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妖風四起
顧北北展開信封,看潘賽安的話。
他如今思緒極其有條理,在信件伊始便道歉,將自己這段時間未曾寫信回來的理由羅列清楚,這並沒有使顧北北感到輕鬆,因為潘賽安將他的計劃和盤托出,並且有了永久道別的趨勢。
他如今說話,很是言簡意賅,一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把計劃說的清清楚楚,要發現別人的秘密,首先成為他肚子里的蛔蟲,他也是在邁入金融這個門檻后發現,自己還是有那麼一點天賦的。
他在幫人洗錢,而他如今所在的地方,又恰好是一個資金流動中心,前些日子發現了點蛛絲馬跡,便想著順藤摸瓜,湊齊天時地利人和,不孤注一擲,怕以後就沒了機會。
「所以我沒有寫信,一來時間緊迫,那時候連睡覺的時間都要爭分奪秒;二來怕你阻攔我,你總是有理由將我說服,我就像一團用意氣充滿的氣球,一針戳下來,就要泄氣了。提到過去免不了想到從前無拘無束的夢想,還有那些沒心沒肺,我想我明白了你對於父親的那些眷念,有些東西雖然逝去,卻沒有死去,一直以某種方式活著。就像我已經太久沒有說漢語,也不曾寫過東西,等到說的時候雖然生疏,寫的僵硬,那些東西還是在骨子裡烙下痕迹,怎麼都除不去。」
「我想很多東西如果當著你的面,一定沒有辦法說出口,早些年還有的勇氣,如今也漸漸消失殆盡,我以前一直覺得以後絕對不會孤獨,做一手好菜,下一手好棋,養一院子花花草草,葡萄藤爬滿牆壁,時節到了,摘下來釀酒,呼朋喚友,一醉方休。如今回想起來,覺得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我選擇跳進了泥潭,很多事情,就變成了暫時的痴心妄想,或許以後可以,把曾經約定的時間,再往後推十年八年。」
「十年八年,寫下來后才發覺有些長,算起來相識也不過半年,竟然會感覺很久,估計是意氣相投,又或者我早已在心中對你的生活狀態心向神往,以至於在見到的時候便以為是擁有。」
「我將你寄予我的信再次寄了回去,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我把我的信包裹了你的信封?這些東西說出來十分難為情。我想你是聽過那句話的:將心築成一道圍牆,然後選擇入城的人?我是想將你放在我心中,這樣誰都帶不走。」
顧北北看到這裡忍不住啐了一口,又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發麻,心想潘賽安這次出去,真的是變了個人一樣,不知道以後再次見他的時候,會不會認不出來他?
不過應該不會,長得好看的人,就算長開了,男大十八變,也還是標新立異的存在。畢竟平凡的人實在太多,在一眾馬賽克中看到超高清甚至原畫的存在,總是讓人記憶深刻,忍不住多看兩眼,然後就會在茫茫人海,把他給抽離出來。
潘賽安也真是有自知之明,在開始就說難為情,的確,這種白糖炒蜂蜜的甜蜜菜肴,嘗起來不免甜的掉牙。也幸好是在一個人獨處的情況下看的,如果剛才沒有及時抽出來被謝南看到,她和潘賽安一直在精神上「互通有無」,還不知道會怎麼說呢。
「我所存的,你所寫的,都將暫時保存在你處,bewithu,盼事情及早結束,望與你再次相見。」
那些曾經埋在土地里未曾發芽的種子,終於在這一刻破土而出,抽枝發芽。顧北北心中覺得奇怪又順理成章,她從前想過很多,為什麼人會相愛,想不通的地方永遠都像是掙不開的桎梏,然而這時候豁然開朗,有些東西不需要理由。
按條件和步驟來的是做菜,有起因經過結果論證敘述的是推理分析,高-潮迭起波瀾壯闊的是史詩,而她這樣新房子也著火的,叫愛情吧。
「啊~~~」惆悵啊,不知何時能相逢。
新春最好的事情大概是吳寶莉懷孕了,她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臉已經圓潤了一圈,因為是大齡產婦,懷孕風險比較高,她乾脆直接辭了工作,在家裡養胎,連股也不炒了,大概是怕太激動了對身體有影響。
謝南和顧北北對此一致稱讚,事實上他二人作為兩人各自婚姻不幸的見證者,在這個家庭存在感不高,也不怎麼受歡迎,好在硬湊到一起的時候已經是高中,可以將大學當做避難所,而大學之後,又很少會回來。到時候如果話都說不到一塊,也難免尷尬,有個小孩分散夫婦兩人注意力,再好不過。
謝南在私下裡說他爸爸老當益壯,被顧北北糾正為「年富力強」,兩人各自爭執了幾句,最後扯到了不該扯的方向,終結了這個話題。
顧北北依舊定點打卡給潘賽安寫信,這好似已經成了執拗的習慣。她從不輕言放棄,最後也得到了回信,收穫的還有那些堅持後點點滴滴的回憶。不過從前是帶著摯友的心情去寫,現在卻成了另一種心情,下筆也就糾結了很多。恨不得之前便打好腹稿,免得一句話能推敲半天,最後還要刪掉。
她這時候有些明白,「甜蜜的負擔」這五個字究竟如何將一個本來乾淨利落從不拖泥帶水的人變成了一個猶豫不決的人。
便如孔雀開屏求偶,妄圖展現自己最好看的地方,遮掩住紅色的屁股罷了,連同以前自豪的風風火火闖九州的好漢氣概,這時候也化成了一灘春-水。
春天來了,野貓叫了,大雁北上,新枝嫩芽,無數意象承載了這豐富的色彩,然而體現的最明顯的地方,便是人的心,山花開的爛漫,都要蔓延成災。
那之後,通信變得頻繁起來,榆木疙瘩的腦袋也好像被點石成金,一下子通透起來,伴隨著季節的前進,甜言蜜語如同無處不在的春天,縈繞在腦海。
潘賽安如今的字跡變得很漂亮,以至於看信的時候總在欣賞雙重的美感。顧北北從不否認自己從內心延展出的念想,儘管她對潘賽安並非一見鍾情,卻也不能否認見色起意之嫌,在信中也會調侃一下,說些當年沒有說出口的話,譬如「如花美眷,嬌花少年」。
而潘賽安的回信則附帶了照片,背景是草地,他箕踞其上,哪怕不笑,也散發著某種誘人的氣息。
顧北北也從自己的照片里選出一張寄了出去,並且調侃潘賽安:「不要在早晨的時候拿出來。」
這樣意味深長的舉動被潘賽安回敬道:「我的姑娘,我給你講個黃-色笑話,並不是讓你回復我一個更生猛的。」
生活中的無限趣味,皆為人創造出來。
對於親密的人,分享自己的苦痛與快樂似乎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情了,只是顧北北和潘賽安卻彷彿心有靈犀,將現實中的掙扎隱去,書信來往的世界被打造成了理想國,只有快樂和瑣碎的幸福,而沒有驚險和艱難。
這並非正常的情況,兩人卻閉口不言。或許因為時間空間限制,能在這一方之地里將快樂分享成雙份,也好過於將自己的苦楚加諸在對方身上。顧北北想等暑假的時候攢夠錢去潘賽安那邊,這個計劃被放在了內心深處,未宣諸於口。
閻老師知道顧北北在打工之後說了她幾句浪費時間,顧北北低著頭不敢反駁,最後被閻老師安排去圖書館,這份工作雖然有些累,卻和顧北北的興趣愛好完全重合,她心中大喜,對閻老師感激不盡,結果就是閻老師傳達太太的意思,可以多到家中做客,交流一下廚藝思想。
顧北北笑嘻嘻的答應。
她把這些寫入信中,問潘賽安現在是不是在吃可怕的黑暗料理,得到了淚流滿面的回復,信統共回了三頁,其中一整張都是用來讚美顧北北的雙手之靈巧,並且無數次懷念當年顧北北做的肉丸子。
五月份開庭的時候,人來了很多,閻老師閻太太、謝南、暴暴龍,連同已經懷胎四月的吳寶莉也在謝陽的伴同下親自前來。
那天天氣並不好,從大清早便妖風四起,空氣彷彿都瀰漫著沙土的味道,還有雨腥味,連同人的心情也無法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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