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哎,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請了她這樣子一個蠢貨回來,幹不了啥活兒,飯還吃得不少。」
「你又沒給人家工錢,還嫌東嫌西。」
「媽,你知道什麼!一分價錢一分貨,她這種人就不值得開工錢給她。還有啊,幹不了多少活兒,還吃不少飯就算了,她還要闖禍,給我們惹麻煩。你看看,叫她今天去學著殺個雞鴨,她弄成這樣。一會兒城裡的那些阿公阿婆來了,她連去端個板凳倒個茶也幹不了。今天要把我們累死!我看,等她好了,還是讓她走算了,我寧願去請個要工錢的小工回來,她這個便宜我不佔了!」
春香模模糊糊醒來,正好聽到了何莎莎說的那什麼要讓她走,另外請人的話,於是立即就霍然坐了起來,一把抓握住床邊站著的何莎莎的手,緊張萬分地喊:「老闆,別趕我走,我保證一定學會殺雞殺鴨,完成你安排下來的工作!」
「啊!切!你想嚇死我啊!」
何莎莎使勁兒甩春香抓住她手臂的手,臉上有厭惡的表情。
沒想到別看春香手臂纖細,爆發力卻足夠大,這會兒任憑何莎莎怎麼甩也甩不脫,掙得何莎莎臉都紅了。
何秀紅在一邊看著春香那可憐兮兮苦苦哀求的模樣,也忍不住開口勸自己女兒:「這件事情也怪不得她,要怪就只能怪那隻雞力氣大,還有啊,她腳都傷了,你就不要再說她了……」
「媽,你……」何莎莎簡直對她媽說的話無語了,這種話到底是什麼神思路的人才能夠說出來?
「老闆,你就讓我留下來好不好?」這邊春香還使出吃奶的勁兒,死死鉗著何莎莎的手臂不鬆手,苦苦哀求。
何莎莎看一眼她媽,又看一眼春香,這一老一小……
她覺得頭好大!
哀嘆:「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喲……」
完全是跟她媽這些年的口吻一模一樣。
低頭,閉眼,甩甩頭,她放逐了無奈感之後,抬起頭來看向春香,煩躁然而語氣低沉:「你鬆手……」
春香沒有得到何莎莎讓她留下來的答覆,哪敢鬆手,她怕自己一鬆手,眼前這根「稻草」就飄走了,那她就只能沉下去了。自從被何莎莎領到桃林村的這間農家樂后,她就漸漸把這裡當成了家。在這裡雖然小老闆對她不客氣,常常罵她,住客廳,睡一個硬邦邦的竹藝沙發,每天早晨起來,都腰酸背痛。可是她能吃飽飯,何阿姨還對她挺好,還交上了隔壁的春花那麼一個好朋友,她很知足,也很有安全感。
要是從這裡離開,就像小老闆告訴她的那樣,她是一個孤兒,沒有父母親戚,沒有求生技能,也不知道從哪裡來,流落到桃花鎮衛生院門口昏倒了,衛生院的護士好心,把她抬進去躺著。她在醫院裡躺了兩天沒人來領她,要不是人家衛生院的護士省出自己的飯給她吃,她可能會餓死在那裡。
她使勁兒回想,似乎也只能想起自己的確是在陌生的一條路上走啊走,走得雙腳巨痛,到桃花鎮衛生院門口昏倒了,後面能記起的和何莎莎說得一模一樣。
這樣的她,要是被這間農家樂的小老闆趕出去了,她又能到哪裡去安身?她害怕,她恐懼,去陌生的地方,見到陌生的人。
她仰面望向何莎莎,波斯貓一樣的眸子里浮上一層水霧,潤澤的粉唇使勁兒抿著,唇角幾不可見的微微抽搐。她本來容顏嬌媚,又這樣泫然欲泣,任誰看了都會心軟,我見猶憐。
何秀紅在一邊見了,直說:「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孩子……」
何莎莎也不是鐵石心腸,見她這樣心裡狠狠一窒,心跳竟然漏跳了兩拍。
可她討厭這樣的感覺!
「好啦!你鬆手,我讓你留下來。」她調轉開視線,鬆了口。
知道自己不明確跟春香說明,就憑春香那個死腦筋,肯定是不會鬆手的。
「真的……真的讓我留下來嗎?」春香還不太敢相信小老闆就這麼同意她留下來,主要是何莎莎這個小老闆一慣對她要求嚴格,這兩個多月來,對於她的要求基本都點叉。
「真的啊,我真是服你了。快鬆手,我要去備菜,再過兩三個小時,客人就要來了。」何莎莎梗著脖子,臉轉向一邊,看都不看春香,耐著性子向她解釋。
「哦……」春香慢慢地鬆開了手。
何莎莎趕忙往後退了兩三步,抬起左手給她媽看:「媽,你看看這臭丫頭,給我掐得!」
「沒啥嘛,只不過有點兒紅,春香那身板兒,瘦得風都能吹走,哪有啥力氣掐你。」何秀紅不以為然道,然而天底下的媽都是愛孩子的,她還是伸手去幫女兒揉那一塊因為春香使太大勁兒,給女兒掐紅的那一塊肌膚。
一邊揉一邊把女兒往外推:「好了,這事就算過去了,你先去忙,今天就讓春香歇著吧,她腳上的那條口子也要養幾天才能長好,都別讓她幹活了。」
「我看她今天是故意放走那隻雞,弄出傷來的,就為了偷懶!」何莎莎不情願被她媽推出去,所以用力站住,回頭看向春香鄙夷道。
春香委屈地分辯:「老闆,我真得沒有想要偷懶。」
何莎莎「哼」一聲:「信你?母豬都要上樹!對了,你趕緊給我回你床上去躺著,我這裡不歡迎你!」
「莎莎,你就讓她躺下嘛,她的腳都傷了,流了好多血。還去外頭那張沙發上去躺,有點兒不合適。」何秀紅推女兒一把。
原來何秀紅在春香暈倒的時候,手忙眼快,扶住了她,把她拖進何莎莎的房間,放到有席夢思床墊,上頭墊了涼席的雙人床上之後,才去找的隔壁春花她爸過來給春香的傷口止血包紮。
春花她爸是桃花村的土醫生,村民一般有些什麼小外傷或者小感冒發燒之類的都過去找他,他也幫著治一下,隨便收點兒錢。
何秀紅信這個從小她就認識的土醫生,但是何莎莎卻堅決不信,這也是為什麼她病了要去鄉鎮衛生院的原因。
何莎莎也看到春香包著紗布的腳,可是她卻毫不憐憫:「有啥不合適的?自己闖出來的禍事,自己承擔責任。我以前只是答應她可以到我這間屋子裡來換衣服,可沒有答應她可以在我這間屋子裡的床上睡覺。」
「她休息得好些,腳上的傷就會快點兒好。你讓她睡沙發,就會好得慢些,這就是不合適。算了,春香,你到我那間屋子裡的床上去休息,不要多想,好好養傷。」何秀紅見擰不過女兒,只好讓春香到自己那間屋的單人床去躺著。那張單人床是老式木床,墊子也有點兒老舊了,不像何莎莎那間屋子裡的傢具都是回桃花村來開農家樂才新買的。
說完,何秀紅就上去扶春香。
何莎莎瞥她們一眼,不說話,自顧自地往外走,走到門邊才說:「媽,今天事情多,你快點兒去隔壁叫|春花她媽過來幫下忙,中午飯就叫他們一家人在我們這裡吃。」
之所以要叫隔壁的春花一家人在這邊吃中午飯,是因為春花她媽過來幫了忙,雖然不給錢,但是要管飯,再加上兩家人是鄰居,所以何莎莎索性叫他們一家人過來吃飯,顯得大方。
何秀紅一聽,立馬答應,她女兒的脾氣她最明白,這是變相地同意春香躺在她這間屋的雙人床上休息呢。
於是她笑眯眯地把已經扶起來的春香放回去:「春香,你躺著好生休息下。我一會兒去把春花叫過來陪你,你要喝水上廁所都方便些。」
「謝謝何阿姨。」春香趕忙狗腿地表示感謝。
何秀紅擺擺手表示不用謝,轉身快步走出去了。
春香重新躺下去,動了動身子,覺得這張小老闆睡的床就是舒服,一點兒也不硬。她愜意地翻了個身,鼻間嗅到了枕頭上屬於小老闆何莎莎的味道,香香的,不知道什麼牌子的洗髮水沐浴露混合了髮膚一起散發出來的味道。
這味道……
她突然覺得莫名有些熟悉。腦子裡也迅速閃過一個畫面,客房門推開,一個身穿會所服務員服裝,披著清湯掛麵頭的清秀女孩被一個美艷的二十四五歲的女人帶了進來,那美艷女人用一種調侃和不太正經的口吻笑嘻嘻地說:「子墨,你要的人來了,記住,不要玩壞了哦。」
她放下手中紅酒杯,踩著高跟鞋,搖搖晃晃,慢慢踱步走過去,見那二十齣頭的女孩低垂著頭,似乎睡著了。她斜斜地靠在那美艷女人的身上。她的黑緞子一樣的清湯掛麵的頭髮遮住了大半邊臉。但是即便如此,她另外半邊側臉的輪廓還是呈現出青春澄澈來,是自己喜歡的。
「……她怎麼睡著了?」
「她太緊張,所以我給她喝了點兒東西。」
「哦……」
她釋然,然後湊過去,在她修長而柔婉潔白的頸下深深嗅了一口……
那香味兒?
她記住了。
似乎就是現在鼻間嗅著的味道……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自己腦子裡會突然冒出這樣的畫面?
混沌的記憶被撕開了一道裂口,她正打算深入探尋時,腦袋裡卻陡然爆開一陣劇烈的疼痛感,痛得她忍不住抱頭蜷縮起了身子,嘴裡溢出痛苦的呻|吟。
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如同城堡沉重的木門,轟然關閉,將記憶之光封閉在了門后。世界再次陷入了混沌之中。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