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梁延川和曾亦舟一前一後地走進了病房。
彼時,白梓岑和梁語陶聊得正歡,見兩人進來了,才稍稍停止。白梓岑自小看著曾亦舟長大,再加上曾梁兩家又剖有交情,自然是不見外的。
「是小舟來了啊?」白梓岑熱情地招呼著。
「岑姨。」
曾亦舟禮貌地喊了一聲,片刻后,才悄悄將目光轉向病床上的梁語陶。但梁語陶似乎很不領情,她大概是還記著昨天他把她父母叫來的仇,連眼神都不屑於流連在他的臉上。
梁延川看出了端倪,就對著病床上一臉彆扭的梁語陶出聲道:「陶陶,怎麼曾亦舟來了還擺出這副架勢,昨晚要不是他及時把你送進醫院,保不定你現在命都沒了。從小到大,你哪次出事情不是他給你擋著,你現在倒是還擺起架子來了?」
「哦。」梁語陶萬分敷衍地應了一聲。
她死不認賬,梁延川也沒有辦法。只好轉過身去,拍了拍曾亦舟的肩膀,用難得不苟言笑的臉,說:「小舟啊,陶陶這次的事多虧你了,看來你梁叔我倒是又欠你一個人情了。」梁延川不清不淡地笑著,忽然話鋒一轉,道:「不過話說回來,昨晚陶陶發病的時候都是半夜了,怎麼你們倆還在一起?」
得益於多年的審案經驗,梁延川似乎能察覺到別人所疏漏的細節,就比如現在……
梁語陶死命地翻著眼皮,示意曾亦舟不要說出來。畢竟,她還籌謀著,如果下次再從遠江市逃到久江市的話,她仍舊是準備在曾亦舟家借宿的。曾亦舟家是她的一座碉堡,萬萬不能被她父母發覺。
然而,面對梁語陶的暗示,曾亦舟卻像是巋然不動似地,說:「梁叔,梁語陶回國之後,就一直寄宿在我家。」曾亦舟的回答十分自然,找不到任何把柄。
梁家父母自小看著曾亦舟長大,對他自然放心,聽他說梁語陶回國之後,就一直寄宿在他家,懸著的一顆心倒也放了下去。反倒是病床上的梁語陶,恨恨地剜了曾亦舟一眼,整個人像是個泄了氣的皮球,癱倒在了床上。
「那這段時間,以她的性子,估計給你添了不少的麻煩吧。」梁延川說。
「還好。」
梁延川無奈地嘆了一聲:「陶陶這姑娘就是從小被她媽寵著,慣壞了。等過幾天她病好的差不多了,我再派人去把她的行李取走,帶她一起回遠江市。」
「不要!我不要回去!」
梁延川話音剛落,就引來了梁語陶的高聲反駁。她動作激烈,甚至連手上的吊針都險些被掙脫掉。
「陶陶,別急,有話好好說,媽媽在呢。」白梓岑心疼不已。
她又朝梁延川吼了一句:「爸,我不要回遠江市。」
梁延川冷著臉,說:「不回遠江市你還想幹什麼?梁語陶你現在都二十四歲了,想想你自己的身體,再想想這次的事,難不成還要讓我和你媽成天過著小時候那樣,擔心你磕磕碰碰就丟了小命的日子?」
「陶陶好好的,梁延川你可別凈烏鴉嘴。」白梓岑覷了梁延川一眼。
梁延川在法庭上正直不阿,只是到了妻子白梓岑面前,所有的威嚴都只變成了灰燼,煙消雲散了。
被一搭一檔的母女二人氣的夠嗆,梁延川只好退到一旁不做聲。另一邊,梁語陶抓住了白梓岑的心軟,立刻湊了過去,軟綿綿地趴在白梓岑的身上,懇切道:「媽,我真的不想回去。我活了整整二十四年,沒有一天不是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度過的。我想要一點空間,屬於我自己的一點空間。或者,我還更貪婪的,想要一點自由,可以讓我快樂的自由。你們從小寵著我,愛護我確實沒錯,可是你們有想過,這是我所想要的嗎?」說到最後,梁語陶的嗓音里,已然帶著些許細微的哽咽。
「你所謂的自由就是把自己折騰進醫院?」父親梁延川又飄來一句。
「得了,你快彆氣你女兒了,她還病著呢。」白梓岑嘆了一口氣,敢情這父女二人都是小孩子脾氣,倔得很。
另一旁,梁語陶又插了一句進來:「媽,我現在在久江大學音樂學院任教,我簽了三年的合約,沒有意外的話,不能提前請辭。爸,你是法律工作者,總不見得讓你的女兒違法吧。」
梁延川站起身剛想回一句,卻被白梓岑忽來的白眼,硬生生地給憋了回去。
白梓岑夾在他們父女二人之間也委實難做人,女兒不願意走,做父親的又不願意讓她留。兩難之間,白梓岑倒是也沒想出折中的辦法。情急之下,她環顧四周,卻意外發現了那個站在門口的安靜人影——曾亦舟。
腦袋裡靈光乍現,白梓岑一邊自信地拍拍女兒的手,示意她別難過。一邊不緊不慢地站起來,一直走到曾亦舟的面前。
她朝曾亦舟慈柔一笑,將他帶到梁延川面前,說道:「延川,我就問你一句話,小舟這人值不值得你信。」
梁延川倒是被妻子的正氣凜然逗笑了,難得露出了笑容,點頭首肯:「信。」
「那你覺得小舟人品怎麼樣?我只要你一個字。」
「好。」
問完,白梓岑心滿意足地向梁語陶使了個顏色,暗示已有把握。
過了會,她便正色朝著丈夫梁延川道:「我們梁大檢察官閱人無數,斷定一個人的品質自然也不會有差。況且,我白梓岑從二十一歲起認識你,從來沒見過你對任何一個人給予這麼高的肯定。所以,我想如果是由小舟在久江市照顧陶陶,你應該也不會有理由的對嗎?畢竟,剛剛我問過你,你的話已經充分表達了你對小舟的信任了。」
梁延川不服輸,辯解道:「小舟的公司剛進入正軌,根本無暇照顧陶陶。」
「那沒關係啊,就讓陶陶繼續住小舟家好了。陶陶是成年人了,會繼續照顧自己,我們只需要小舟每天確認她的健康安全就好了。」白梓岑牛頭不對馬嘴地回應著。
梁延川終於認識到,對白梓岑根本是對牛彈琴。於是,轉換了思路,投向一旁靜默的曾亦舟。
他說:「那你問曾亦舟,他願不願意照顧陶陶,願不願意讓她住他家?」
梁語陶自是了解父親梁延川的個性,若是曾亦舟答應,怕是她父親也沒有寰轉的餘地了。於是,當梁延川話音剛落,她忙不迭地就喊了一聲:「曾亦舟……」
聲音綿長,尾音柔軟,還帶著絲絲哀求。循著適當的角度望去,曾亦舟還能看見梁語陶忽張忽闔的嘴唇,約莫是在說「求你了,求你一定要答應。」
白梓岑顯然也看見了梁語陶的訴求,就壓低了聲音,用梁延川聽不到的分貝,伏在曾亦舟的耳邊說:「小舟,今天就當是賣岑姨一個人情,陶陶想留在這兒,岑姨捨不得她。」
母女倆人的齊心協力,倒是讓梁延川有些動容。他不由得放鬆了表情,盯著白梓岑向曾亦舟竊竊私語的模樣,笑道:「小岑,你這是在買通證人。」
白梓岑瞟了他一眼,不屑道:「我可沒你那麼懂這些法律名詞,我只知道,今天如果小舟肯了,那陶陶一定是要留在這兒的。」末了,她還不忘向曾亦舟送了個顏色,補充道:「小舟,你覺得呢?」
終於,沉默良久的曾亦舟,幽幽地開起了金口,答了一聲:「可以。」
曾亦舟話音剛落,梁語陶就立刻從病床上蹦了下來,她倒也不顧父母的在場,歡快地抱住了曾亦舟的脖子。無奈於吊瓶的桎梏,她只好單手摟著他,嘴裡還「嗷嗷」地叫著。
「一個女孩子像什麼樣子。」梁延川責斥道。
然而,站在他身旁的白梓岑卻立馬捂住了他的嘴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你一直把陶陶放在美國養,她染點熱情奔放的脾性也是正常。況且,她和小舟都青梅竹馬那麼多年了,高興了抱兩下又怎麼了,你又是湊什麼熱鬧。不過吧……」
「不過什麼?」
白梓岑托腮沉思:「我倒是覺得,小舟這孩子,做女婿更不錯。」
「陶陶現在才幾歲,你著急什麼?」
白梓岑愣了半秒,總覺得梁延川的話有哪裡不對勁。過了半晌,她才終於反應過來,梁延川竟是沒否決她讓曾亦舟做女婿的想法。過了會,她才一本正經道:「既然你都不直接否定我想讓小舟做我們家女婿的想法了,那你以後跟小舟說話小心些。」
「為什麼?」
「因為啊……指不定哪天他就真的成你女婿了,指不定你哪天得把女兒交給他。所以在這之前,你最好還是把你家姑爺伺候好了,說話也客氣點。不然,哪天他不高興了,欺負的就是你女兒了。」
「他敢。」
彼時,還開著玩笑的白梓岑和梁延川,儼然沒有想到,如果曾亦舟真成了他們梁家的女婿會怎麼樣。
當然,如果笑言成真,這也應該是個皆大歡喜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