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下馬威到
從涼州一路走到京城,入目皆是一派冬日蕭條之色,連帶著衛嫤的興緻也始終高不起來。
這可愁壞了晏衡,他如今最惱的便是將當下局勢原原本本地告知阿嫤。她懷著身孕本就該吃吃喝喝睡睡,無憂無慮著,但卻因為他幾句話,一整個年都過得憂心忡忡。
捧著一碗雞湯進來,看阿嫤歪在車內軟榻上睡著了,他輕手輕腳將湯碗放在前面小桌上。取出她懷中手爐,剛想在換一個熱乎的,卻見她腰間玉環往旁邊一歪,正好碰到他因彎腰而下垂的玉環,兩塊玉石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榻上睡著的美人睫毛閃動。
衛嫤醒來,見是晏衡在身邊,神情稍稍放鬆,鼻子一嗅:
「什麼東西這麼香。」
「我給你熬了點雞湯。」
「雞湯?」咸香的味道襲來,衛嫤來了精神:「這兩日都沒經過驛站,哪來的雞湯?」
這年頭雞都是老百姓養著來下蛋的,珍貴得很。雖然在涼州城時她收到過好多隻,但一旦出城后情況卻天翻地覆。在幽州一站時還很好,吃住跟在涼州相似,貢仁波切還親自趕來為她診脈,特意給她開了一劑葯說是緊急之時使用。
然後一路往東,自打出了幽州后,她和晏衡就成了人嫌狗厭的那一類。過往這些驛站皆是嚴格按照標準來招待,時令蔬菜一樣樣上桌。冬天哪有什麼新鮮蔬菜,這一路她可算是體會了大越泡菜文化之博大精深。好在她適應能力強,苦中作樂時還真發現了一種辣白菜。地窖中的辣白菜用醋和辣椒腌一下,一口咬下去滋味別提有多酸爽。
像驛站廚娘打聽了做法,她便寫信給如意樓和廣源樓各去了一份菜譜。
這些事不必過多贅述,衛嫤疑惑的是,經過驛站時都被那般招待,如今荒山野嶺的哪來的雞湯?
「閑來無事,便打了點野味。」
衛嫤撩開窗帘,一陣冷風吹來,入目的山林間靜是枯枝荒草,一派蕭條之色,這季節哪來得野味。餘光掃一眼晏衡的手,他常年卧刀滿是繭子的手心隱隱透出點血潤,想來他一定費了不少功夫才弄到。
「好不好喝?」舀一勺雞湯,衛嫤遞到他嘴邊:「你幫我嘗嘗,要是太咸或者太油我可不喝。」
就著她的勺子,晏衡一口喝下去,咂咂嘴:「還不錯。」
「真的?」衛嫤滿面狐疑:「一口嘗不出來,多喝點試試有沒有其餘怪味。」
連喝三口后,晏衡就再也不肯喝了。
「再放下去要涼了,阿嫤別喂我,趕緊趁著味道好自己多喝點。」
被他是識破了,衛嫤有些不好意思,嘟起嘴不滿道:「吃飯這種事,得兩個人一起來才吃得香。阿衡不想我喂也行,你端碗進來咱們一塊喝。」
他哪是不想被餵了,見阿嫤一臉任性,晏衡只得下馬車再端一碗進來。兩人坐在馬車裡,旁邊多放幾個熱乎乎的小爐子,面對面你一口我一口,大半鍋雞湯很快喝完,衛嫤只覺得胃裡暖融融的。
「再過兩日便能見到娘了。」
這哪是見到娘,分明是進京受審。心下稍沉,晏衡臉上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
「是啊,娘一早知道你有身孕,這會見著你肯定很高興。」
衛媽媽的確很高興,待兩日後她與晏衡滿腹心事地看著京城城門。還沒等走到近前,便見裹得嚴嚴實實的衛媽媽帶著立春立冬迎上來。
沒等她下馬車,衛媽媽便攔住她,自己鑽進馬車裡。
「都雙身子的人了還這麼折騰。」
對著她一番吐槽,衛媽媽便將個平安符塞到她貼身荷包里。
「我都這麼大人了,娘給留點面子好不好,不然過後面對下人我哪立得起來,」那點進京的惆悵全都煙消雲散,鑽到衛媽媽懷裡衛嫤撒起了嬌。
摸摸荷包,她疑惑道:「這是什麼?」
「報恩寺求來的平安符,免災禍、保平安。」
拉開荷包衛嫤看著。身為一個富婆,衛媽媽沒什麼愛好,往日就愛信個佛。她出嫁時,衛媽媽曾給她塞了一堆各色護身符,據說全是開過光的。衛嫤雖不信這一套,但見那些護身符工藝精巧,也好生稀罕了一陣子。所以這會她才越發稀奇,那堆護身符中好像並沒有這種款式。
「報恩寺護身符出新樣子了?」
這東西還能出新款?衛嫤也是不大相信。
「瞎想什麼呢!」輕輕打掉她的手,衛媽媽將護身符塞進去,念兩句「菩薩怪罪」后解釋道:「這是娘特意為你求的,護國寺得道高僧親自開過光。」
特意……
護國寺那是什麼地方?先帝為祭奠其生母專門修的佛寺。衛媽媽一個小小商戶,哪來那麼大臉面讓護國寺特意一回。
「娘,你不會為了這個把所有家產都捐出去了吧?」
這會衛媽媽也不輕拍了,指尖指著她太陽穴恨鐵不成鋼:「人說一孕傻三年,你這孩子還沒生已經這麼傻,往後那兩年多可怎麼辦?娘會做那種事,說來這護身符還多虧了衡哥兒。」
「阿衡?這關他什麼事。」
說到這事衛媽媽有些興奮:「也不知阿衡做了什麼事,鎮北侯對他大家讚賞。你們不在京里,他便請我親自去報恩寺禮佛,然後便有了這枚護身符。」
鎮北侯?那不就是世子的親父,侯府十幾年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正經主人!可他怎麼會跟晏衡扯上關係,聽衛媽媽這麼說,衛嫤一頓雲山霧繞。
「娘,你跟侯府……」
剛開個頭衛媽媽就知道衛嫤想說什麼,「阿嫤放心,娘活了這麼多年,分得清輕重。老太君……哎……她也是老糊塗了。」
這又是怎麼回事?
衛嫤剛疑惑時,馬車停下來,有兵卒前後吆喝著,要車內所有人下來仔細檢查。
這便是京城的安檢,畢竟是天子腳下,龍棲之地,這般小心謹慎也是理所當然。捂上晏衡新給她做的熊皮斗篷,包裹個嚴實衛嫤走下來,站在冷風中等著守城之人檢查。期間她還跟衛媽媽有說有笑,告訴她這樣的斗篷還有一件,是晏衡專門拿來孝敬她的。
「我一個老婆子,哪穿得了這麼好的衣裳。」
雖然滿嘴說著拒絕的話,但衛媽媽從心底散發出的舒心卻是怎麼都擋不住。
見她那般開心,衛嫤心裡那點擔憂反倒再次升騰。現在的確是好光景,但等待會進城后,萬一他們囫圇不出來,到時候衛媽媽一個人孤零零的,可該怎麼辦?
也不怪衛嫤太過悲觀,而是那些守城兵卒圍著他們馬車查了足足有一刻鐘。本來她和晏衡都不是奢侈之人,再者想著京中有衛媽媽照應,自己人不用那麼客氣,便沒收拾多少東西。這會連主子帶下人統共就三輛馬車、兩口箱籠,都是明面上的東西,這會又不流行那種高科技炸彈,這些東西一打眼就知道是否危險。
可這幫兵卒不僅把每件衣裳都翻開來看,最後甚至連箱籠里放的小匣子也要打開。
衛嫤眉頭一皺,晏衡也要上前阻攔。
「這是些私人的東西,不方便給外人看,幾位官爺行個方便。」
說完他遞過去一個荷包,領頭的官差接過來,掂量下輕飄飄的分量。不像是銀子,難道是銀票?想到上面那位大人的囑咐,他目露喜色。
高舉著荷包,他喊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明目張胆地行賄!」
無論何時京城進出城的人都不少,城門前排起長長的車隊。早早從馬車上下來的或達官貴人、或販夫走卒這會正無聊,見這邊有熱鬧,紛紛仰著脖子看過來。
得虧在涼州時衛嫤習慣了注目禮,不然這麼多人看過來她還真有些綳不住。正當她冷靜下來準備想對策時,城門內傳來整齊的跑步聲,一隊穿著應天府制服的衙役分兩隊跑過來,隔絕眾人視線將三輛馬車團團包圍。
「怎麼回事?」
領頭的兵卒舉起手中荷包:「這人企圖賄賂逃避檢查。」
「哦?」應天府衙役看向晏衡,嚴肅的臉上面露熱切:「這不是晏鎮撫?不對,現在該喊您代指揮使了。代指揮使大人在西北這般威風,你們怎麼能隨便查他東西。」
果然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無論是守城兵卒先前的態度,還是應天府衙役的及時到來,都足以讓衛嫤明白,今天的事肯定是沖著她來的。
抬頭看向城牆,在她的角度勉強能看清城牆上站著位衣著華貴之人。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居高臨下之人移一步,身影消失在城牆後面。
衛嫤有一種直覺,這人正是幕後安排一切的黑手。她到底是誰呢?
心底留個疑惑,無暇顧及這些,她走上前往後拉拉兜帽,露出被帽檐遮擋的芙蕖面。守城兵卒幾時見過這般美艷之人,舉著荷包的手一瞬間有些僵硬。不僅是他,其餘人也有一瞬間的平靜。
衛嫤要的便是這種安靜,仰頭看向荷包,她不緊不慢地說道:「每個進京的人都該被查,可翻箱倒櫃弄亂所有行李不說,甚至連箱籠中裝貼身衣物的匣子都要查。讓別人看到了,還真當是土匪洗劫,這委實有點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