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恩威並施
端王見大媒已成,左右叫上晏衡與楚璉,連帶阿昀也沒落下,吆喝著四個男人一塊去廣源樓喝酒。
「阿昀還小,容易被酒精燒壞腦子,跟著吃些東西就好。」
端王一副落拓不羈狀,饒有興趣地盯著阿嫤直瞧。偏偏他生得好又通身貴氣,即便眼神稍有些放肆,也絲毫不招人反感。
當然晏衡不能以常理論,牽著阿昀他往前走一步,隔開端王視線抱拳道:「時辰不早,再晚了就趕上宵禁。」
端王若有所思地笑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王不看便是。宵禁怕甚,到時本王給你們開條子。」
衛嫤趕緊低下頭,待幾人走遠,下人關上院門,她沉著臉朝穀雨招手。
「你可知罪?」
穀雨撲通一下跪下來:「姑娘,穀雨不是有意。昨日姑娘命我前去米鋪送賬冊,走到鋪子里便聽個採買的婆子嚼舌根,說姑娘鬧得世子跟夫人不和,最後下場如何如何,他們還說了很多更難聽的。我一時氣不過,便拿晏公子之事回了嘴,我也不知道世子會找來。」
「然後隨口炫耀阿衡送的聘禮如何貴重?」
「沒有。」
「哦,真沒有?」
衛嫤語調放緩,尾音加重,言語間施加壓力。跪在她腳下的穀雨只覺似乎有千鈞力量排山倒海向她壓來,一個哆嗦她嘴比腦子反應快。
「奴婢沒告訴他們,只告訴了楚三。原先姑娘在侯府當差,楚三常來四合院這邊送些東西,一來二去我們也算相熟。我想著他與姑娘也算相熟,這等喜事告訴他也無妨,便隨口說了一嘴。」
衛嫤看向衛媽媽,見她搖頭,便知楚三不是吳氏的人。總算事情沒有鬧到不可收拾,不過穀雨果然如她初次相面時所料,眉間長是非痣、鼻翼肥大,這丫鬟性子不平和,且極易在男女之事上犯糊塗。
凜神她沉聲道:「第一日上街我便叮囑過,不可亂攀侯府關係。你可知今日之事,若傳到有心人耳中,便可告晏小旗私吞戰利品。到時若論罪,他自是首惡,但私藏戰利品的我們也逃不過連坐之刑。」
穀雨愣住了,楚三乃侯府內院管事之子,生得唇紅齒白,又極會說話,她對他有幾分好感,想著也不是外人,便將秘密告知。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一多嘴,竟有可能害了所有人。
跪在地上,她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姑娘,我真的不是有意。衛媽媽將我從牙行中贖買出來,府里主子仁慈活並不重,吃穿用度比我在家時簡直好太多。我心裡一直記著這份大恩,從沒想過要害媽媽和姑娘。」
衛嫤低頭看著腳邊顫抖的身軀,穀雨鼻子一抽一抽,平日那麼伶俐個丫鬟,現在連說句話都一頓一頓,可見嚇得不輕。
長嘆一聲,她彎腰將她扶起來,抽帕子給她擦擦眼淚鼻涕,柔聲道:
「看你,本來挺漂亮個丫頭,哭得眼都腫了。下次說話前先過過腦子,想想什麼事能對外人說,什麼事得爛到自己肚子里。家裡最近事多,我本打算過兩天再買幾個丫鬟,到時你便是大丫鬟,關鍵時刻要心裡有數穩得住,現在這樣怎麼能行。」
她差點給府里招來滅頂之災,姑娘非但不計前嫌,還提拔她。想到這,穀雨更想哭了。
「嗚嗚嗚姑娘我對不起你,萬一楚三多嘴說給別人可如何是好。」
衛媽媽一直在旁邊看著,她也知道穀雨嘴有些不嚴,可她那股機靈勁卻是百里挑一。這次的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見阿嫤恩威並施,三兩下收拾得她服服帖帖,且給她一個畢生難忘的教訓,她心下讚賞。既然阿嫤都搭好了檯子,這齣戲她就得唱下去。
無奈地看著阿嫤,衛媽媽嘆息「依娘看,這等多嘴多舌的丫鬟,就該打頓板子發賣出去。」
穀雨忙跪下,連聲告饒。
衛嫤聞弦歌而知雅意,抱住衛媽媽胳膊撒嬌:「娘,女兒用慣了穀雨,念她觸犯,您就饒她一次。」
衛媽媽寵溺地點點她頭:「看你擰巴得跟個猴似得,哪有半分要嫁人的大姑娘樣。既然你喜歡,那便先留下她看看。至於楚三那,還得我拉下老臉去求老太君約束一二。」
剛才穀雨雖感激,私心裡總存著幾分僥倖。這些年姑娘在侯府,府里就她一個丫鬟。名義上是丫鬟,實際上她管著內宅開支,也算半個主子。她知曉姑娘才是正經主子,但多年習慣不是一朝一夕間能改。本以為衛媽媽不會太過計較,但直到剛才她才明白,誰才是衛媽媽捧在手心那個。衛媽媽往日雖寬和,可一旦惹到姑娘,那就是揭了她逆鱗。
「就算嫁人,阿嫤也要把娘帶著,一輩子孝敬您。」
衛嫤嘴跟抹了蜜似得,哄得衛媽媽眉開眼笑后,她又吩咐:「穀雨先起來吧,下去梳洗休息下,明日陪我去鋪子一趟。」
「是。」
穀雨恭敬地退回下人房,看著房中乾淨的被褥、再摸摸首飾匣中那對赤金鐲子。沒有永遠也干不完的活,也沒有生下來見是女孩便活活溺死的爹娘。比起以前,如今她過得簡直是神仙般的日子。舒服久了她竟差點忘了本分,還好姑娘仁慈。瞅著鏡中自己,聽說這些年爹娘連生三個兒子,家裡窮得連飯都快吃不上了。這會她若是被趕回家,絕對會被搜刮一空賣去做皮-肉生意。
想到身上衣裳與自己被幼時同樣破爛的晏昀,穀雨大致了解,姑娘未來婆家絕對不算和樂。此事現在不宜聲張,不過姑娘對她好她都記著,日後若那邊敢磋磨姑娘,她穀雨也不是吃素的。憶起幼時費盡心思擺脫被賣去青-樓時的潑辣勁,她握緊拳頭,日後誰要欺負姑娘,先過她穀雨這一關再說。
衛嫤絲毫不知,她不過牛刀小試,便收服個如此厲害的心腹。現在她正忙著準備婚禮所需之物,大到租賃臨時婚房,小到喜堂內擺放的龍鳳蠟燭,都得她一樣樣經手。這些好歹還有個章程,最麻煩的是宴請賓客。衛家只他們母女二人,連帶家中下人和米鋪管事,滿打滿算也湊不齊兩桌。
想到最後,她乾脆托腮等晏衡回來,問問他晏家能不能多來點人。
宵禁一過晏衡便滿身酒氣回來了,懷中抱著睡熟的小傢伙。待他放下小傢伙來井邊梳洗,衛嫤也站過來。
「你喝醉了?」
晏衡搖頭:「王爺與世子把酒言歡,我只陪著用了幾杯。」
聽他聲音還算清楚,衛嫤便問道:「晏家大抵來多少人?咱們在京城辦親事本就有違常理,晏家若有不願,也是人之常情。我便想著,最好能問清楚每個人習慣,衣食住行上盡量周到些。他們舒坦了,也能少幾分不滿。」
晏衡稍有些暈,只聽阿嫤關切地看著他,在他耳邊柔柔的說著什麼。好半晌反應過來,他心裡跟喝了蜜般。暈乎乎甜呼呼,他傻乎乎笑出聲。
「阿嫤真好,你這麼好,他們怎麼能挑你不是。是我委屈了阿嫤,給不了你侯府富貴。」
見他眼中歉意幾乎化為實質,衛嫤不由心軟。世子那番話,他還是往心裡去了。
「不怪你,我知道你已經很努力了。」
「恩,我會更努力。」
說完他欺身過來,雙臂牢牢將她箍在懷中,在她額間落下輕柔一吻。酒氣夾雜著他身上特有的氣息撲面而來,一股麻意從腳底竄起,衛嫤愣在原地。
晏衡也被唇間涼意驚醒,柔軟的觸感襲來,他酒勁全醒了。雙臂僵硬,他局促道:「晏家人不會過來,酒席賓客之事有我,你只需安心出嫁便好。」
想了想,他又補上一句:「晏家世襲軍戶,不能擅離原籍。夜深了,你早些回房歇息。」
「可是。」
「你不必擔心他們。」
誰擔心這個,衛嫤暗惱,繡鞋狠狠踩他腳上:「呆阿衡,你胳膊倒是鬆開。」
待她身影消失在門后,晏衡食指摩挲著唇,心下暗惱,剛才酒勁上頭竟說那些喪氣話。對不住阿嫤本就是他的錯,他努力上進給她好日子就是,這般博同情勾得她心軟實在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