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是真是假
對於晏衡,楊尚書也不是真的無能為力。能混到六部尚書這個高位的人哪個沒兩把刷子,不過是一個臉皮厚點的鎮北侯,雖然應付起來有些棘手,但認真起來也不至於束手無策。
關鍵在於目前的情況值不值得他去大費周章。
楊尚書心中自有一桿秤,稍作權衡后他發現不值得。同樣這一切也在楚英的預料中,雖然聽起來十幾年深居簡出,但楚英一不是傻子二非性情淡薄之人,怎麼可能真正的兩耳不聞窗外事。這些年隱藏在暗處,他對京中形勢甚至比楊尚書了解的還要透徹。
正是這份透徹讓他有把握,對於釋放晏衡一事,楊尚書會有所阻攔,但不會真的出大力氣。基於這點認知,他才肆無忌憚地胡亂攀扯,以絕對囂張的姿態直接要人。
這份囂張半數出於本性,另外一半則有些刻意的成分在裡面。一大早在老太君那得到同意后,心中壓抑十幾年的情感完全解封,這麼多年他對青娘的感情非但沒有絲毫褪色,反而因為長期的壓抑而越發濃厚精純。他幾乎忍不住想把青娘娶回來,日夜跟她在一起,把這些年欠下的時光補回來。
心下越發迫切,現實的阻撓就顯得越發惹人厭。焦躁之下楚英有點失去理智,他任由雄性本能支配,在一切可能的地方彰顯自己的強大實力。
作為親生女兒的衛嫤,理所當然地成為受益人。
問出濫用私行之人後,還沒等進一步再問下去,煩躁不已的楊尚書兩步走到廳堂北牆,掀開帘子消失在刑部衙門深處,只留下刑部官員送客。
身著藍袍的官員只不過是個跑腿的,以他地位還不足以知道一些秘辛。問了也是白問,左右今日來的目的已經達到,沒等前者送客,楚英拍拍衣袖率先開口告辭,帶著三人一路走出刑部官衙。
兩人來時的馬還栓在官衙外面,這會正伸長脖子啃著衙門牆根底下稀稀拉拉的幾縷枯草。見到主人過來,楚英那匹黑馬揚揚前蹄呼一口氣。這會天寒地凍,馬嘴一呼出氣便變成白煙。
站在馬前,晏衡抱拳微微躬身:「今日之事,多謝侯爺仗義相助。」
牽過韁繩楚英一臉無所謂:「不過是舉手之勞,再者……」
扭頭看向衛嫤,他神色間多了三分鄭重:「先前侯府於阿嫤母女多有虧欠,這點事就算一點小小的補償。」
這話未免也太客氣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衛嫤總覺得楚英對她的態度有些不對。
「侯爺言重了,我們娘倆先前本是侯府下人。娘常說侯府仁義,當年最困難時多虧侯府收留,這些年老太君也對我們多有照顧。雖然後面出了點誤會,但要說是虧欠,真算起來還是我們欠著侯府的。」
楚英很清楚當年那些困難是什麼,其實衛老夫人多番找茬還是因為他。若不是他當年對青娘動了心思,不顧身份執意娶她為世子夫人,青娘也不會匆忙間把自己嫁了。後來更是他意難平,在西北危急時帶著衛邦赴戰場,亂軍之中導致他丟了性命,然後沒了兒子的衛老夫人才對青娘多番逼迫。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心下感嘆間,他就見晏衡解下身上皮裘,張開雙臂給懷中阿嫤再圍一圈,邊圍著邊低聲囑咐著什麼,臉上的溫柔幾乎要化為實質。
這就是青娘給阿嫤選得夫婿,她看人的眼光一向不差。當年若不是他逼得急,青娘也不會矮子裡面拔矬子,選中除了老實聽話外幾乎一無是處的衛邦。
想到這他心中愧疚加深一層,再咂摸阿嫤方才話語,聽她言談間說著侯府各種好,楚英心中頗為複雜。濃烈的情緒中有悔恨、有自責,但佔據主流的還是感動。這就是他看上的青娘,真是除了出身以外全身上下都是優點。
「都過去的事了,如今誤會解開,好不容易阿嫤回一趟京城,正好與侯府多走動走動。」
前面衛嫤對侯府有些疙瘩,可見到如此爽快的鎮北侯后,尤其是在他幫忙讓晏衡走出刑部大牢后,她心中那點芥蒂早已冰雪消融。的確鎮北侯府有些讓她討厭的地方,可人生在世哪有那麼多十全十美的事。既然選擇了跟晏衡在官場打拚,享受權利帶來的種種好處,那就要全身心投入,最起碼一些人際關係得維持住。
鎮北侯府就是一門很好的關係,以兩人如今地位,能搭上侯府還有些高攀。如今封老太君和楚英都有意,她再拿喬未免太不知所謂。
想到這衛嫤揚起一抹笑容,點頭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只一樣,到時侯爺可千萬別嫌我們煩。」
敏銳察覺到晏衡有些變化的情緒,衛嫤忙扯扯他的袖子,加上最後這一句。
楚英翻身上馬,爽朗道:「我就喜歡結交爽朗之人,晏衡在西北掌管軍事,侯府中也有不少積年的卷宗,改日咱們好生聊聊。」
將衛嫤抱上馬,遞過韁繩看著她坐穩后,晏衡靈活地翻身一塊上來。扯過方才倒圍在阿嫤身上的皮裘,他扯到自己肩上甩在身後,就這樣皮裘與他胸膛之間形成一段密閉而安全的區域。
做完這一切后,他才得空回復楚英。
「那我便先行謝過侯爺指教。」
回侯府一路上策馬疾馳,風從耳邊呼嘯而過,衛嫤靠在晏衡胸膛上,只覺得各種安心。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她馬術也不錯,京中道路平坦騎起馬來很容易,按理說兩人騎馬感覺應該差不多,可這會她卻覺得晏衡馬術好到不行,坐在他馬上格外穩當。
「是么?」
「恩,我的馬術可是阿衡教的,是不是你刻意藏私?」
緊張了一天的心放鬆下來,靠在晏衡懷裡,這會她終於有心情說笑。
「阿嫤發現啦。」
「這麼明顯怎麼會看不出來,說吧,你究竟藏了多少真本事。」
「沒藏多少,馬馬虎虎也就夠教阿嫤一陣。」
「一陣,大概多長。」
「讓我想想,」頓了頓,晏衡附在她耳邊,小聲說出三個字。
聽到這三個字,衛嫤心中止不住湧起一股溫暖。一輩子,阿衡要教她一輩子,也會陪在她身邊一輩子。
「但願你說到做到。」
單手握著韁繩,晏衡另一隻手撫摸著她的肚子,柔聲道:「不光為了阿嫤,還有咱們的孩子,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出事。這兩天讓阿嫤擔心了,現在我已經平安出來,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天塌下來我個子也比你高。」
完全被他說到點子上,衛嫤鼻子有點酸,周圍全是他的氣息,一股安全感襲來,不知不覺間他心裡踏實了。
等三人停在府門前時,她已經徹底平靜下來。由晏衡抱著下馬,還沒等上台階,一直跑在兩人前面的楚英扭頭,神色間有些不好意思。
「阿嫤,日後你來侯府時也帶上青娘。」
青娘……哦,這是衛媽媽名字。衛嫤有些納悶,別說她失去了先前記憶,就算記憶完好無損,來侯府拜訪時墾地也會叫上衛媽媽,這事還用得著多囑咐?腦子裡再過一遍他方才的話,仔細想下去她發現很多疑點。
首先是楚英說話的時機,既然想叫衛媽媽,為什麼他不在刑部衙門跟前順道提一下。還有他剛才的神態,似乎這句話是他鼓起好大勇氣才說出來。再然後是他這句話整體的意思,本來是邀請她來侯府走走,這會她總覺得自己成了陪襯,衛媽媽才是主角。最後便是稱謂,「青娘」什麼的無形之中透露出一點親昵。
這到底怎麼回事?莫非楚英對衛媽媽有意思?
衛嫤被自己這想法嚇到了。
可當她想起世子對自己那份深厚到幾乎逼瘋吳氏的感情時,又覺得這事不難理解。
世人重門第,看重的不光是高門華府那塊牌子,更多的則是生於大戶人家熏陶出的教養和見識。世家豪門擁有更多的資源,孩子從生下來便穿綾羅綢緞,吃山珍海味,好吃好喝地供著,冷不找餓不著,這樣長起來的人自然比窮人家下地耕田的要細皮嫩肉。不僅外表上,生在富貴人家,自幼便見家中長輩招待同層次的人,各種宴會就是日常生活,這樣長起來的人,即便沒有人際交往天賦,時日久了也熟能生巧。
可凡事總有例外,富貴人家也有不成器的紈絝子弟,寒門百姓家更有天資聰穎之人。衛媽媽便屬於後者,雖然沒有好的出身,但她各方面都不比她見過的那幾位大家夫人差。那些人有的本事她全有,可那些人卻未必有她的美貌。這樣優秀的衛媽媽,楚英動心也在情理之中。
身為女兒,她為能有這樣一個完美的親娘而驕傲。
「我娘一直記掛著老太君,一直想與老太君多走動走動。只是礙於前面一些事,她不方便過來。這下好了,有侯爺這句話,娘肯定很高興。」
青娘真的會高興?想到這種可能,楚英也忍不住心底雀躍。
他本來就看衛嫤順眼,這會更想著多幫她一些。一邊帶兩人往老太君院中走著,他一邊說起了自己了解到的青火衛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