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蕭瑤
拍完《雙向暗戀》,劇組有個慶功宴。小助理一直搖著蕭瑤的手臂晃,說讓她要個楊煜的簽名。楊煜是這部戲的男主角,時下最火的男演員,但因為性格較為孤僻沉悶,讓人感覺難以接近。
蕭瑤說:「你不知道我和他拍吻戲的時候差點要被他嫌棄死了,而且我私底下根本不敢和他講話。」
小助理苦著一張臉:「蕭美女,蕭影后……」
「慶功宴幫我推掉。」蕭瑤淡笑著說。
「沒問題。」
「成交。」
找到楊煜的時候,他正在讀報紙喝咖啡,修長白皙的指節在桌子上一點一點,見她來了,面無表情地翻了頁。
蕭瑤從包里拿出一張照片,客氣地說:「麻煩能幫我簽個名么?」
「蕭小姐,沒想到你居然是我的腦殘粉。」他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是幫助理要的。」蕭瑤維持著面上的冷靜。
「抱歉,我現在雙手沒空。」他仍舊沒看她一眼。
「楊先生,我們也算是合作過,不能給我一個面子么?」
這下,楊煜終於朝她看過來,「如果你說是你要,我還能勉為其難考慮下。」
沉默片刻,她說:「的確是我要。我是楊先生的腦殘粉。」
「你這人還算上道。」楊煜替她簽了名,一雙黝黑的眼裡帶著不明的情緒,「以後的路還長,你是第一個我不討厭的女星,希望你不要在這條路上踩到黑泥。」
「這種事情誰說得准呢。」蕭瑤收好照片,垂下眼瞼,「可能也不遠了。我無權無勢,總歸是會被人踩的。再見,楊先生,期待下次合作。」
楊煜凌厲生硬的臉部輪廓柔和了些:「再見,蕭小姐。」
推掉慶功宴,蕭瑤回到了自己那間小屋。家裡只有她一人,鄉下的爺爺奶奶在前幾年相繼去世,養父蕭唯志也因為在勞作的時候突發心臟病而離開了她。
今天是養父的生日,她做了一大桌子菜,買好燭火,擺正碗筷。
一共四隻碗,她獨自一人坐在桌子上,時不時沉默地往碗里夾菜。
「爸,今天是你五十歲的生日,菜做得少了點,將就點吃。」
「女兒沒讓你享福,不過現在賺了點小錢,等今年過年回家就去給你把墳重新修一修……」
「還有爺爺奶奶,今天我燉了豬蹄,你們最愛吃的。」
「昨天二嬸給我打了電話,說家裡的房子垮了,等我拍完下部戲,把錢籌齊就好了……」
「林教授勸我繼續深造,不要在娛樂圈工作。我也想,但是沒辦法……」
一個人絮絮叨叨了半個多小時,桌子上的菜基本都涼了。
小助理髮了張慶功宴的照片過來,並說蕭瑤姐你真是厲害,居然能從楊煜手裡拿到簽名照。
蕭瑤坐在一張小凳上,關掉手機,看著窗外的霓虹燈,突然就笑了。外面什麼聲音都有,什麼人都有,這座城市看似有她的位置,實際上卻難以下腳。
第二天,許若棠給她電話,說自己要去山區支教了。她驚訝片刻后,問沈南怎麼辦。
「我不知道……他很反對,但是我沒辦法。支教一直是我的夢想,那群孩子今年才有新教室,現在急缺老師。」許若棠如是說。
蕭瑤、沈南和許若棠是大學同學,關係也一直很微妙。蕭瑤剛上大一的時候,和沈南在學生會認識,那時他是年級里的風雲人物,話題的焦點,她對他也抱了點心思,但他那時有女朋友。
大二上學期,她幫學長跑腿,去KTV里拿東西,正巧碰到沈南在走廊上一個人靠牆站著。她和他打了聲招呼,他朝她一笑,「你也來參加部里的聚會?」
「不是。是幫方唯學長拿手機。」她的手心微微發汗。
「嗯。我帶你進去吧。」
「謝謝。」
沈南領著她進去的時候,屋裡一群人圍在一起玩遊戲。他的女朋友坐在沙發的角落裡,臉色陰沉,心情看起來不太好。
蕭瑤拿了方唯的手機,跟他道了聲謝,轉身離開。
後來她聽人說,那晚沈南和他的女朋友在大吵一架後分手,之後那位女生鬧了近一個月,差點讓沈南成了全校人皆知的笑柄。
大二下學期的一個契機,讓蕭瑤和沈南很自然地靠近。兩人的關係既不像戀人也不像朋友,但用沈南的話來說:「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哥們兒。」
他刷夜喝醉了酒會給她打電話,讓她來去酒店照顧自己;他考試掛科會讓她幫忙罩著,最後在她的幫助下總是低空飛過;他會去上她的選修課,撐著腦袋觀察她認真記筆記的小動作。別人都以為他們在一起了,就連蕭瑤自己也這麼認為,可實際上有時候她很清醒,沈南並不喜歡她。
即便她心裡深深喜歡著他,但她也只能以朋友的立場站在他身邊。多一步都不行。
蕭瑤的養父心臟病突發是在臨放寒假前的一個月。她接到電話后,如遭雷劈,雙腿軟到支撐不起身體,癱在地上足足有十多分鐘。等她回過神來,慌亂地跑去火車站買了票,來不及跟輔導員請假,甚至沒跟室友說,便火急火燎地回到老家。
蕭瑤的手機是幾年前流行的很老式的直板機,上次進了水,時好時壞。她離開的第一天,室友打不通她的電話,便把這事兒給學院領導說了。後來在例行的年級大會上,輔導員說:「大家不用擔心,蕭瑤的家裡出了點事,她現在在家。」
年級大會結束,沈南跑去問輔導員,得知蕭瑤的父親去世,二話不說便問了她家的地址,在當晚就買了火車票。
養父蕭唯志是個心好憨厚的鄉下人,蕭瑤五歲的時候,被生母拋棄在他家,雖然日子過得清貧,但也比在外面漂泊好。養父是她努力考大學掙錢的唯一信念,這個辛苦了一輩子的老實農民,在她考上大學那年,跑了三四個村子,求親戚借錢湊學費。蕭唯志一直對她說:「女娃娃要多讀書,以後才會有出息。」
他的死訊來得很突然,給蕭瑤的打擊更是毀滅性的。在那個破破爛爛的房子里,蕭唯志的遺體被擺在堂屋中央,周圍站在一乾親戚,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漠不關心的表情。蕭瑤跪在遺體前,哭了整整一天一夜,在養父下葬那天,她實在支撐不住,忙完一切后回家煮了點面吃。
沈南就是在那個時候來的。他提著一大袋吃的,風塵僕僕地朝她走過來。
她朝他撲過去,在他懷裡泣不成聲。
那夜的星空很燦爛,她和他坐在屋前的草垛上吃東西。
「我沒想到你家裡那麼……困難。」沈南說。
「沒關係。謝謝你能來。」
對面的山上葬著她的養父,那是他曾經勞作的地方。
他拆開一包蛋糕,遞到她手上:「我打不通你的電話,都快急死了。」
她不語。月光照在她的側臉上,柔和得像線條圓潤的雕塑。
半響過去,她問:「沈南,你做到這份兒上,是不是對我……」
他笑嘻嘻地說:「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哥們兒嘛。我不為你兩肋插刀,豈不是該遭雷劈?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掛了多少科了。」
「對哦。」蕭瑤淡笑。
她和他,永遠不可能捅破那層窗戶紙的。
認識許若棠,是一個很偶然的機會。蕭瑤在學院里的辯論隊混得風生水起,而許若棠則是她碰到的第一個對手。後來兩人熟悉起來,吃過幾次飯,交流了彼此的信息,覺得比較合拍,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朋友。
當她把許若棠帶到沈南面前時,沈南一臉的陰鬱,轉身便離開。後來他問她:「你怎麼認識她的?」
她答:「辯論隊。」
直到那晚,她在回宿舍的路上看見沈南把許若棠扯進懷裡。
她傻呀,沈南心裡有人,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么?
原來那個人就是許若棠。
她真傻,竟然產生了他喜歡自己的錯覺。
蕭瑤開始刻意避著沈南。她不能任由這種不清不楚的關係發展下去,而且她和他斷然是沒可能的,於是她決定斬斷自己心裡的念想。
但沈南卻不停地發簡訊問她這段時間怎麼了。
她說沒什麼,就是想認真學習。
沈南找到她:「和我一起就不能認真學習了么?」
她很認真地點頭:「你總是讓我很晚去酒店照顧你,這樣會影響我的睡眠。」
「我以後不會了。」他放下身段乞求她不要疏遠。
蕭瑤踢著地上的葉子,說:「沈南,有個男生在追求我,如果我們再這樣,他會誤會的。」
她覺得自己的演技真是好,竟然騙過了他。
「我明白了。」沈南轉身離開。
從那以後有兩個多月,她和他都沒有任何聯繫。那晚,她上完自習從教室往宿舍的方向走,沈南堵在她面前。
「蕭瑤,哪有男生在追你?」
她看了他一眼,不想理會。
「我讓你很難忍受么?」他又問。
她終於停下腳步,搖了搖頭。
「那是為什麼?」
她抬頭望向他:「沈南,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現在是孤兒了,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我現在每天要打工、上課,很累很辛苦。和你在一起,我會分心。」
沈南蹙眉:「我可以幫助你。」
她笑笑:「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你幫我做什麼。這樣會讓人笑話的。」
他盯著她清麗的面龐,喉嚨哽得難受,差點就說出了那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