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瀝水學的是生物化學方向的,屬於化學和生物交叉的邊緣學科,讀的人少,所以實驗室是和生物學院共建的。
生物化學經常需要用一些小動物來進行實驗,所以實驗室里有單獨的地方用來飼養小動物,無非就是白鼠,白兔,青蛙之類的,當然也有專門的地方用來培養細菌,新生第一次踏足那裡本來心中多少有些恐慌,偏偏教授慷慨激昂視死如歸地來了一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於是乎……
上完實驗課,瀝水留下來值日。無非就是清洗器皿,擺好實驗用品,順便給那些小動物喂喂東西吃。臨出門的時候,瀝水發現二樓一間教授的辦公室沒有關門,思忖了一會兒,還是上了樓。
辦公室很大,除了一張簡單的辦公桌以外還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實驗儀器,瀝水咂舌,驚嘆,走馬觀花了一番,視線落在實驗台那隻白色的兔子身上,小小的,毛茸茸的,安靜地蹲在那裡,看見她,耳朵立刻豎起來,眼睛骨溜溜的盯著,卻也不跑。瀝水以為是哪個教授忘記把兔子放回籠子去,走過去想抱起來,被身後的聲音制止住。
「它身上有傳染性細菌。」
瀝水唬了一下,忙不迭地縮回手,轉過頭,許言若穿著一件白大褂,身材修長,眉目淡淡,俊秀的臉上水波不興,他從上衣口袋裡面掏出一副眼鏡,戴上,定定地看著她,半晌徑直走到實驗台前。
瀝水有點局促,覺得自己被捉姦了,不安開口,「學長,今天我值日……」
「你是生物化學系的吧?」
瀝水嗯了一聲,反應過來,連連真摯地點頭。
言若一手扶著試驗台,看著女孩搗蒜般的模樣,心中微微覺得有點好笑,「那你留下來幫我一會兒。」
他熟練地帶上手套,從柜子裡面取出針筒和麻醉劑。瀝水發現此時的小白兔已經和剛看見時的不一樣了,身子在發抖,眼皮明顯耷拉下來,顯得有點萎靡不振。言若摸摸它的頭,小白兔也順從地蹭蹭他的掌心,他彎腰,勾了勾白兔的下巴,眸中黯淡了幾分,柔柔地說了句乖。
瀝水顫顫,「你要把它殺了嗎?」
言若帶著口罩只露出兩隻大眼睛,手上輕車熟路地把麻醉藥注入白兔的體內,「還得先取樣。」
瀝水知道所有的生物化學系的學生都逃脫不了解剖的命運,那些她剛剛餵過的動物終有一天也還是會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走上試驗台,或者被搗碎腦髓,或者被用來實驗新葯,然後處死,可是即便知道,心中還是不忍。
言若看她,半晌摘下口罩,眼中染了深深的餘暉,「任何東西都是有代價的,殘忍,就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我們無力改變,至少現在是這樣。」
他的聲音是好聽的帶了磁性的,微微俯視,企圖和女孩解釋一些什麼,甚至連他自己都未察覺,這一切的一切,僅僅是因為他覺得眼前女孩這般的表情,不是特別好看。
瀝水在一旁幫忙遞解剖剪,組織鑷,言若在兔子的肚上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熟練地找到肺部的位置,切下薄薄的一頁肺片,放入取樣盒中。他專註於手上的動作,企圖將傷害值降到最低,末了快速地將空氣針注入小白兔的體內。至始至終小白兔都安靜地閉著眼睛,沒有流露出一絲痛苦。
言若忙完這些,回頭看女孩,「還不錯,很多女生第一次接觸都會嘔吐。」他剛說完瀝水猛地一彎腰扶著言若的手臂,哇地吐了起來,然後緩緩地抬起頭,臉色煞白,「學長,你剛才說什麼?」
兩人整理完,瀝水就要告辭,言若背對著她彎腰在柜子里倒騰,好大一會兒翻出兩盒泡麵,「牛肉味的,吃不?」
然後瀝水顛覆地看著身穿白大褂軒軒韶舉的許言若神色淡然地坐在地上吃著熱氣騰騰的泡麵……
瀝水學著他的動作灌了開水耐心等待,言若喝了一大口湯,嘴唇紅紅的,明眸皓齒,煞是好看,他瞅了瞅她手中還捂著的面,「差不多了,再泡就軟了。」
「我喜歡吃軟一點的麵條。」瀝水認真。
言若的唇角忽地勾起笑意,「小女孩的口味。」
沉默,只剩下言若吸溜麵條的聲音,隔著裊裊升起的熱氣,他的側顏朦朧魅惑,瀝水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你叫陳瀝水?」
瀝水從顛魂倒魄的狀態中醍醐灌頂,猛地點頭,「是是,我是」,一轉念,好奇,「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言若咂咂舌,放下手中的碗,轉頭看她,眼中染了深深的笑意,「早有耳聞。」
一個男生猛地推開門,嚷嚷著「許言若不是說好的打球嗎」,然後看著一起坐在地上吃得大汗淋漓的兩個人愣了半晌,驀地狡黠笑開,小心關了門。瀝水搞不清楚情況,糯糯開口「他好像找你有事」,然後就聽見匡地一聲門又被推開了,塵決撩開嗓門,「許言若你又偷吃我藏好的泡麵。」
瀝水回到宿舍,看見小北和珍香臉上的妝容,震驚,「今天是萬聖節嗎?」
兩人懊惱,鼓眼睛,喪氣,大嚷,「我的王子駕著南瓜車逃逸了!」
大姐毛丹看著兩人的囧樣,捶桌子大笑,「那你們兩巫婆的掃帚還不如南瓜車飛得快嘛?你還說你們的情報來自美國聯邦調查局,我看就是找街邊的算命先生算出來的,純屬地攤貨。」
小北憤憤地用紙擦口紅,活生生變成了香腸嘴,「可是所有人都說他今天會去打球啊,你不知道操場上圍了多少人等著看呢,巴巴地等到天黑。」
珍香巴拉著身上那件新買的連衣裙,「對啊,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傳播的不實消息我一定不放過她。」
瀝水本來一邊吃薯片一邊笑得很開心,一聽,腦子一轉,忽然想起了今天下午在辦公室聽見的對話。
「說好的打籃球打籃球呢?」塵決咆哮。
言若淡淡,「今天觀察了一天葡萄球菌,看球形有點審美疲勞。」
瀝水一瞬間縮腦袋,莫名其妙心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