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帝王雷霆
吳府,此番吳家人在西北立下大功,又逢大老爺官拜兵部尚書,府里上下好生修葺一番。門口石獅子換對更氣派的不說,泛著桐油味的書桌內擺設也煥然一新,書桌更是用金絲楠木新打的。
書桌後面,吳良雍食指頂著眉心:「妹妹說得有理,雖然如今除晏衡得費點勁,但總比養虎為患要好。」
趙氏與吳啟、吳功站在書桌前,兩兄弟開始商議歸程中方便動手之地。吳家能爬到這位置,子孫也不全是庸碌之輩。很快兩人便挑出一處地勢險要所在,且那邊主政官員恰與吳家分屬不同派系。布置人手設計周全,只等晏衡回程途中遭遇山匪□□身亡,到時當地官員也能以剿匪不利一概論罪。
聽完后吳良雍頗為滿意,他平生最敬司馬仲達。有勇有謀,能將計就計中了諸葛亮空城計,拖延戰事讓一代梟雄曹操都離不開他。吳家今日與司馬家何其相似,若他全力以赴平定西北,天下無戰事,便是武將落魄之時。
「功哥兒要回西北,此事便交予你。」
吳功領命,本來他冒領晏衡軍功有些心虛,但月前被晏衡要挾后,他半是恐懼半是憤恨。如今若他能永遠消失,他雖會愧疚,但日後也能徹底放心。
幾人商量好正準備各自回房,門房卻來報聖旨已到。想到今日早朝自己上奏,西北漸安當許部分兵卒解甲歸田時,皇上神色間的滿意,吳良雍滿心期待地接旨。
傳旨內侍聲音尖細:「從五品鎮撫吳功,貪墨手下兵卒軍功,今朕以查實。念吳氏一門鎮守西北多年,勞苦功高,又有尚書吳良雍今日上奏裁軍,忠義可鑒,特從輕處罰,貶其為庶民,三代不得入仕。」
吳功癱軟在地上,三代不得入仕……武將本就難長命,他不僅終其一生要做白身,甚至有生之年只能看到子孫後代白身。
吳良雍的驚懼和失落並不比他少,皇上竟然知道了!他裁軍的奏摺已觸犯好些人利益,本想著皇上的賞賜會補平這些,但如今這份功勞卻全填了窟窿。想到這,他看向吳功的眼神有些不善。
吳功打個哆嗦,趕緊辯白:「大伯,這事不能怪我。」
吳啟瞥了眼內侍,忙塞給他一個分量不輕的紅包,說幾句好聽的客客氣氣送走,神色凝重地回到書房。
「爹,二弟說得有理,此事不能全怪他。說起來,他還是代家裡受難。」
吳良雍何嘗不明白,方才他是做樣子給內侍看。儘管這事洗不白,對著皇上身邊的人也要表下態度,剩餘安撫之事便交由兒子去做。至於他本人如何想,只有他自己明白。動了吳家西北會出亂子,皇上只能慢慢磨。而他想讓吳家永世富貴,就得效仿世家之法,世卿世祿,永不離權力中心。說白了誰不想掌權,皇帝有一言九鼎也有傀儡,這其中講究一個平衡。
嘆口氣,吳良雍開口:「我本想著吳家如今風頭大,出點小差錯也讓皇上放心。但如今那點小差錯卻是要不得,功哥兒,你性格本就不適合戰場拼殺,正好藉此事轉到暗處。陛下年事已高,過幾年……」
吳良雍聲音逐漸悠遠,吳功卻是陡然升起了希望。待皇帝換新的,從龍之功的吳家定會更上一層。頹廢盡除,換身便裝他向關押幾人之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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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於吳家的緊張,廣源樓內卻是另一番喜氣洋洋。尋常人難得吃一次廣源樓,今日流水席不收錢不說,廣源樓還絲毫未應付事,一道道菜色香味俱全量也足夠。吃得開心了,眾人也念著婚事的好,原本喜慶至極的氣氛又添了三分熱鬧。
原本一路顛簸的衛嫤,在喜氣感染下,那股難受勁也輕了三分。拜完堂后入洞房,蒙著蓋頭坐進廣源樓後院,冷不丁一雙小手捂住她眼睛。
「猜猜我是誰。」
清脆的童聲響起,衛嫤唇角彎彎:「讓我來猜猜,是大妮?」
背後傳來跺腳聲:「大妮一聽就是女孩子。」
「哦,原來是男孩子啊。阿昀小手這麼軟,我還當是小姑娘。」
小傢伙一屁股挨著她坐下,聲音中有些興奮:「阿嫤姐姐果然還記得我。我都有半個月沒見你了,他們說阿嫤姐姐要跟哥哥成親,成親之前見面不吉利。」
衛嫤伸手摸摸他小腦袋:「那這半個月,阿昀有沒有好好讀書?」
「當然有,我把三字經全都背下來了,而且裡面的字也全都記住了,現在開始學百家姓。不過沒有阿嫤姐姐講故事,我學得好慢,到現在只背下來,完全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衛嫤哭笑不得,百家姓能有什麼意思?就幾百個姓氏而已,深究下去的族譜學早已隨著世家沒落。莫說她不會,現世那些高門大戶也不一定能弄明白。不過這才幾天?阿昀竟然從一無所知到倒背如流。曾經她以為自己是學霸,但如今阿昀直接把她秒成渣。
「阿昀已經很厲害了,對了你怎麼在這裡?」
「我做壓床童子,阿嫤姐姐,這張床好大,躺上面好舒服,就是不知道誰在上面撒了些花生、蓮子,好硌人。他們說這是為吉利,我就全包起來放到了床頭柜子上。」
衛嫤完全沒料到這一出,她穿越前結婚,婚床上頂多放玫瑰花瓣,躺上去既好聞又浪漫。一想到有可能在毫無預料的情況下躺一堆花生蓮子上,她屁股一陣發麻。
「阿昀好聰明,等以後阿嫤姐姐給你做張比這還大的床,每天都鋪又香又軟的被褥。」
「太好了!」雀躍后小傢伙有些失落:「還是不要了,我會尿床,而且娘也會沒收。哥哥給我的好東西,全都被她沒收了。」
衛嫤疑惑之心越濃,晏衡也不像缺心思手段的人,為何阿昀過得比小白菜還可憐?
正打算再問下去,門外傳來一陣吵嚷聲。合巹酒喝完喜秤一條,眼前紅色逐漸褪去,露出一堆驚呆的臉。見她看過去,喜婆終於回神。
「鎮撫大人好福氣,新娘子真標緻,把大家都看呆了。」
晏衡下意識地向前一步,擋住大多數人視線。自定親后他便很少見阿嫤,這半個月更是一面都沒見。頭幾天尚且能忍住,而後他不論是布置喜堂,還是擬定菜譜,甚至連昨晚包紅包時腦子裡總不時想起阿嫤。
剛乍一揭開蓋頭,他差點以為新娘被換掉了。他知道阿嫤很美,但遠沒有美到如此驚心動魄,蓋頭下的女子肌膚賽雪、螓首蛾眉,整個人臉上好像蒙著一層光,讓人一眼看去極美,再看下去卻又不真切,只想多看幾眼瞧個真切。
見他如此,喜婆笑出了一臉褶子:「都說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新郎官今日佔了后三個。遠在京城有故知張羅親事不說,又逢聖旨晉封鎮撫大人,如今又娶個天仙似的媳婦。老婆子嘴拙,這吉利這喜慶誇起來也詞窮。*一刻值千金,老婆子看大家就別多打擾了。」
走在最前面的丁有德敏銳地察覺到晏衡身上低氣壓,忙跟著喜婆一起轟人,他自己墊后,關門前羨慕又曖昧地朝晏衡咧咧嘴。
房內恢復寂靜,衛嫤看著面前高大的少年。一身吉福襯得他滿臉喜氣,喜氣映襯下本就好看的五官如今更是迷人,她不由地舔舔舌頭。
「那個……我身上傷還沒好。」
少年逼近,大手撫摸下她的臉:「阿嫤別怕。」
誰怕了!衛嫤瞪眼,扭扭稍有些痛的屁股,都是坐花轎給坐的。不過她雖喜歡阿衡,但兩人一個十五、一個十六,若這會真做那事,想想就尷尬。
「一身酒氣,還不快去洗洗?」
晏衡一愣,抬起袖子來聞聞:「我沒喝多少,這些都是在外面沾的。你先洗吧,我幫你……叫穀雨進來。」
衛嫤不太習慣被人伺候,待除去首飾,她便叫穀雨退下,自己沐浴更衣,一番折騰兩人穿中衣躺下。衛嫤躺在裏手,晏衡規規矩矩側躺在一旁看著她。
被他狼一樣的目光看得發毛,摸摸自己還未好全乎的屁股,衛嫤乾巴巴道:「要不咱們說會話?」
「好。」
「我看阿昀怪可憐的,你……」
說到一半她突然說不下去了,晏衡才多大?他比她大一歲,如今才十六。阿昀出生時他才十歲出頭,放前世還是小學生。即便再有能耐,又如何事事周全。而今日大喜,能看得出他很高興,她又何必煞風景。
「阿嫤是不是想問,為何我能結交伯安兄、有德兄甚至端王,卻護不住阿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