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線索

第三十三章 線索

夜深了。

漠北王宮靜靜佇立著。

它依山壘砌,群樓重疊,殿宇嵯峨,氣勢宏偉,使得人們看到這王宮的時候總會發出一聲讚歎,被王宮逼人的氣貫蒼穹之勢所震撼。而王宮的金頂上面裝飾著巨大的鎏金寶瓶、滿滿寫著神秘咒語的經幡,白日里看來便已經很是神聖,而晚上借著明亮的月色看去,卻更加莊嚴。

一個白色的身影輕輕走出了娜日塔的家,正是莫桑前。她抬起頭來,看著月明星稀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幾口混合著清新青草香的空氣。

草原上的夜,原本在莫桑前的心中覺得應該是很寂靜的。

在她的想象中,且看那一點明月如燈,生機勃勃的草原在這掩映之下顯得很是神秘,萬物都沒了聲響,遠處隱隱約約的房宇建築便也多了幾分飄渺不定的感覺,一切像是一個安靜美好而不可觸及的夢境。

但是當她真的身在其中時,卻發現並非如此。

莫桑前慢慢走著,仔細聽著草叢裡那些悉悉索索的細小聲響,心底湧起一陣歡脫的情緒,夜色之下的眼睛越發明亮起來。她伸手從懷裡掏出兩個玉佩,一個大一些,一個小一些。大的正是那下山之時凌風給她的,小的,則是從洛王那裡得到的第一枚五寶之中的一塊。

這兩枚玉佩此時在月光之下發出了柔和的光暈。莫桑前伸手摩挲著上面古樸的字體,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第二枚玉璧啊,你可在這裡?

小小的婁西陽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他的長袍披在小小的身體上,顯得有些空蕩蕩。婁西陽看著眼前漆黑一片的走廊,腦中不禁想起了很多白日里曾聽說過的鬼怪之談,嚇得渾身直冒冷汗。

他大聲叫道:「阿媽!你在哪裡?……」

清脆的喊聲回蕩在空曠的走廊里,在厚重的黑色掩映之下,簡樸的宮殿突然變得有些詭異和蒼涼。婁西陽看著這樣的景象,嚇得跑了起來,突然被地面上一個東西絆倒,猝不及防的他被磕到了下巴,痛呼一聲:「啊——痛!」

婁西陽撇了撇嘴,黑色卷卷的頭髮凌亂地散開,很是狼狽的樣子,他正強忍著眼裡的淚水不叫它落下來。

不能哭,他是要成為很厲害的男人的!絕對不能哭!

婁西陽呲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忽然聽到了後面響起一個熟悉的雄渾男聲:「西陽。」

這是……

這是舅舅的聲音?

小小的心裡泛起一陣喜悅,同時還參雜著委屈。婁西陽回頭看去,只見一個高大模糊的黑色身影,耳旁聽得他又叫了一聲:

「過來吧,你阿媽不在殿里。」

「舅舅?」婁西陽抬起腳走了過去,站在臧塔面前,抬起頭看著他模糊不清的臉頰。但婁西陽知道舅舅在看著自己。他伸出了小小的手,想要碰到他衣袍的一角,卻是沒有觸碰到他。

他又試了好幾次,急得要哭出來:「舅舅,為什麼我碰不到你?」

臧塔高大的身體蹲了下來,大手摸上婁西陽的小腦袋,卻從中穿了過去。他看著自己的手,有些無奈地輕輕笑道:「因為……我已經不在了啊……」

婁西陽猛地睜開眼睛,喘著粗氣坐起身來,看著周圍,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看到了熟悉的格局和擺設,心裡便鬆了一口氣。他伸出大手抹了把臉,發現額頭上滲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再睡下去,不知道還會夢到什麼。婁西陽苦笑一下,起身下床,伸手套上藏藍色衣袍,走了出去。

外面有些涼的夜風輕輕吹過他的臉頰,婁西陽看著那條熟悉的走廊,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個夢。也許是因為剛才的夢太過真實,他夢裡被摔痛的下巴也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臧儀娜一向節儉,也加上有眼疾,所以這平日里根本就不用點燈,幾個燈盞擺在那裡已經成了虛設,如若不是宮女們時常來擦一擦的話,想必裡面也得積了厚厚的灰塵。婁西陽這樣想著,看著走廊上漆黑一片,像極了夢裡的場景。

他竟是看得怔住了,恍惚間竟是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向他走來。婁西陽閉上眼睛甩了甩腦袋,眼前的走廊上空空蕩蕩,哪裡還存在著那個黑影。

婁西陽心底突然很是想念舅舅,便決定要去他生前所在的宮殿里看上一番,一來可以懷緬一下逝去的長輩,二來或許能夠找到些許蛛絲馬跡也說不定。婁西陽想起白日里族民的惡語相向,眼神卻是暗了暗,他一定會找出幕後之人!

他很快便來到了臧塔生前所住的宮殿。許久沒有來到此處,讓婁西陽覺得有些陌生。這個時候的宮殿,因為沒了那個高大英勇的男人,在夜色照映之下顯得很是冷清。

他看了許久,便伸出手來推開宮門。

一陣沉重的聲音響起,帶起陣陣物是人非的感傷。婁西陽抬腳正要邁進去,卻聽得一個快速的腳步聲走來,他詫異地回頭望去,正對上臧樞越那雙帶著焦急的眼。雙方的視線在空中碰撞,兩人不由得俱是一怔。

「……西陽?……你來這做什麼?」

兩人對視良久,還是臧樞越先開的口。他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外殿里,幾經迴響之下顯得有些飄忽不定,透出些心虛的顫抖來。

婁西陽也沒有在意這些,只覺得臧樞越的表情在陰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怪異。抿了抿唇,道:「我……睡不著,來看看……」他的聲音卻是不同以往的張揚大氣,有些低沉無力。

臧樞越聞言點了點頭,臉上笑得有些僵硬:「哦……好,我是聽到動靜才趕過來的。正好我也很久沒有再進父王的殿里了,一起吧。」

婁西陽沉默著點點頭,兩人一起跨進了宮殿。

果真是許久無人進過了,短短不過幾日,偌大的殿里卻是瀰漫著一股塵封的味道。臧樞越快步走向燭台,掏出火摺子將蠟燭點亮。

一時間殿里的便亮了起來,這一點如豆的燈火竟也能將濃重的黑暗驅趕開來。婁西陽借著這燭光細細地看著殿內的擺設。

記得小時候一進到這宮殿來他便會先感嘆一番,而舅舅總是會帶著微笑伸出手來摸摸他的小腦袋,而如今他再次站到了這間殿里,卻已經真的是生死兩隔了……

臧塔的宮殿里其實還是很整潔的。走過積著一點灰塵的地面,婁西陽看到了那個小小的木刻雕像,是一個蒼鷹的形狀,刻得栩栩如生:翅膀有力的舒展著,兩隻爪子上面有著鋒利的指甲,尤其是那眼睛,像是在緊緊盯著前方的獵物。他記得舅舅一直很喜歡這個雕像,常常告訴他蒼鷹有多麼勇敢。

臧樞越走到他身邊,隨著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那個鹰鵰,眼裡露出了懷念的神色,輕聲道:「一看到這個,就好像又看到了阿爸一樣……」

婁西陽點了點頭,轉身走向另一處,腦中好像是隱隱地發現了什麼一樣,但又完全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他帶著疑問走過一圈,最終視線落到了西面牆壁上的神龕里。

雖說漠北人民都信仰薩滿之神,但是臧塔卻在神龕里放了一捧草原上的土。他也是有信仰的,不過什麼都比不上他對草原的熱愛和忠誠。

婁西陽走到神龕前,定定地站著,臧樞越沒有跟上去,只是看了一眼鹰鵰,方才轉頭看向婁西陽,他的背影顯得那樣寬大,以至於臧樞越不禁懷疑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是不是那個從小被人欺凌長大的表弟。

臧樞越沒有見過婁西陽在戰場之上的樣子,所以在他的印象里,婁西陽一直就是那個可憐而又倔強的孩子。

「西陽,你要記住,咱們漠北是一個團結獨立的民族,這大草原就是我們的家,我們才得以生存、發展,族民們才有好日子過,沒有什麼能比這更珍貴了……」

在婁西陽長成一個少年的時候,臧塔曾把他帶到神龕前,很鄭重地對他說著。但是婁西陽的心裡卻是一直認為,漠北有舅舅在便是如他所說那樣團結獨立,以至於一直沒能體會到臧塔話里的含義。但是他現在站在神龕之前,心裡卻是突然明白了那些話。

草原,從來都是漠北民族的家,而不是僅僅一片地方。草原上寄託了人們所有的期望,寄託了生老病死,和精神信仰。草原永遠只會屬於漠北。

我懂了。他看著端端正正肅穆莊嚴的神龕,想。

婁西陽轉過身來,看向臧樞越:「走吧。」

「看完了么?」臧樞越沒有想到他這麼快便會提出離開,有些吃了一驚:「……不再看看?」

「嗯。」婁西陽簡短地答道,隨後便走向了殿門。

臧樞越聞言便從桌子旁走來,動作有些急切地將殿門打開,回頭看向婁西陽:「走吧?」

婁西陽點點頭,走了出來,臧樞越見狀便將殿門關上。

又是一聲沉重的響聲,婁西陽聽著這聲響,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他終於想到了一直以來心中隱隱的不對之處了,——是那個鹰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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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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