅地吃完自己的包子,端起米粥喝了一口,看了她一眼:「想什麼呢?」
「五個寶物,五個國家,這其中是不是有著聯繫?」莫桑前聽到他的聲音,下意識咬了一口包子,面露沉思之色,喃喃道:「……有的吧?」
蕭逍聞言卻是笑了起來:「若非桑前竟不知道這其中的傳說?」他看著對面在晨光之中沉思著的少女,見到她的臉上難得有些迷茫之色,便覺得心裡有個地方微微動了動。
「……什麼傳說?」莫桑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包子已經被擠壓的不成樣子,便兩口吃完,惹來南榮垌一陣鄙視:「噫!又笨又傻,你真是沒治了!在山上之時師尊不是每月都會講一次課的么?難道你都沒聽過?」
「咳咳……」莫桑前聞言卻是有些尷尬,還真的讓南榮垌說中了。她雖然每次都去,但幾乎都是在睡覺,哪裡有時間來聽得師尊到底講了些什麼?
「……我真的很懷疑凌風師叔到底教了你什麼……」南榮垌無奈搖頭嘆息道,那秀氣的小臉上老成的模樣看得一旁的雲衣蕭逍二人掩嘴偷笑。
「那便讓我來告訴桑前吧。」蕭逍笑道,隨後便開始慢慢道來。
婁西陽坐在營帳里,聽得外面有個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眉頭微微皺起,抬眼看向進門的男人,道:
「鄺浩,不是讓你去彙報王上兩國和談的消息么?是出什麼事了么?」
「將軍!」鄺浩臉上滿是焦急,眼眶隱隱的有些泛紅:「王上他,他薨了!」
聞得此言,婁西陽大驚,站起身來快步走到鄺浩面前,眸中充滿不可置信:「什麼?!……怎麼會!」
「是真的!宮裡傳來消息說王上是染了惡疾,一夜暴斃!……將軍可知現下幾位王子正在為空了的王位明爭暗鬥呢!」
「暴斃?!」婁西陽冷笑一聲,臉頰上的酒窩轉瞬即逝,沒在濃濃的戾氣中:「我便不信那樣我漠北的王竟有暴斃這一說,這背後定有隱情!」
「……哦,那麼這樣說來,每個國家都有一個寶物啊……」莫桑前聽完蕭逍講的那段傳說,恍然道:「那麼接下來我們就去漠北,估計寶物也是在王室中人的手裡,我們就直奔著王宮去吧!」
「說得簡單,你當漠北的王宮是那麼好進的么?」南榮垌鄙視地看著她,道。
「咱們不還有個熟人么?找他就好了。」莫桑前摸摸南榮垌的頭,笑眯眯道:「他一定會同意的……」
「誰?」南榮垌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笑得一臉奸詐的莫桑前,忽然感覺到有人可能被她算計了。
「若是我沒猜錯,便是那婁西陽婁將軍。」蕭逍看著逆著晨光站起來的莫桑前,眼睛突然被光線刺得有些疼痛。他眯起眼睛看到莫桑前臉上的笑容,心裡突然瀰漫起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打定主意以後,幾人準備了些衣物乾糧,便開始了向北的征途。
婁西陽只帶了幾個隨從一路策馬奔騰,傍晚時分終於來到了王宮。他下了馬,徑直走進王宮裡,漠北王宮裡的侍從們都是認得他的,只是低眉順眼的叫了聲將軍,恭敬的讓開路。
婁西陽走進了宮裡,卻見得眼前是一片素白之色,那大殿中央掛起的巨大黑色幔帳正是漠北哀悼死去之人的方式。他一直不信鄺浩所說的王上駕崩之事,如今親眼看到了這一幕,高大的身軀就這麼站在了原處。
大殿里的臣子們正在悼念先王,聽的婁西陽進來的聲響轉頭看去,一個個面上都是有些譴責之色,便有一個魁梧的男子沖了過來,重重一拳打在了婁夕陽的臉上:
「和談!和談什麼?!你真是丟了我們漠北族人的臉!……不對,你的存在本身已經夠丟人的了!」
婁西陽沒有抵擋,任由臉頰被他重重打向一邊,嘴角有一絲血跡順著刀刻般的下顎流了下來,滴到了光亮的地面上,綻開成一朵小小的血花。他漆黑的眼眸中竟是沾染了些濕潤,藏藍色身影遠遠看去被籠罩在一股悲傷之中。
「住手!」一個深厚的男聲響起,大王子臧樞越從宮門那裡緩緩走了過來,看向那個男子,目帶責備之色道:「扎西,你怎麼還是這樣急性子?當時若不是西陽出兵,還不知漢人要把你關到什麼時候!」
扎西憤恨的看了婁西陽一眼,眼圈卻是紅了:「王上還不是被這個消息氣的?!如今……」他哽咽著說不出話來,狠狠地喘了一口氣,大手用力抹了一把眼角。
臧樞越聞言,目光里便有了些許複雜之色。他皺眉看著扎西道:「你回去!往後不許再找西陽的麻煩!」
婁西陽聞得此言卻很是震驚。他看著悲憤而去的扎西,心裡隱隱的感到不對。
王上的身體一向健朗,怎麼會因為這個消息便會病倒?就算這個消息給他帶來了影響,也不至於會在區區五天那麼短的時間裡而暴斃吧!
「扎西性子一向如此,西陽你別怪他。」臧樞越笑著看向婁西陽,寬厚的手掌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別多想了兄弟,等到晚上人少了,再來跟父王說說心裡話吧。姑母她……一直很想你。」
婁西陽心裡一暖,點了點頭。
他轉身離開這裡,慢慢地走向阿媽的寢殿。他沿著長長的走廊一步一步走著,身邊空無一人,只是回蕩著他的腳步聲,小時候的一幕幕便是回想了起來。
「雜種!哈哈!」幾個七八歲的孩童一起欺負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把他推來推去像是在玩球一樣,嘴裡不時說著這些帶著侮辱的字眼。
「我不是雜種!」那個小男孩拼儘力氣抵抗,但奈何寡不敵眾,被重重推倒在地,他擦了一把臉上沾染的塵土,倔強道:「我阿爸是很厲害的!才不是你們說的那種無用的人!」
「那你阿爸在哪裡呢?」一個孩子笑嘻嘻道:「他又不是我們漠北族人!漠北之外的民族全是無能之輩!」
「就是,指不定在外面死了呢!」
「胡說!你胡說!」小小的婁西陽奮力站了起來,身上臉上全沾滿了灰土,怒視著眼前比他高了一個頭的幾個孩子:「我阿爸才不會死!他會回來的!」
「你們幹什麼呢?!」一聲雄渾的大喝響起,那幾個孩子收回了正要繼續推倒婁西陽的手,崇拜而畏懼地看著來人。
這正是那正當壯年的王上臧塔,他走向小小的婁西陽,蹲下身來為他擦掉臉上的灰土,深邃的五官顯得格外英氣,笑道:「吶,我們的小英雄是最棒的!所以小英雄的阿爸也是最棒的,對不對?」
婁西陽重重點點頭,眼圈卻是紅了。他把頭別過一旁,不想讓心中最敬仰的舅舅看到自己這樣狼狽的樣子。
臧塔瞭然地笑了,站起身來對著那幾個淘氣的孩子沉聲道:「你們以後不準再做這些事!告訴你們的父母,誰若是再在背地裡亂嚼舌根,可別怪孤王對他不客氣!聽到了沒有?!」
那些孩子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見到了英明神武的王上,心裡又怕又喜,見到他一個皺眉便是嚇得連話也不敢說了,只得連連點頭,隨後便慌忙跑走。
婁西陽終於將眼淚偷偷咽回肚子里,便又感覺到頭上傳來一陣溫暖,正是臧塔的大手放在了他的頭上,揉了揉他微微有些捲起的黑髮:「去吧,你那些哥哥們在你阿媽那裡等著你呢,誰知你卻跑到這裡來了。」
「嗯!」聽到舅舅的聲音,婁西陽心裡一陣喜悅,他重重點頭,隨後便跑去了阿媽的宮殿。他一邊跑著,心裡卻是雀躍不已。整個漠北的人都知道,這天下最勇敢威武的便是他的舅舅,而那樣厲害的舅舅卻是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這樣的待遇除了幾個王子外,又有誰能得到呢?他想著,越發覺得自己是一個特殊的人,心裡更是高興不已。
婁西陽看著自己小小的影子,暗暗在心底立下了一個誓言。他以後,一定要成為像舅舅那樣厲害的男人!
而臧塔站在原地許久,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視野里,卻是微微地嘆了口氣。
婁西陽想著,在那個同一地點,看到自己的身影確實高大了不少,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就像當初舅舅摸著他的頭頂一樣。
心裡湧起一陣深沉的難過,揪得心裡生疼。
也許,那就是父親的溫暖吧……
到了。
婁西陽站在母親的寢宮前,忽然想到了什麼,抬起手擦了擦嘴角,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確認沒有什麼異樣之後,才抬腳踏進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