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那我能叫你陸大哥嗎?」顧霜霜挑起雞蛋放在他嘴邊誘惑,並不急著喂他嘴裡。
陸懷瑾臉色一沉,長這麼大,這姑娘是第二個威脅他的人。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冷冷道:「隨你!」然後就如願以償吃到了雞蛋。
顧霜霜挑了一筷嫩豌豆尖給他,他嫌棄地撇開腦袋,「這是什麼青菜?」
「豌豆尖,新鮮著呢,你們城裡吃不到的東西。」顧霜霜八歲之後幾乎沒去過大城市,她二叔經常念叨,豌豆尖在城裡很難吃到。
陸懷瑾:「豌豆尖?豌豆發的芽?」
顧霜霜想了一下,點頭:「差不多吧。」
「我不吃芽菜類植物。」陸懷瑾不吃的東西很多,尤其討厭豆芽。
顧霜霜頭一次見人挑食,她二話不說挑了一大筷豌豆尖塞進自己嘴裡。奇怪的是,陸懷瑾看她吃,突然就來了胃口。他打斷她,「留一口,給我嘗嘗。」
顧霜霜從碗里撈了幾根,遞給他。陸懷瑾又特別嫌棄的撇開腦袋,「換雙筷子。」
「愛吃不吃!」顧霜霜白眼一翻,準備把菜往自己嘴裡送時就被陸懷瑾打斷,「等等。」
她停住,抬眼看著他。
他輕咳一聲,「我嘗嘗。」
顧霜霜倒是好脾氣,也不記仇,笑眯眯把筷子遞過去,送到他嘴邊。陸懷瑾小心翼翼避開筷子,嘗了一口。
她問:「好吃嗎?」
他仔細咀嚼,居然發現這種菜口感不錯,很清爽。他點頭,悶悶「嗯」了一聲。
這聲「嗯」讓她覺得特別滿足,兩隻杏子眼又眯成一條縫:「陸大哥,你這人脾氣太奇怪了!跟我二叔一模一樣!」
陸懷瑾手帕擦擦嘴,一派斯文儒雅。這條手帕一直放在他兜里,被顧霜霜清洗的很乾凈。他問:「你二叔什麼脾氣?」
顧霜霜把碗里最後一口麵條夾起來,送到他嘴邊,說道:「就你這樣!動不動就凶!錯了還牛脾氣不承認,總是一副全村人都欠他的神情!我都害怕死他了。」
「你還有害怕的人?他不會被你氣死嗎?」陸懷瑾吃下最後一口麵條,胃裡總算暖和了一點。
「怕啊,我怕我二叔,也有點怕你。」顧霜霜說的很直白,絲毫沒有掩蓋的意思,想到什麼說什麼。
陸懷瑾嘴角一扯,「你這分分鐘想氣死我的節奏,完全看不出來是在害怕我。」
顧霜霜一手端著碗,一手不好意思抓了抓後腦勺,「劉大嬸經常說,女孩子受氣千萬不能忍。你給我臉色,跟我使氣,我當然不能忍著啊!我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村姑,你懂得還挺多啊?」陸懷瑾看她的眼神有點冷,「還挺實誠。」
顧霜霜知道他的話不帶褒獎,嘴巴一撅,得意一哼,「我就當你是誇獎我啦!」
「呵,臉皮還挺厚。」陸懷瑾發誓,他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又實誠,還透著點文化氣息的村姑。
接下來兩天山裡又開始下雨。陸懷瑾在床上躺了兩天,真切的體驗了一把作為一個農村殘疾人的枯燥生活。
早上吃面,中午吃面,晚上吃面。他每晚做噩夢不是被泥石流蓋住,而是被從天而降的麵條裹住,然後被麵條給勒死。
到了第三天,總算不是麵條,卻變成了稀飯鹹菜、稀飯鹹菜,到了晚上鹹菜君人間蒸發,就只剩下一碗稀飯。這對於飲食一向規律的挑剔的陸懷瑾來說,簡直是崩潰的。
頭兩天他暫且可以忍,虎落平陽還被犬欺。他陸懷瑾落難山村,委屈一下不打緊,以前留學創業時,不是沒過過苦日子,只是……特么這也未免太苦了點吧?
這裡的廁所,是骯髒簡陋的露天豬圈。他每次上豬圈蹲廁所,都覺得有人偷窺他。這裡的屋子潮濕,陰暗,比他家金元寶住的房間還差。
金元寶,是陸懷瑾養的一條阿拉斯加雪橇犬。由於他的關係,他的狗也在微博上一炮而紅,金元寶參演過秦衍主演的一部電影,現在登上了狗生巔峰,成了條娛樂圈名狗。
至於高貴的阿拉斯加雪橇犬為什麼會有這麼土鱉的名字。陸懷瑾親爺爺乾的。
陸懷瑾發現顧霜霜每天早晨都會出門,晌午才會回來。有時候她在院子里一待就是幾個小時,也不知道在做什麼,他隱約聽見院子里有「唰唰」的聲響。
那聲音,像是在射箭。
雨連下一周。陸懷瑾每天都盼著救援隊來村裡搜救,但他這幾日除了顧霜霜和狗,劉大嬸,就再沒看見過任何人。陸懷瑾空閑下來就開始胡思亂想,他想,是不是家裡人連葬禮都給他辦好了?
越想越心煩。顧霜霜把他扶去院子里曬太陽,坐在院子里給他換藥。他剛在石凳上坐下,就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問道:「村姑,路通了嗎?」
這已經是陸懷瑾問的第一百八十九遍。顧霜霜好無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村長說了三個月內不會通路,就一定不會通路!你覺得我會騙你嗎?」
陸懷瑾看著她,點頭,「會。」
顧霜霜攥緊拳頭,抬起來,有點想打他:「我從來不說謊!」
「呵,這是騙子最常說的一句話。」陸懷瑾見她跟只小野貓似得,有點抓狂,頓時有點得意。「怎麼,還想打我?欺負一個傷殘人士,你好意思?」
「好意思!」顧霜霜哼一聲,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頓時有種出了口惡氣的舒爽感。
被打了腦袋的陸懷瑾脾氣噌一下竄上來,兩隻眼睛瞪得溜圓,低吼道:「你想死嗎!」
顧霜霜沖著躺在床上得他做了一個鬼臉,很解氣,「氣死你!」平時沒人跟她玩兒,現在多了一隻暴躁瘸腿,毫無反擊之力的大灰狼跟她鬧,她覺得特別好玩。孩子脾氣頓時湧上來。
陸懷瑾擰著眉頭,攥緊拳頭,卻又無可奈何的很。他坐在那裡,怒不可遏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村姑。」
「不許叫我村姑!」顧霜霜很不喜歡這個稱呼,小姑娘脾氣一下上來,「我有名字!我叫顧——霜——霜!」
陸懷瑾看她有點怒,反倒平靜下來,一字一句重複:「村姑——村姑——村姑。」
這下顧霜霜真有點生氣了,她鼓著腮幫子,漲紅臉,攥著拳頭,聳著肩膀,聲音微怒:「叫一兩次就行了!為什麼還要重複!你故意的!」
「是啊,我是故意的。」陸懷瑾嘴角一勾,笑容邪魅十分猖狂。
顧霜霜氣得肩膀發抖。她覺得這男人就是白眼狼,白瞎了這麼好看一張臉,居然這麼討人厭!比她二叔討厭得多了!至少她二叔不會故意氣她!
她把從劉大嬸家取來的草藥放在一旁,自顧自地坐在一旁石凳上,悶著腦袋一句話也不說。陸懷瑾見她坐在一旁生悶氣,也不去哄她。哄女人這種事,他不會幹!
現在他的胳膊勉強能動,他自己拆了腿上繃帶,開始慢慢地換藥。
顧霜霜坐在一旁偷偷覷他,他一扭頭,她趕忙把目光挪開,假裝低頭玩指甲。陸懷瑾知道這姑娘在打量他,覺得有點搞笑。他不緊不慢拆繃帶,神態悠然。
顧霜霜見他不說話,總算憋不住,先開口說:「你以後真的別叫我村姑了,我有名字,我叫顧霜霜,不是村姑。我跟你一樣,是廈川人。」
陸懷瑾手上一頓,扭過頭打量她。
她又說:「我是廈川人,我二叔也是廈川人。」
陸懷瑾問她:「你二叔呢?」
「他走了。」顧霜霜低著頭,鼻子莫名開始發酸。「不回來了。」
「被你氣走的吧?」陸懷瑾有心無心說道。
沒想到他這句話剛說完,顧霜霜就趴在石桌上哭起來。她哭聲響亮,肩膀一抖一抖地,讓陸懷瑾不知所措的很。他不是沒見過女人哭,但顧霜霜這麼一哭,就跟雷陣雨似得,來的讓人猝不及防。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喂,村姑,你……沒事吧?」
被他這麼一推,顧霜霜哭聲不減,反而更兇殘。
陸懷瑾一時間手足無措。想著她這幾日伺候自己,心坎一軟,破天荒的開始安慰人,「喂,你別哭了。」
顧霜霜哭聲仍舊不止。
「對不起!」陸懷瑾震肺一聲吼。他服了,真的服了這村姑。媽的,哭的時候能不能不要這麼凄慘?搞得他跟陳世美似得。
他的聲音把顧霜霜震住。她抬起頭,抓了桌子上陸懷瑾綁腳的繃帶就胡亂往臉上擦,哭的梨花帶雨,「陸大哥我跟你講,我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我就二叔這麼一個親人他還不要我了。全村人都知道他不要我了,全村人都知道我沒有人要。」
「……」陸懷瑾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模樣,半虛著眼睛,好想提醒她,她手上擦臉的東西,是他綁腳用的。但話道嘴邊又吞了回去,這太殘忍了,還是不說了,任由她擦臉吧。
顧霜霜擦完臉,吸了吸鼻子,捂著胸口哽咽說:「陸大哥,我難過。今天中午不吃飯了,我先鍛煉。」
「鍛煉?」陸懷瑾想安慰她,「別啊,村……顧小姐,我一個傷殘人士,你忍心讓我挨餓?」
他突然有點後悔,以後惹狗都不想再惹村姑。這姑娘一難過,他連飯都沒得吃。
顧霜霜擦擦臉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當著陸懷瑾的面爬上單杠,輕輕鬆鬆做了十幾個引體向上。
十幾個引體向上沒什麼,他也能做。
但是這個村姑……這個看起來瘦瘦弱弱的村姑,居然能做十幾個?他是做夢還是眼花?
她做了十幾個引體向上熱身,從屋裡取了一把簡易的傳統弓出來,開始練習射箭。
她練習的時候很認真,緊著眉頭,炯炯有神的一雙眼定定望著箭靶方向。站定姿勢,弓拉滿月,「唰」一聲,箭射出去,正中紅心。
射完一隻,她又連續射了二十幾支。讓陸懷瑾為之震驚的,這姑娘離箭靶二十米,箭無虛發,每一箭幾乎都射中紅心。
就在他對這姑娘發出唏噓感嘆時,顧霜霜再次拉開弓弦,「唰」一聲又射出一支箭。這一箭生生將定在紅心的那支箭給劈開。
擦,這……這是什麼鬼?這……確定他不是在看電視?確定他不是穿越了?
他頭疼。閉上眼,抬手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讓自己保持清醒。他再一睜眼,就看見顧霜霜跟玩似得,又射出去一箭,把方才那支定在箭耙上的箭,再一次給射劈開。
陸懷瑾再也淡定不了。作為一個射箭愛好者,顧霜霜的箭術已經超越他的認知範疇。他頭有點疼,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滾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山村。
這姑娘箭無虛發,一手國畫也堪稱大師手筆。這就是傳說中的文武雙全?
武林高手?隱居深山的小龍女?他看著顧霜霜那張微有些稚嫩的小圓臉,不對,應該是隱居山村的……彪悍小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