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晏衡報復
大多數同情弱者之人都有個共同的心態:誰讓步,誰就是好人。
就拿今日城牆邊的這件事來說,很明顯是應天府書吏想找茬。可晏衡若是依大越律將他送官,公事公辦,難免會給眾人留下咄咄逼人、不近人情之感;但如今他同意將此事私了,那些看著他明明能報官最終卻選擇寬恕的人,又紛紛替他不值。
像這種誣陷他人的小人,本來就應該送官嚴辦,現在不過賠禮道歉實在太便宜他。
憤憤不平之後,眾人心底想得是:西北來的晏大人可真是仁慈。
便宜書吏?怎麼可能!
負荊請罪,顧名思義就是打赤膊背著荊條,招搖過市后跪在人家門口去請罪。這點對沒臉沒皮之人來說算不得什麼,但對最需要臉皮的為官之人來說,那絕對是最嚴重的懲罰。
有些好臉面的人覺得這懲罰也挺重,但在大多數平頭老百姓的眼裡,比起丟官罷職再被官府懲罰一番,只不過是個賠禮道歉,這點懲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書吏真是祖宗燒了高香,才保佑他遇到個這般仁善、沒有絲毫架子的上峰。
城門口的鬧劇最終以書吏咽下一肚子比黃蓮還苦的水,同意「負荊請罪」而收場。當著所有人的面,衛嫤帶著冬雪開始收拾被翻亂的行李。三個箱子足足收拾了有一盞茶時間,其間更是引來無數同情的目光。
折騰了一場后,他們總算能進城。
馬車後面,一直冷眼旁觀的應天府衙役扶起書吏。站直了身子,書吏撣撣膝蓋上本不存在的灰,望著進城的馬車一臉得逞之狀。
這一點衛嫤和晏衡全沒注意到,坐在馬車裡,她正對著晏衡心疼那一箱子衣裳。
「別的不說,那兩間貼身的灘羊皮小襖可是烏蘭媽媽一片心意。現在被他們又揉又捏,還湊上鼻子去聞,我往後可怎麼穿。」
晏衡耐心地聽著:「那便不穿了,正好京中有錦繡閣,這次回來阿嫤也多置辦些衣裳。」
邊說著他便在心中盤算下自己俸祿,雖然如今他是代指揮使,可朝廷發給的俸祿卻是按指揮使份例。三品封疆大吏與五品鎮撫,不僅地位,連俸祿也是天差地別。雖然好些貪官都嚷嚷著俸祿不夠用,但他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大越官員俸祿絕對是三百六十行裡面絕對算高水準。
「寧掌柜那邊應該有新花樣,等阿嫤身上舒坦了,咱們就帶著娘一道去,順便也給她置辦幾身。」
心裡雖然有些擔憂,但日子怎麼也得過。衛嫤強打起精神:「恩,這兩年我也賺了不少銀子,是時候孝順下娘。」
「先花我的俸祿,不夠了再說。」
這人……每次都那麼堅持。衛嫤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們是一家人,花誰錢不是花。
她是這樣想的,可到了晏衡那,你不花他的錢,他那就會特不高興。一開始衛嫤有些不解,但隨後她稍微了解了他腦迴路。這大概是他身上僅存的一點大男子主義:身為男人就該賺錢養家,花媳婦的錢是無能的表現。
除此之外,其餘大男子主義的表現。比如君子遠庖廚、媳婦就該做家務照顧孩子,這些在他身上非但沒有,反過來做飯洗衣這些事只要有空他絕不會假手於下人。
像他這種大男子主義,真是很難讓人不喜歡。
眉眼彎彎,衛嫤依偎在他懷裡,一臉柔順:「行,都聽夫君的。」
晏衡將他摟在懷裡,想象著媳婦用自己賺來的俸祿買合意的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走出去明艷動人,他心裡就止不住地滿足和驕傲。
「對了,剛才那書吏都說了些什麼?」
衛嫤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事情就擺在那,即便知道了會糟心,不知道也會擔心。在這兩種都不怎麼美好的情緒間,她寧願選擇前者,雖然糟心點,但知道當下情況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說之所以陷害我,是因為兒子在賭坊欠下賭債。賭坊管事位高權重,他不敢惹,只能聽命來辦這事。」
搞半天供出了這麼個人。
「那下一步我們得去賭坊?」
晏衡搖頭,從衛嫤身上移開的眼中滿是寒芒:「去了就中了幕後之人圈套。」
「你的意思是說,書吏是在故意騙我們?」
「我在懷疑兩點,」調整下坐姿讓她靠得更舒服點,晏衡剖析道:「一個當了多年七品書吏的老油條,真有那麼容易被我震住?即便他被我震住,這麼大的事,那些人怎麼敢派這麼一個窩囊廢來干?」
這兩點懷疑都有道理,這會衛嫤也迷惑了。這千絲萬縷的頭緒,整整一個羅生門。
「那阿衡打算怎麼辦?」
對著衛嫤晏衡向來不隱瞞:「還有幾天功夫,等會安頓下來,我便去賭坊看看。」
「還要去?難道你是想反其道而行之,看看幕後布局之人想讓你做什麼,然後抽絲剝繭找到真相?」
接著她的話說下去,晏衡道:「也有可能,那邊有直接的線索。」
不管書吏說得話是真是假,如今的京城於他而言,就像是一張巨大的捕獵之網。現在他唯一的優勢就是皇上的信任,但單有皇上信任還不夠,他必須表現出匹配信任的實力。他要向皇上證明他沒有看錯人,到那時候他官職前面那個「代」字才能真正去掉。成為真正的指揮使,手握西北大半兵權。
兩年前帶阿嫤離開京城時,他曾在心底發過誓,終有一日他會到達鎮北侯世子那個位置,讓阿嫤夫榮妻貴,不用再懼怕任何人。
兩年後他再次回到京城,他已經得到這個機會。
「阿衡。」
阿嫤柔柔的聲音喚醒了晏衡沉思,低頭稍稍鬆開些,他滿臉歉意:「剛才想得太入神,嚇到你了?」
衛嫤乖覺的點頭,剛才晏衡臉上的表情那般凝重,往日對著她滿是溫和的眼睛這會卻散發出鷹隼懾人的光芒。他牢牢地把她禁錮在懷中,周身越發危險的氣息穿透皮裘,如針般扎到她的脊柱上,帶來深入骨髓的恐懼。
「你在想什麼,剛才真的好嚇人。」
「別怕。」
晏衡沒再回答,而是稍微鬆開點,滿是佔有慾地把她抱在懷裡。敏銳地察覺到他情緒不對,調整個舒服的姿勢倚著她。就這樣兩人維持著奇怪的姿勢,一直走到衛家四合院門口。
作為外地官員,這次晏衡回京本來可以住驛站。但一般在京城有產業的官員,回京時都會直接略過這一步。到了他們這,路過驛站時晏衡一點要停的意思都沒有。
本來準備好車軲轆話,準備勸他們來家住的衛媽媽見此眉開眼笑。衡哥兒這幅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態度,讓這輩子只生養一個姑娘的她如何不開懷。
「到家了,趕緊下來進屋暖和暖和。你們那些衣裳亂糟糟的也不方便穿,我在家裡備下了幾套,你們暫時穿著。等過幾天安頓下來,咱們再去錦繡閣做一批。」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從衛嫤到晏衡,然後再是現在的衛媽媽,三人全都想一塊去了。
「娘,剛在馬車上阿衡還說,等安頓下來叫咱們娘倆多置辦點衣裳,從他的俸祿銀子裡面出。」
衛媽媽這下更是滿意到不行,一疊聲表揚著:「還是衡哥兒想得周到,不過娘有銀子,你們那銀子攢著,等將來給我外孫女花。」
「外孫女?」
真的是女兒么?衛嫤心下雀躍,懷孕之後她和晏衡就孩子性別討論過無數次,兩人都想要個女兒。她是本人比較喜歡女兒,阿衡則是比較喜歡她本人,想生個外表性格都像她的小姑娘。
倆人雖然達成共識,但這點外人卻不知道。過年期間但凡有來拜年的,都祝她早早生個兒子。即便她頂著大雷說想要個貼心小棉襖,但還是有一大堆人說先生兒子省心。衛媽媽還是她見到過,第一個說生女兒的。
不愧是親娘!
「可不就是外孫女,」瞅著她肚子衛媽媽篤定道:「衡哥兒可別不高興,衛家傳統就是頭胎生女兒。」
本來她還不知道,但當年她懷著阿嫤時,一聽衛邦陣亡衛老夫人就逼上門來,要她先行抱個孩子做龍鳳胎。當時她還很納悶,孩子都沒生下來他們怎麼一口斷定是姑娘。在她疑惑下,衛老夫人才跟她說了這一出。
「那正好,我和阿嫤都盼著是這樣。」
姑爺能說出這句話來就不錯了,衛媽媽一臉滿意,招呼他們進屋。兩人依舊住在成親時的正房西側間,這會屋裡早已生起爐子。爐火旺得呼呼直響,室內太過暖和,以至於他們這些從外面進來的忙脫衣裳。
「衡哥兒今年送來的這些銀絲炭真好燒。」
換上輕薄的衣裳,呆在溫暖如春的內室中。多日車馬勞頓,衛嫤睡衣很快襲來。
而在她睡著后,晏衡便輕手輕腳地走出去。對衛媽媽說兩聲后他便出了門,轉幾個彎拐進一個不起眼的衚衕。待出來時,他手上已經有了書吏家的情報。
本來沒報多大希望,但他真沒想到自己竟聽到如此勁爆的陰私之事。那書吏房中最寵的小妾給他生的幺子,親父另有其人。頭頂綠油油,是個男人都會抬不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