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各懷心思
自從得知世子夫人那四十大板讓衛嫤大病一場,連帶著失憶后,封老太君便陷入了自責中。
自責這種情緒,體現在懦弱之人身上就是讓悔恨噬咬自己的心,一次次陷入痛苦中無法自拔;而在堅強之人身上,便是知恥而後勇,採取各種手段來補救;而當一個人堅強又有能力是,便會立刻轉化為實際行動來補救。
顯然封老太君不是一個缺手腕的人。
前一陣封老太君完全被吳氏同化,想起衛嫤母女便覺得這倆人都是狐狸精,要騙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反正她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而當如今她接受之後,過去幾十年那些感情又全都如藏在妝奩里的珠寶,打開后各種閃耀,直接佔據她全部心神。
人老了大概都會有些偏執,前陣她有多偏心吳氏,這會就有多偏心衛家母女。
「他們怎麼能這樣!叫世子夫人過來。」
世子夫人倒是沒過來,聽到她因病被鎮北侯要求修養,往日會反對一番的封老太君,這會卻拍手稱快。
「生病了就該好好修養,我看她自打生產完就一直病怏怏的,年紀輕輕這樣下去怎麼能行。我看就免了她的請安,別再來回折騰了。」
吩咐丫鬟前去傳話,堵住以往吳氏出來透風的最後一條路,老太君只覺輕鬆。自打認同兒子喜歡上木青,並且將來可能要娶這樣一個丫鬟出身的人後,連帶著她放下了侯府那份虛無縹緲的榮耀,許多事也跟著看開了。
她憑什麼要讓著那位孫媳婦?
就因為她出身吳尚書府?可曲曲一個吳尚書算什麼,吳家曾有過的榮耀,楚家都曾經歷過。但楚家經歷過的那些頂峰,吳家勉強摸到個邊角。她身為侯府老太君,憑什麼去怕吳家。即便他們有權,可鎮北侯府這三十年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遠離權力中心。吳家最拿得出手的西北軍權,正是楚家曾經扔掉的燙手山芋。
再說吳氏,不管她用什麼樣的手段嫁給璉哥兒,既然做了侯府媳婦就該恪守本分。為人媳婦的最起碼得孝順,阿嫤當日雖只是她房裡的丫鬟,即便給了璉哥兒,那也有她的三分臉面在,她憑什麼插手去管。
心下譴責完吳氏,封老太君也好生反省下自己。
「當日她以那樣的名義懲罰阿嫤,我無論如何也要攔下來的。如果能攔住那頓板子,如今阿嫤肯定還好好的。」
不僅阿嫤好好的,衛媽媽也還會在身邊幫襯著她,兒子多年心愿也更容易達成。更重要的是,如果她能及時攔下,吳氏也不會有機會抬頭作夭。讓她繼續憋著,不說別的,最起碼能安心生下孩子。
這一連串的事全在她一念之間,帘子後面傳來孩子的哭聲,不像一般嬰兒那般高亢嘹亮聽得人感覺到新生命的無窮升級,只是有些斷斷續續喘不過氣來,連帶著讓她也聽著揪心。
前來診脈的太醫隱約透露過,孩子身子骨很壯實。先天有些不周全,身子骨又很壯實,那無非就是頭腦有些獃滯。她不是無法容忍後輩身上有缺陷,但這個孩子是侯府承重孫,按禮法將來要繼承鎮北侯府的一切。
想到這她對吳氏的怨恨又加深一層,不管她有多不甘,只不過那十個月,難道就不能為孩子想想。
「都怪我,一念之差……「
封老太君話語中的悔恨幾乎要化為實質。
從收到請柬到現在,衛嫤設想過很多情況。有吳氏出言羞辱她的,有封老太君和吳氏齊心協力羞辱她的,還有連帶衛媽媽一道羞辱的。甚至還有可能,得知她有身孕吳氏刻意加害的,五花八門總之各種奇葩狀況她都想到了。權衡如今狀況,她提前預備好了幾套應對之方。但因為晏衡不在身邊,她說話做事總在無意間少了三分底氣,所以想出來的法子都不太滿意。
但無論如何她都沒想到,自己在鎮北侯府受到的會是這等待遇。
先是侯府頭頂上那片天,十幾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鎮北侯親自為她出氣,再然後又是老太君道歉。
一時間她在西北受眾人感謝,這段時日內練就的厚臉皮有點不夠用。收到那份請柬時她很生氣,如今見到這樣的封老太君,她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不僅沒脾氣,她反倒想得更多。
「老太君何必自責,當日吳家狀況大家都知道。西北大捷,吳將軍升任兵部尚書,吳家滿門氣勢如虹,那種情況下誰敢輕易得罪。說來我還要感謝老太君及時出手相助,當日若非您伸出援手,我這條命可能要沒了。」
當日行刑時她被提前換上了棉衣。厚實的棉衣靠肉那面是層結實的皮子,中間塞的棉花用來緩衝,皮子則防止帶倒刺的家法穿透。不僅如此,老太君甚至吩咐行刑之人下首輕點。所以能讓一般人殞命的四十大板,她也不過是受了點皮肉傷。雖然著實疼了那麼兩個月,但一點都沒傷到骨頭。這次懷孕她還問過涼州那位婦科聖手,他說自己骨盆沒有絲毫受傷的跡象,這一胎不能再穩妥。
衛嫤就是這樣的性子,敵強她強,但對面退一步她能退兩步。
她退的這兩步,傳到封老太君耳朵里,卻比直接開口滿是怨恨地大罵一通還要讓人難受。都這時候了阿嫤還想著她,多懂事的孩子啊,當時她怎麼就不能強硬一點,而是因為自己的軟弱害得她這樣呢?
「阿嫤還在襁褓里的時候,就跟著木青到了我身邊。」
帘子後面的哭聲逐漸消失,封老太君陷入回憶。當年衛媽媽不堪其擾,抱著阿嫤來侯府的時候,襁褓中的女嬰如今的曾孫還要小。那會璉哥兒剛搬到外院去住,鎮北侯府徹底失勢后她要參加的應酬少了很多,整個人正處在一種不知做何是好的困惑中。
是阿嫤的到來填補了她這份空虛。親戚家、京中這些相熟的高門大戶家,但凡有孩子滿月、周歲,她總要去看上那麼一看。算起來這輩子她也見過不少孩子,但沒一個比得上阿嫤。她小小的一團那麼可愛,而且性子也好,不哭不鬧不說,一到她懷裡就笑。小娃娃笑起來比年畫上的娃娃還要惹人疼。
隨著一天天長大,她完全長成她預期中的模樣。漂亮、聰明、知書達理且恪守本分。她多喜歡這姑娘,要不是顧忌璉哥兒那點心思,她真認了她當干孫女。可後來怎麼就那樣了呢,她就眼睜睜看著吳氏作踐她。讓她當通房不說,還給她潑了那樣一盆髒水。
「人老了就是糊塗。」
貼身伺候了三十多年,衛媽媽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老太君,一時間她情緒格外複雜。恨么?她當然恨。就算再忠心於侯府,但遇到女兒的事,其它一切統統都要讓道。當日阿嫤出事,她之所以答應幫老太君照看侯府在外面的產業,就是想藉此讓吳氏不痛快,甚至有可能的話擊潰她那幾間嫁妝鋪子。沒辦法,身份太過懸殊,她只能用這種迂迴的法子。
要不是還想保住這條命照顧阿嫤,當時她真的會弄碗葯、或者直接提菜刀,反正用各種手段弄死吳氏。
可時間總會抹平一切,算起來阿嫤也算因禍得福。如今兩年過去,她與衡哥兒小日子過得越來越好,衛媽媽心裡那點怒氣也逐漸散去。當然此時此刻,讓她真正下定決心的還是阿嫤。自打衡哥兒被刑部來人帶走後,她便一直心思不定,甚至連剛才拜見老太君都在走神。
她出身丫鬟實在沒什麼富貴親戚,侯府算是她能唯一抓住的高門大戶,就算拉下這張老臉她也要嘗試一番。
「阿嫤說得對,當日誰又敢惹吳家,不說當日,即便現在……哎,總歸都是命,這事真怪不得老太君。我們娘倆反倒要感謝您當日出手相助。」
老太君尤自沉浸在自責中,一直站在衛媽媽身後的楚英卻聽出了她話中意思。
「青娘說現在,莫非吳家又有什麼動作?」
不應該啊,楚英搖頭,吳家一直被他盯得很緊。
「阿嫤嫁的夫婿出事了,如今被關在刑部,我也不知究竟是誰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