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分途

「林哥哥，你為什麼要收留那個丫頭？」賀流光倚在榻上，探究地看了一眼正在研墨寫字的林未遠。

林未遠抬起頭來，想到妄兒站在牆角，看他的眼神，有些失笑，嘴角不禁勾起一到弧線，「我也不知道，或許這就是緣分。」

緣分，賀流光撫上自己的額，莫名其妙收留一個乞丐，這大概也就他的林哥哥才能做得出來。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林未遠先前收留的孩子，可是被他就那樣丟在谷中，不聞不問。

誰知，是幸，還是不幸。

說起賀流光，他是先夫人李氏所生，賀府的二少爺，平日在家霸道的可以，因他出生便沒了娘，續弦王氏對他多寵溺。常日惹了什麼禍事，都由這王氏擋著。

賀將軍想教訓他，都沒辦法。當然，更大的原因，還在於他出生之時，從娘胎裡帶了些不足之症，遍尋天下名醫，都不得治。八歲那年，差點一命嗚呼。

還好，遇上了在外雲遊的林未遠的師父，離音谷老神醫—莫問先生。每年冬天，老神醫就會帶著徒兒，來給賀流光複診。一來二去，他便和林未遠熟起來。去年，老神醫去世了。今年，便只林未遠一個人來了。

說起這林未遠，比他師父，可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妙手回春，醫術蓋世。

他的一診，那可是值上萬兩黃金的。很多人尋他，無奈他總是行蹤不定。就是有人請動那六國中，從事情報搜集最神秘的組織「金雨樓」，一探他的行蹤，最後都無果。

離音谷——傳說，那是進入仙界的必通之道。但是，凡人若輕入其間，輕則粉身碎骨，重則不入六道輪迴。

「林哥哥，你在寫什麼呢？」賀流光，有些無聊，站起身，走到林未遠身後，仔細看著他寫的東西。

「你的藥方。這是最後一劑了，過了這個冬天，你便不再需要服藥了。」

「最後一劑？」賀流光一下子沒回過神來，這十年間，他已經習慣了每年冬天林未遠的到來。最後一劑，是不是意味著，林未遠再也不會來了？

林未遠寫好藥方，放下筆，抬頭看到流光有些恍惚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以後你若想我來陪你喝酒，便派人送信到長樂鎮的一醉酒坊，交給老闆娘，就行了。我看到，自然會來赴你的約。」

「好。」聽林未遠說，還能找到他，賀流光又高興起來，拿起一隻玉杯，斟滿酒，遞給林未遠。

「還是前年你來的時候釀的呢。大前年的雪水，一品梅的梅蕊，綠衣親手釀的，這味道，你該嘗嘗。」

林未遠接過酒杯，把玩了一番，「梅香清冽，綠衣釀的，應當不錯。」說完，一飲而盡。「是好酒，要謝謝綠衣姑娘了。」

綠衣是賀流光的貼身婢女，原出生釀酒世家，后家道敗落，成為孤女。先夫人李氏，收留了她。後來李氏去世，她便主動提出要去照顧賀流光。這幾年，將軍府上好的酒，都是她所釀。

都說，去將軍府，一定要品一品綠衣姑娘釀的酒，喝一杯賽神仙啊。京都第一酒樓——望鶴居，曾重金聘她做酒師。她都婉言拒絕了，稱要報先夫人的恩情，照顧二少爺。

說起賀流光的貼身侍婢，一個是綠衣，另一個就是朱顏。綠衣長流光八歲，而朱顏卻與流光年歲相當。綠衣穩重，朱顏活潑。有大的決策，必是綠衣拿，若論到一些古靈精怪的小主意，還是朱顏有辦法。朱顏是家生子，她的爹爹是將軍府的大管家，她娘則是廚房裡的大掌事。她弟弟目前，在賀家軍中。

一大早，妄兒的房門便被推開了。她剛起床，正坐在梳妝台前整理頭髮。

一個人影便鑽進了她的懷裡，待那小臉抬起來，原來是良兒來了。

後面跟著朱顏進了屋，「妹妹，你們先聊會。我稍後來接你們去見將軍。」

「好的，辛苦姐姐了。」妄兒送走朱顏，才又在床邊坐下，拉過良兒，上下看了個遍。

良兒剛梳洗過，換了一身乾淨的棉衣，這一打扮，再看露出的五官，還頗為清秀。

「良兒，你什麼時候來的？」妄兒關切地問道。

良兒似乎還沉浸在喜悅中，拉著妄兒的衣角，熱切地看著她：「姐姐，你這是遇到大善人了嗎？」

「是啊，有位林公子收留了我。他還答應我，給你找個歸宿。」妄兒揉揉他的頭髮，說道。

誰知道，一聽完這個話，良兒的臉色都變了。囁嚅了半天，才問道，「姐姐，這是要和良兒分開了嗎？」

妄兒明白，良兒已經聽懂了她的話。便站起來，牽起良兒的雙手，話語堅定地說：「不管以後姐姐在哪，都會念著良兒的。好嗎？」

良兒垂下了頭，靠在妄兒懷裡，眼閃著淚花：「良兒不想和姐姐分開。」

妄兒沒想到，才短短的時日，良兒對她竟如此依戀。她的心都軟了，「那姐姐去和林公子說，不去了。可好？」

良兒不說話，只是埋在她的懷裡，她自己也是個孩子，不知道怎麼去哄他，只能一遍遍輕拍著他的後背。

一會，良兒似是情緒恢復了。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地對妄兒說：「姐姐，我聽朱顏姐姐說了，林公子是個好人，你跟著他去吧。等以後，良兒功成名就，買座大宅子，就接你回來。」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方絲帕，帕子里似乎包了什麼東西，遞給了妄兒。

妄兒接過絲帕，打開，裡面是一顆圓潤的珠子，還散發著一種淡淡的香味。

「這是什麼？」妄兒好奇地問道。

「我娘留給我的，她說以後遇到什麼事，可能用得著。」

「你娘留給你的，我怎麼能要。」說著，妄兒將珠子又塞回良兒的手裡。

「姐姐你拿著，你就是良兒的親人。如果有一天，我們還能再見面，你再將珠子還給我就是了。」

妄兒聽他這麼說，知道拗不過，便小心地將珠子收在貼身的荷包里。然後，和良兒講起昨夜的遭遇。

正說著，朱顏回來了。仔細叮囑了下他們見將軍的禮儀，便帶著他們出了門。

穿過迴廊，繞過花廳，便到了內堂。

正座上坐了兩人，一襲白衣的正是林未遠，而旁的中年男子，則是昨夜與他下棋的賀將軍。賀將軍側下座位，坐著位貌美的夫人，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書里的美人，也比不上她，活生生地就在你面前。美的柔和，像水一樣，彷彿能把你化了。

再依次是位儒雅的公子，一襲青色長袍，一把摺扇，倒是風流。他不似流光，生的妖冶，自有一分正氣和洒脫，這點像極了賀將軍。

賀流光坐在最末，玄衣當值，更襯得他與眾不同。他身後，站在的正是當日在煙雨樓見到的那個綠衣美人，眉目英氣，卻容貌娟秀。

朱顏在妄兒耳邊，輕聲提點，正中陪著林未遠說話的正是鎮國將軍賀蘭。而旁婦人是繼室王氏，其子，大少爺賀子約。然後先夫人所生的二少爺，賀流光。

且見賀將軍開了口：「誰是良兒？」

良兒立刻跪下，恭敬地答道：「小民正是。」竟無半絲驚慌。

「抬起頭來，讓老夫看看。」賀將軍聲音威嚴，不容拒絕。

良兒抬起頭，小小的人兒，很得體地看著賀將軍。

「眼神清明，從容有度，不錯。你全名叫什麼？」

「小民姓李，單名一個良字。」

「今日，老夫賜你賀氏，從此便喚賀良，入我賀家軍吧。可好？」

「多謝將軍。」連妄兒都不禁高興，能入賀家軍，對於燕國的男子來說，可是無上榮耀。

「你們先下去吧。」賀將軍吩咐道。

說著，朱顏便過來領著妄兒和賀良出了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