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新的線索
從晏衡被刑部官員帶走到放出來,其中只過了短短不到兩天。對衛嫤來說,這兩天卻比兩人成親后的兩年還要漫長。
人的身體是有記憶的,兩年朝夕相處她已經習慣了身邊有這麼個人。半夜蹬掉被子,即便很冷她也習慣性地不去扯過來蓋上,因為她知道阿衡會幫忙蓋上;早上醒來頭髮亂糟糟的,坐在梳妝鏡前拿起牛角梳,她習慣性地把梳子往後面遞。
一次次期待落空,她心中失落一層層加深。以至於雖然才過去兩天,但看到晏衡由刑部衙役帶著出現在廳堂門口,逆光中熟悉的臉出現在面前時,她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阿嫤。」
略顯沙啞的聲音傳來,她眼淚開始不受控制。
走上前的晏衡將她抱在懷中,看著她比昨日蒼白許多的面色,無比心疼和內疚,低聲勸慰道:「別這樣,我這不平安出來了。」
雖然心情十分激動,但衛嫤知道這裡不是能宣洩情緒的地方。撲到他懷裡,感受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她搖搖頭,藉機在他胸膛上擦擦眼淚。鼻涕眼淚全都抹在他衣裳上,隱約間她聞到一股餿味。
「你……」
稍微離開點,她看著他衣裳。不用多仔細她便從他外袍上找出一大片污漬,揪著袖子往後看去,從衣袖到後背一大片全都變了顏色。不是那種大塊的顏色,而是細長的條紋。看起來不像蹭上,而像是繩子捆綁后留下的痕迹。
「他們對你用刑了?」
怎麼可能!坐在後面楊尚書連連搖頭。他們刑部可是嚴格按照大越律辦事,一般不會對朝廷命官用私刑。
晏衡頓了頓,含糊道:「這事阿嫤不用擔心,我沒受傷。」
沒受傷而不是沒用刑,也就是說真的有人濫用私行。衛嫤心頭竄起一股火苗,沒等她說什麼,後面楚英已然開口。
「好一個刑部,竟然對朝廷命官嚴刑逼供。」
楊尚書生平第一次如此討厭一個人。鎮北侯這人亂管閑事不說,滿嘴裡就沒一句中聽的話,現在竟然給他扣濫用私刑的帽子。前面他也就忍了,幾句話而已,頂多心裡不舒服點;但後面這可是動搖官帽的明晃晃罪責,絕對得說清楚。
帶著憤怒和惶恐,楊尚書起身,堅定道:「刑部做事向來依從大越律,絕不會無緣無故對官員濫用私行。」
「無緣無故?」楚英慢慢說出這四個字,尾音上揚諷刺之意格外明顯:「本侯怎麼說也算有恩於你,楊尚書又何必如此虛偽。真要事事依從大越律,本侯女婿又怎會拖到這會才被放出來。」
他不就順應百官意思多關了一會,還好吃好喝好伺候著,多大點事,被一直拿出來說。
咬咬牙,再往前走兩步繞道門前,楊尚書沖著兩人微微欠身,開口道:「泄露軍機一事事關重大,本官一時心急,便耽擱了幾個時辰。委屈了晏大人,本官在這道個惱。」
被道歉的晏衡沒表態,而是看向懷中衛嫤,一副萬事聽媳婦的模樣。抬起頭,四目相對間衛嫤看到一雙充血的眼睛,還有他臉上掩飾不住的疲憊。朝夕相處她知道晏衡體力有多好,自幼習武多年戎馬,二十左右的少年正是精氣神最足的時候,往往熬一整宿還能精力充沛。成親這麼久,他只有兩次露出過疲態。第一次是在幽州大火之時,他在幾天之內迅速掌握西北軍現狀;最近一次則是在瓦剌大軍圍城,整整一個月他都處於高度緊張中。
如今只過了短短一天他便累成這幅模樣,兩人分開的十幾個時辰內,他究竟經歷了什麼?
這樣想著,她便覺得楊尚書的道歉毫無誠意。雖然他是德高望重的刑部尚書,道歉的分量也不同於一般人。她可沒忘記,方才這位刑部尚書是怎麼三推四阻著不想放人。
想到這她搖搖頭,不悅的神色說明了一切。
收到媳婦最高指示,晏衡抬頭答道:「楊尚書不必如此。」
楊尚書鬆一口氣,晚放人一事解釋清了,這下鎮北侯總不會再抓住這點把柄胡亂掰扯。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要大越律和刑部做什麼。晚了就是晚了,依律辦事就成。楊尚書德高望重,不必如此紆尊降貴。」
本來錯愕的楚英這會滿面紅光,大步走過來拍拍晏衡肩膀。
「說的好,咱們武將就該這樣簡單直爽,丁是丁卯是卯,搞那些沒用的繁文縟節作甚。」
打從晏衡出來楚英便一直注意著他,愛屋及烏,他是真心把阿嫤當親閨女看的。自我代入之下,以老丈人挑剔女婿的眼光,難免覺得阿嫤這麼好的姑娘,不是優秀到一定程度的男人絕對配不上。
觀察了一陣后,他徹底服了。阿嫤這位夫婿一表人才,而且還知道疼媳婦。儘管偏心自己親生兒子,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晏衡絲毫不比楚璉差。滿意之餘他心下不可遏制地生氣一股驕傲,這就是青娘選的女婿。不愧是他喜歡了一輩子的青娘,不僅模樣漂亮,為人大方,做事有條理,連選女婿的眼光都一等一的好。兩年前那般惡劣的處境,她都能給阿嫤選到如此優秀的夫婿。
越想他心裡越熱乎,激動之下看晏衡越發順眼。拍著對方肩膀,他保證道。
「晏衡是吧?阿嫤也算本侯女兒,你放心,鎮北侯府雖然沒多大權勢,但也不是隨便人捏扁搓圓的人家,今天這事本侯一定會給你們做主。」
一番大包大攬后,他走到楊尚書面前。
「本侯原本一片好心,想不計較那些小事。可如今看來有些人非但毫無感激之心,反而蹬鼻子上臉。晏大人可是朝廷命官,你們竟然敢對他濫用私行;動用了私刑不說,人證物證俱在你們竟然還想抵賴。」
被楚英指著鼻子罵,剛鼓起好大勇氣道歉的楊尚書這會也有了火氣。
「信口雌黃!楚侯爺,這裡是刑部官衙,可不是你的鎮北侯府。說話要講究證據,借用晏夫人方才那句話,紅口白牙可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刑部衙門怎麼了?本侯可不是被嚇大的。楊尚書老眼昏花看不清楚沒事,你倒叫旁邊這位大人看看,本侯女婿皮裘上這一條條的,不是你們濫用私行,難道還是他在刑部大牢牆上蹭的?到底怎麼個高難度的蹭法,才能蹭出如此別出心裁的花紋。」
剛才只顧著跟楚英鬥氣,這會被他一指,楊尚書才注意到晏衡衣裳上的異常。他是有點花眼,但這會離得稍微遠些,正好讓他看個清楚。大半輩子呆在刑部,大面上那些刑罰他比一般人都熟。打眼一掃他便得出了與衛嫤截然不同的判斷,這一條條的看著像五花大綁勒出來的,實際上是被鞭子抽的。
看清真相的他一瞬間心裡頭那滋味,別提了。到底是哪個豬腦子在坑他?就算用刑你也別用如此顯眼的,抽人不知道脫了衣裳再抽么?刑部養著專門的行刑之人,很會掌握刑罰力道,能抽得人表面上看不出一點傷,骨頭裡卻疼到不行。
不論再怎麼恨,如今明晃晃的證據擺在跟前,容不得他抵賴。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指著晏衡衣裳,楊尚書問向一旁的藍袍官員,聲音中帶著掩飾不住的急躁和憤怒。
藍袍官員面露難色,小聲道:「尚書大人,昨日凌晨有人提審過晏大人。」
「誰?」
「那邊的人。」
原來晏衡真受過私行,不止楊尚書,一直擔心著的衛嫤也徹底確定此事。撫摸著他手肘處倒翻的皮毛,她心裡一陣揪痛,小臉緊成一團看向晏衡。
一下下輕拍著阿嫤後背,小心安撫著她,晏衡快速地思索著。昨日被藍袍官員帶回刑部后,只是簡單地問了下幽州行宮密道圖紙一事,他便被關押進了牢房。一整天沒有動靜,直到午夜凌晨他突然被再次提審。
這次提審之人想對他用私刑,不過他也不會任人魚肉。大越律他不算精通,但有一點他很明白:像他這樣的朝廷命官,在明確定罪之前,官府不得擅用私刑。憑著一身好功夫,他一個人打趴下了一圈人。打鬥過程中難免有磕碰,外面罩的這件皮裘上便留下些痕迹。
打鬥完后那幫人也沒力氣再問,見此他便遠路返回刑部大牢。他本以為午夜那幫人也是刑部衙役,可這會楊尚書的反應讓他意識到不對。一旦懷疑起來,原先一些忽略的可疑之處這會也都記起來。他記得昨晚帶頭行刑之人被他打趴下時,露出的腰牌上好像有個特別的花紋。月光下他看不真切,只隱約記得有點像火焰。
火焰,前幾日進城時阿嫤也曾看到過火焰花紋。
想到這他開口問道:「不知昨夜子時提審我之人是誰?」
見楊尚書皺眉一副不想說的模樣,晏衡更是知道這事很關鍵。
「看來濫用私行之人並非出自刑部,原來有人這般手眼通天,能隨意將人從刑部大牢中帶出去。刑部到底是為皇上辦事的,還是另外認了主子?」
這對翁婿,噎人的方式如出一轍。心中有些煩悶,楊尚書無奈道:「是青火衛。」
晏衡他制不住,就讓別人頭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