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鳳起東牆》一

灰暗的刑牢內，放置著各類可怖的刑具，長年累月連青石地面被血污染黑，散發出難聞的異味。偶爾竄過的幾隻老鼠成為其中唯一的生氣，但也很快被慘叫聲驚嚇的立刻縮回角落的稻草堆里。

在刑牢的最深處是一處狹小的囚室，唯一的特別之處在於這間囚室的高牆上開著一扇小窗，陽光透過窗口照出空氣中漂浮的灰塵，也照出刑架上的人影。

那是一名身材修長，容貌清俊的年輕男子。

此時男子雙眼緊閉，頭無力的垂下，耳際的頭髮披散在臉側，顯得有些凌亂，身上的青衣血跡斑斑，透過破碎的衣料，隱隱可以看見鉗進皮肉的鞭痕。

就算是如此狼狽的情況下，依舊絲毫不損男子的風度，反而因為這髒亂的環境，將男子稱的越發出塵。

一陣鎖鏈碰擊的聲音響起，幾名獄卒走進了灰暗的刑牢，徑直朝著青衣男子的刑室走去，為首的獄頭看著昏迷的青衣男子不耐的揮了揮手，立刻有手下提來一桶鹽水朝著青衣男子的臉上潑去，將男子的衣衫染的半濕。

臉上被冷水，青衣男子立刻清醒過來，身上還未結痂的傷口就被鹽水刺激之後細密的泛起疼來，男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卿微瀾，考慮的如何了？」獄頭一般擺弄著手中的鞭子，一邊滿懷惡意的看向青衣男子，也就是卿微瀾。

聞言，卿微瀾抬起頭來看向獄頭，與其說是看，倒不如說是面對著那個方向，因為卿微瀾的眼睛里沒有任何神采，彷彿一汪死寂的潭水。

實際，洛晰也確實什麼都沒看到，無邊的黑暗籠罩著他，很顯然他如今附身的這個身體竟然是一個盲人，就是不知道是先天的還是人為的，身體上的痛感讓他很有理由懷疑是後者。

「不回答？很好，上刑。」獄頭看到洛晰久久不言，就當是他還沒屈服，立刻吩咐手下上刑。

一道皮鞭甩過，洛晰立刻感覺到胸口傳來撕裂般的痛，再沾上衣衫上未乾的鹽水，疼感立刻翻了一倍。

洛晰雖然生在末世，但是因為他特殊的身份，一直被保護在實驗室，就算是死也是安-樂死類似的葯，那受過這種酷刑，一時間痛的冷汗的出來了。

獄頭見洛晰將嘴唇都咬破了，冷笑一聲，毫無憐憫之心，沒有與清高匹配的能力，還固執的清高就是找死了，在他看來卿微瀾就是這樣的人。

「繼續給我打，打到他求饒為止。」

獄頭說完之後，又有一人拿著鞭子走了上來，鞭子開始交錯著往洛晰身上招呼去。

這具身體本就到了強弩之末，就算是換了靈魂也撐不了多久，加上身上劇烈的痛感，幾鞭之後，洛晰很認命的暈了過去。

此時洛晰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血人，身上沒一寸完好的肌膚，簡直比末世的喪屍還要慘。

「停」獄卒停下手中的鞭子，走到洛晰身邊查看了一下，然後回到獄頭身邊。

「獄頭，他暈過去了，要不要潑醒？」

「潑醒」獄頭冰冷的吩咐，甚至還撿了一把椅子，好整以暇的看著獄卒用刑。

鹽水兜頭澆下，洛晰再次艱難的睜開眼，不知是不是麻木的緣故，如今他竟然覺得身上的疼痛減輕了些。

「卿微瀾，你還要再考慮嗎？」

「……」

因為上個世界的非正常死亡，加上任務失敗沒有能源補充，017廢了很大的力才將洛晰送到此處世界，連劇情都還沒交代就陷入了休眠。

如今洛晰無論是身體上還是任務上都是兩眼一抹黑，連對方問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敢隨意回答。

「我看你能撐到幾時。」

獄頭揮了揮手，洛晰耳邊立刻傳來鞭子破空的聲音，隱隱似乎還有急促的腳步聲。

「等等，不要打了，住手。」女子帶著哭意的聲音傳來，洛晰聽見鞭子落在地上，心裡微微鬆了口氣。

「你是何人，竟然敢擅闖天牢！」獄頭大喝一聲。

「奴婢林佩環乃是東牆宮的洒掃宮女，與卿微瀾是舊識。」

「舊識又如何？這卿微瀾是王總管送來了，你一個小小的洒掃宮女還能為他求情不成？」

「奴婢有辦法說服卿公子，只要大人讓我與他單獨相處片刻。」

「這……」

這卿微瀾是民間有名的琴師，一手弦琴彈的出神入化，整個凌雲國怕是沒有比他彈的更好的了。

知曉當今聖上喜琴，於是有地方官員擅做主張將其挾持送給右相，右相又將其送入宮中充作樂師。

這樂師說白了就是伶人，身份並不高，但是能見到聖上就相當於多了一條晉陞之道。

憑卿微瀾的琴技想獲得昌武帝的青眼並不難，若是一般人或許就借著這條路獲得聖寵，從此榮華富貴，享樂一生。

偏偏卿微瀾身為文人，什麼都缺就不缺傲骨，當內務府打算安排他在宴席上為昌武帝奏琴助興時，他毅然摔斷了內務府送來的琴，拒絕的不能更直接。

王總管久居高位，見慣了這種自視甚高的人，彈的再好又如何，只要不能獲得聖寵，那就是狗屁，與其這樣還不如捨棄了。

但是想著是右相送來的人，王總管也不好直接處決了，加之卿微瀾確實是個人才，這才讓人將他送到了這處刑牢，想著讓他吃些苦頭，若是能軟下來為他所用就最好了。

獄頭也知道王總管的打算，就等著卿微瀾鬆口，然後好給王總管回復，偏偏這卿微瀾倔的不行，寧願死也不願意摧眉折腰事權貴，獄頭正急的不行這女子就送上門來，只是考慮了片刻就帶著人離去了。

「卿哥哥，你沒事吧？」林佩環一邊哭一邊拿著手帕為洛晰擦臉，一湊近看到他那滿是傷痕的身體，淚水洶湧的更厲害了。

洛晰雖然看不見面前女子，但是從對方那輕柔的動作還是可以看出對方必是真心的為他難過。

「我無事。」洛晰有氣無力的開了口。

「卿哥哥，是佩環無用，見不到聖上，不能為你求情。」

洛晰方才聽林佩環自我介紹只是一個洒掃宮女，連許多嬪妃都見不到皇帝，只是一個宮女又怎麼可能見到，何況就是見到了，求情也不一定有用，或許還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洛晰已經輪迴了兩世，遇到的女人要不是想利用他就是想害他，難得有一個這麼真心對待他的，畢竟男配的設定就是痴心不悔，求而不得。

「不關你的事，無需自責。」

「卿哥哥，要不你就答應他們吧，我知道我不該這麼說，但是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你，我真的不想你死啊。」

林佩環的話讓洛晰沉默下來，如今系統陷入了休眠，不能給他任何幫助，他只能靠自己活下去，若是再挨上幾鞭子，他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撐下去。

就算不知道劇情，但是原文中男配既然能活下來，若是沒有什麼變故，想必就是妥協了，如此想罷，洛晰嘆了一口氣，聲音乾澀的開了口。

「好……」

林佩環從小和卿微瀾一起長大，算的上是青梅竹馬，後來因為家庭變故被送入宮中，不得不與卿微瀾分開，沒想到再見面竟是險些生離死別。

分別這些年，她心中卻一直對卿微瀾留有情意，想著熬到年齡再出宮找卿微瀾，千方百計的避開承寵，所以就算長了一張出色的臉還是只做了一個洒掃的宮女。

如今見卿微瀾這麼痛苦，林佩環心中就像針扎一般，她的卿哥哥屬於山屬於水屬於朝陽暮霞，絕對不屬於這吃人的皇宮。

就算是等到出了宮她也芳華不在，配不上卿哥哥，如此何不拼搏一把，為卿哥哥謀一個出路？

「卿哥哥，我一定會變強的，我會成為嬪，妃，甚至貴妃，然後讓你離開這皇宮。」

知曉卿微瀾看不見，林佩環才敢將心中的情意滲進眼眸，痴痴的看著卿微瀾那張格外被上天眷顧的容顏，心裡幽幽一嘆。

若是卿哥哥沒有眼盲，時間萬千美景怕是抵不過他回眸一顧吧。

聽著林佩環似是承諾又似是宣誓的話，洛晰皺了皺眉，總覺得面前的女子似乎有什麼不同了，但是他什麼都看不見，根本不能通過神色判斷林佩環的情緒，只能沉默下來。

知曉卿微瀾同意在聖上面前獻藝之後，獄頭立刻高興的回復了王總管，不久后就有宮中的太監來將卿微瀾領了回去。

粗魯的動作弄得洛晰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都裂了開，險些讓洛晰直接脫離世界，林佩環看的眼睛都紅了，給了一些銀子求他們找來一隻軟轎，洛晰這才好受些。

太監把洛晰送到了東牆宮之後就離去了，洛晰靠在榻上聽著屋內翻箱倒櫃的聲音有些無奈，他不是原主自然不知道傷葯在哪裡，如今一身傷也不能自己配，只能讓林佩環自己找了。

幸得林佩環是個細心的人，不一會兒就找到了傷葯，然後剪開洛晰的衣衫輕輕為他上起葯了。

有些碎衣已經粘在血肉上，扯起來免不了痛苦，雖然洛晰極力忍耐，但是還是忍不住顫抖起來。

林佩環忍著悲傷，有條不紊的為洛晰上好了葯，之後就打來熱水為洛晰擦洗身上的血污，一切弄完之後天色已經晚了，林佩環將屋內收拾乾淨后，不得不辭別洛晰離去。

東牆宮乃是樂師舞師或是一些藝人住的地方，這群人身份低微，又不是嬪妃，爭寵的心思相比弱了許多。

加上平時除了整理雜務的宮女和宮人，一般不會有其他人來，所以此處算是皇宮中難得的僻靜之處。

林佩環就是看出這處的偏僻，才自請來這裡做事，沒想到會遇到朝思暮想的人。如今洛晰住的梨園是偏僻中的偏僻，不會有居心不良的人來打擾，林佩環才敢放心將洛晰一人留下。

林佩環離開之後，洛晰躺在床榻上，也許是幾日沒好好休息，就算是身上傷口泛著疼，洛晰竟然還是沉沉睡了過去。

當第二天洛晰再次醒來之後，腦中就多出了一段不屬於洛晰的記憶，那是關於原主的生平的。

因為先天性眼盲，這段記憶沒有任何色彩，比黑白電影還不如，但是因為是直接接受的記憶，洛晰還是很容易就理解了。

大量生平不提，洛晰主要從中得知了與林佩環的關係和入獄的始末兩件事，這才終於對如今的處境有了一些認識。

但是認識是認識了，他根本不知道誰是男主誰是女主，這樣也就沒辦法做任務，在017醒過來之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當洛晰怔仲間，林佩環端著飯菜從門外走了進來，臉上掛著燦若朝霞的笑容，正如詩經中所言：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卿哥哥，你醒了，我把飯菜端來了。」

「謝謝」

洛晰摸索著穿起衣服，這還多虧他先前經歷了一個古代背景的世界，否則在眼盲的情況下，他還真不知怎麼穿衣。

看著洛晰有下床的意思，林佩環立刻阻止了對方。

「卿哥哥，你傷還沒有好就不要動了，在床上吃就好。」

洛晰現在確實還沒有適應盲人的生活，下床也找不到方向，只得接受了林佩環的建議。

「好」

林佩環心裡一喜，走到洛晰身邊，將一個小木桌安置在了床上，然後放置好飯菜，還貼心的為洛晰夾菜，如果不是害怕被洛晰發現什麼，她都想直接喂洛晰了。

在卿微瀾心中一直把林佩環當成妹妹疼愛，所以一直不知林佩環的心意，如今的洛晰就更不知道了，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對林佩環的感激。

在這種境況下，還對男配不離不棄，也算的上是值得他真心對待的女子了。

洛晰修養了月余，身體的鞭痕全部結痂，也可以小範圍的自由活動了。

在此期間，林佩環一直無微不至的照顧他，解決了洛晰很多不便，也幫助洛晰漸漸適應了這具身體。

因為東牆宮還有勞務要做，兩邊加在一起讓林佩環忙得不可開交，弄得她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但是她卻一句也沒有抱怨過。

洛晰並不會因此感動或是生出什麼情意，但是也徹底將林佩環放進了心裡，就像上個世界對楚華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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