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逼迫
冷眼看著寧氏做戲,林紫蘇後退了兩步站在一旁蕭祁的身邊,微微扭頭斜眼看了一眼蕭祁,滿眼都是嘲諷。
蕭祁微微側身擋在她身前,沉聲道:「依臣看,只怕靖王妃是受了驚嚇了,既然與林御醫有關,還是讓林御醫先行離去的好。」
靖王點頭,正待說話就見寧氏猛然起身,撲倒在了靖王腳邊。
「王爺,王爺……這宮中大小事務有皇後娘娘主持,妾既然有了身孕,怕也不能幫著皇後娘娘分憂,反而讓她操心……」她說著抬頭,滿臉的淚痕,「不如讓臣妾回王府養胎吧!」
靖王皺眉,寧氏哭泣了片刻又道:「反正後宮各項事宜有皇後娘娘在,定然是亂不了的……」
「你……」靖王看向寧氏,目光中一片森然。寧氏心中一緊,卻咬牙不肯鬆口。兩人僵持片刻,靖王這才看向一旁的宮女:「你們都是死人嗎?明知道王妃有孕,還任由她這般跪坐在地上!」
一群宮女這才連忙過去扶起了寧氏,靖王回頭看向一旁的蕭祁和林紫蘇,這兩人神色倒是沒有多少波瀾。
「林御醫這些日子在宮中也是受累了,如今那幾位受傷的御醫逐漸好轉,之前執勤的幾位御醫正好輪流歇息。」靖王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靖王妃還是要留在宮中的。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委屈了林紫蘇暫避鋒芒。
林紫蘇倒是沒有覺得委屈,此時屈膝行禮,謝了靖王,這才道:「臣告退。」
蕭祁跟著她轉身出去,屋中頓時一片寂靜。靖王揮手示意那些宮女、內侍都退下,一雙眼睛這才盯住了寧氏。
「你這般做戲,又是為了哪般?」
寧氏拿著帕子細細擦了臉上的淚痕,聞言抬頭看了一眼靖王,無辜道:「王爺何出此言,尋個借口把林紫蘇趕出宮,不是你的意思嗎?妾不過是照著王爺的意思去做事而已,怎麼如今王爺又問起臣妾是為了什麼呢?」
她說著在靖王的注視下後退了兩步,一手落在了小腹上,「借著這個機會發作,不是很好?」
「我要的是她清清白白、乾乾淨淨出宮避開危險,而不是這般被你污衊了出宮。」靖王深吸了一口氣,「你這般做戲,豈不是辱了她的名聲?」
「妾愚鈍,沒有想過這麼多。」寧氏說,「哎呀,如今這般一想,怕是林姑娘就不好再入宮了呢!畢竟,如今就對我腹中孩子心懷不軌,若是再入宮,只怕我家中人也該擔心了呢。」
她這般模樣徹底惹怒了靖王,然而靖王畢竟不是易怒之人,只冷冷看著寧氏。
寧氏心中莫名一虛,轉而又色厲內荏道:「王爺既然已經看穿了,我就直接說吧。日後你可以有無數女人,我也會幫你照看那些妾室、庶子庶女,然而,林紫蘇除外!」
她越說神色越發的冰冷,心虛的感覺褪去,認真看向靖王。
「如今宮中是何等情勢,王爺又是如何的處境,只怕我不說殿下也是明白的。更何況,滿京城的權貴誰人不知道蕭祁在這次事情中幫了你大忙。若是你坐上了那龍椅就跟蕭祁搶女人,又讓世人如何評價?」
見靖王眼神微弱,她知道自己說中了靖王的心思,心中一沉又道:「王爺可不要忘記了,如今那林紫蘇可是蕭祁的未婚妻。」
「他們兩人並未交換更貼、定下婚約!」
「王爺莫要自欺欺人了,他們兩人未曾交換更貼,只是因為林紫蘇尚在孝中。你是沒有看到林紫蘇手腕上的玉鐲還是如何?那可是蕭夫人帶在手中大半輩子的東西,若不是真認定了這個兒媳婦,她如何會把玉鐲送給林紫蘇?!」
寧氏冷笑著看著靖王,「王爺,我今日就把這話放下了。以後滿皇宮你盡可以填滿美貌的女子,然而她林紫蘇想要入宮,除非我死!」
#
綠蕪殿遠遠落在了身後,林紫蘇呼了一口氣,看著面前的霧不由露出了一絲笑容。她看了一眼擔憂的蕭祁,這才開口道:「你不必擔心,我沒有放在心上。」
「只是,我卻不曾護著你。」蕭祁有些懊惱,而林紫蘇聞聲忍不住笑了出來,「這要看如何看了,這皇宮如今就是個是非圈,能早早離開這裡,才是真的護著我呢。」
「這般說起來,我還是要謝謝靖王妃呢。」若不是寧氏這般一番鬧騰,最後又以退為進逼迫靖王把她趕出宮,只怕她還要在這宮中熬上一些日子。
蕭祁聞言眉頭微皺,「靖王妃……你還是遠著些的好。她如今有孕,萬一腹中的胎兒出了什麼差池,只怕會故意攀咬上你。」
「所以,你才匆匆趕來綠蕪殿?」
被點破了心思的蕭祁遲疑了一下,然後才道:「我送你出宮。」
「你關心我,直說就是了,難不成我還會笑話你?」林紫蘇說著唇角就帶上了笑意,說話間就看到劉多渠帶著張喆匆匆趕過來,幾人略微停下說了兩句,劉多渠他們就匆匆敢往綠蕪殿了。
林紫蘇轉身看了片刻,這才轉身道:「走吧。」
她入宮之時就沒帶什麼東西,出宮自然也不過是把一些瑣碎的事物收拾了一下,並未耽擱多久時辰。蕭祁一路送她出宮還不放心,直接把她送到了林宅,看著宅子中雖然主子幾日未曾回家,卻依然條理井然,這才放下心來。
他喝過一杯熱茶,就起身道:「你且好好休息吧,不要誤了飯點。宮中的事情,有我在定然不會污了你的名聲。」
一個靖王妃而已,還不是皇后呢,難不成還真任由她這般造作,欺負他的未婚妻不成?
林紫蘇笑著應了,出宮完全放鬆下來之後,她這會兒就有些迷迷糊糊了。送了蕭祁離去,回頭一進卧室就見玉葉已經把屋子收拾得妥妥噹噹,床上還特意拿湯婆子暖過,躺進去她就舒服得呻、吟了一聲。
玉葉笑著給她蓋好被子,道:「姑娘放心休息,等用晚膳的時候,奴婢會叫醒姑娘的。」
林紫蘇打了個呵欠,扭動了下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就陷入了黑甜夢鄉之中。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外面天色全暗,林紫蘇才被玉葉給輕聲叫醒了。她依然有些迷迷糊糊,有著玉葉和玉堯兩個人拿著溫熱的帕子給她凈臉,又換上了衣衫,最後喝了一口溫茶漱口,站起身時才覺得精神了些。
「什麼時辰了?」冬日裡面天黑的早,此時外面一片漆黑,卻也不好猜測時辰。
玉堯笑著應了一聲,林紫蘇心中盤算了下,大約就是晚上七點多的時間,也就不以為意。這般放鬆自如得睡了一覺,這會兒她只覺得神清氣爽,晚上的飯難得回了一碗,倒是讓幾個丫鬟跟著心疼,只想著自家姑娘在宮裡定然是沒有吃好、睡好。
吃了晚飯,林紫蘇卻是正經醒了過來,再無半分睡意。她在屋中緩緩走動著消食——玉堯幾人都攔著不讓她出去,夜裡外面也確實冷。走了一會兒,身上略微出了一層薄汗,她這才讓人抬水進來,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就在碧紗櫥里讓玉枝給她烘頭髮,她則拿著一本遊記緩緩看著。
在宮裡,她說要謝謝寧氏並非是刻意嘲諷,而是真心實意的。雖然寧氏的做法和初衷她並不喜歡,然而這個結果卻是讓她格外驚喜。她早已經厭倦了宮裡那一套,也知道只怕皇后和靖王是不會讓皇上好好醒過來,活下去的。
在宮裡待的時間越久,就越容易被牽扯其中。如今早早的離開皇宮,那之後宮裡出任何事情都跟她沒有關係了。
更何況,靖王妃有孕是真的。林紫蘇與靖王有前由也是真的。瓜田李下的事情,一旦寧氏這一胎有了任何問題,那就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反過來以寧氏的心理來推測,那就是她為了這一胎,寧願得罪她、得罪蕭祁,甚至得罪自己的夫婿,未來的皇上,也要以防萬一。她是什麼樣的為人,寧氏又不知道,只能夠小心為上了。
更何況,人心總歸是會變的,小心些也是好的。
這就跟她不願意給寧氏開方一個道理。
如今既然出了御醫院,那她就還只是一個挂名的御醫。之後再有事情,她無論如何都要推脫不再入宮才是。等到事了,靖王登基,她就可以跟蕭祁一同回蘄州了。
至於琉國那邊,怕是還要多留一些時日才好。畢竟如今朝廷混亂,此時封閉消息都來不及呢,怎麼會放琉國使節團回去?
這樣就與他們入京時不同了,當時雖然走得慢,然而滿心思都在琉國使節團上,縱然是遊山玩水也少了些興緻。如今回去,她自然是要好好想想路線,再多看看這大好的河山才是。
林紫蘇翻著遊記,偶爾還拿出地圖對照一下上面的路線,不知不覺就是一個多時辰過去了。玉堯悄悄在炭盆裡面添了些炭火,又給林紫蘇換了安神的茶,這才低聲道:「姑娘,該休息了。」
林紫蘇微微回神,把手中看了一半的遊記放下,這遊記倒是有趣,不止是講述一些山河風景,還講了不少地方上的詭異傳說。她這才看得入神,忘記了時間。起身略微活動了下腿腳,摸了摸已經干透了的頭髮,林紫蘇這才道:「是該睡了,夜裡也不用守著,倒是清閑了不少,我反而有些不適應了。」
第二日一早,蕭夫人就帶著一大堆的東西上門來了。林紫蘇知道她來的時候嚇了一跳,連忙親自把人給迎了進來,道:「原本該是晚輩去府上拜年的……」
只是她這些日子一直在宮中,自然是把這事兒給忘記了。
可勞煩長輩先來,總歸是不好的。
蕭夫人笑著拉著她的手進了屋,仔仔細細看了片刻才道:「瘦了!」她拉著林紫蘇坐下,這才道:「這幾日裡面,簡直是度日如年一般。若不是阿祁還能夠不是往家中傳個信兒,我怕是要擔心死了。昨夜聽聞你出宮回來,我就想過來看看了。不過想著你定然是累了,這才今日一早過來。」
她眼神中的擔憂絲毫不作假,林紫蘇自然是看得出來的。如今被蕭夫人拉著手,她只得低聲道:「勞得夫人和侯爺擔心了。我也未曾想到,竟然會在除夕夜出了這般的事情……」
想起宮裡變化莫測的情勢,還有那死裡逃生的一碗烏雞湯,林紫蘇也覺得心有餘悸。若不是她多了些心思,若不是她察覺了那雞湯的一點異樣,只怕此時早已經不知道被丟棄到那個亂葬崗中了。
蕭夫人撫摸著她的後背,低聲安撫,許久才道:「出來了也好,那皇宮之中本就是是非之地,不是你老老實實就能夠避開的。你越是踏實做事,說不得旁人就越發覺得你好欺負。」
她看著林紫蘇神色,見她平靜如常,這才緩緩鬆了一口氣。
宮中的事情,蕭祁回去都已經說了。她自然是明白靖王妃為何要這般對待林紫蘇的,也怕林紫蘇心中委屈,這才一大早過來安撫她。如今見她不像是委屈的模樣,似乎心情還不錯,自然也就放下心來。
她本就是女人,也懂得女人。
正是因為完全放下了,毫不在意,所以林紫蘇才會如此對待。
蕭夫人留下用了午飯,這才起身離去。林紫蘇感受到她的關心,倒是絲毫不覺得厭倦,蕭夫人問什麼她都細細回答了,最後自然是應了第二日去寧安侯府的邀請。
送走了蕭夫人,她這才揉了揉腦袋,道:「這幾天我不在家,該準備的年禮都準備好了嗎?」
「有些已經送了過去,例如喬大人、李老爺、劉院判、張公子之類的人家都不曾耽擱。餘下寧安侯府和譚夫人處,都還未曾送。」這兩家與林紫蘇親近,又都是長輩,林紫蘇不親去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東西可都準備好了?」林紫蘇問道,玉堯連忙拿出了禮單,「姑娘看看可還要添減什麼東西嗎?」
這都是年前就準備好的,林紫蘇此時細細看了,又添減了幾樣東西,這才道:「準備好,明日隨我去一趟寧安侯府。至於譚夫人處,明日與蕭夫人說了看她的意思吧。」
譚夫人身份隱秘得緊,縱然是跟著一起回京了,也沒有住在寧安侯府。她一個人深居簡出的,林紫蘇如今卻是有不少人看顧,她只怕自己貿然上門,反而給譚夫人帶來麻煩。
玉堯都一一應了,林紫蘇這會兒困勁兒也過了,略微想了想突然道:「這幾日我不在,家中內外都是誰管事,可有出什麼意外?」
玉堯愣了下,然後搖頭道:「並未出什麼意外,只是有幾家送來了年禮,之前說的幾家都有送過來,餘下還有幾家我不敢擅自做主,就先留了下來,禮單一應都收著呢。餘下,就沒有什麼事情了。」
「這麼說,家中內外都是你管著了?」林紫蘇揚眉,看了看玉堯。不過是一年多的功夫,當初被指派到她身邊時還有些怯懦的玉堯,如今竟然能夠管起林宅上下了,倒是讓她很是欣慰。
玉堯連忙搖頭,道:「玉葉和玉枝也幫了我不少忙,更何況,外院還有黎護衛他們呢,倒是不用我操心什麼,門戶自然看得嚴謹。」她倒是不居功,林紫蘇笑了笑道:「你們都辛苦了,原本除夕夜就該發的賞錢今日補上,每個人加發兩個月的月前。你加三個月的月前,另外我記得之前還打了幾個鐲子,你拿去與玉葉和玉枝一同分了,拿著玩吧。」
比不上那些大戶,林紫蘇拿來賞人的鐲子都是銀的,不過分量倒是很足,每個都足足有三四兩,很是實惠的。
玉堯笑著應了,給林紫蘇遞了茶水,才低聲道:「姑娘看著,似乎心情不錯?」
「過年嘛,總該拋開那些污糟事才好。」既然從宮裡出來了,林紫蘇自然懶得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只這日下午她也不得閑,旁人自然不會關心她一個小小的醫女是否從宮裡回來,然而留心的人自然會知道的。
下午先是劉多渠和張喆家中來了人,劉多渠來的是他的一個兒媳婦,張喆一人入京,得照顧租賃了一個小院子,身邊只有兩個小廝,其中一個厚著臉皮,仗著自家主人是林紫蘇的同鄉也一同過來了。
這兩家自然是關心宮中的人,林紫蘇挑揀著把宮裡的情形說了,最後道:「不過是累了些,如今情況好轉,之後幾位前輩應當也會輪流休息的。」
另外幾家的人與她不相熟,這話林紫蘇自然知道他們會傳出去也不在意。反正當時靖王是這般說的,若是他做不到,又與她何干呢?
等送走了這兩家的人,李邵玘就和喬培一同過來,兩個人又讓人送些新鮮的水果。
「都是漕運送過來的,不如這立安城中哪裡吃得上這般新鮮的水果。」李邵玘笑著道:「林姑娘若是喜歡,你家中的水果就由我李家全包了!」
「李少爺也太客氣了些,無功不受祿,這冬日的水果價格可是不便宜,這般人情我可不能隨意受了。」林紫蘇笑著回了一句,卻見李邵玘正了正神色,竟然起身對著她躬身長揖。
「李少爺這是為何……」林紫蘇愣住了,李邵玘卻直起身道:「林姑娘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就銘記於心。」
他們當初尋的可是睿王的人脈,若不是林紫蘇當時讓人給傳了句話,說不得這年就過不下去了。
宮中的消息傳得慢,李家縱然在衢州手眼通天,在這京城之中卻是寸步難行的。等初三得知睿王和霖王都被一杯毒酒刺死,家裡妻眷一個不留,李新磊和李邵玘父子兩人愣怔了許久,最後還是李新磊經歷的事情多,先緩了過來,沉聲道:「李家欠了林姑娘一個天大的人情啊!」
這幾天京中看似平和,然而私下與睿王和霖王有關的人都在被清理。動手的有皇后的母族、太子妃母族,有靖王、還有景王的母族,他們家還好與睿王那邊的人來往不深,年前也沒有怎麼走動,倒是逃過了一劫。
思及此處,李邵玘道:「林姑娘不要客氣,不要說是一年四季的水果了。林姑娘但凡有什麼吩咐,李家定然會全力以赴的。」
林紫蘇這才明白過來,李邵玘這番話是有何而來。她笑了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我當時讓人傳這話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如今這般情形。」她說著看了一眼一旁的喬培,低聲道:「喬先生在翰林院,應當沒有受到影響吧?」
喬培點頭道:「勞姑娘掛心,我還好。」翰林院中清貴,更何況喬培位低,自然是不會捲入爭權奪勢之中的。「林姑娘看著倒是消瘦了些,想來在宮中這幾日也是疲累了。我與邵玘過來,主要就是想要確認姑娘安好,如今既然話已經說分明了,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
他說著起身告辭,李邵玘見狀雖然有些遲疑卻也跟著起身告辭了。
林紫蘇讓人送了他們離去,心中明白李邵玘臨走之前的遲疑是為了什麼,只是皇家之事,她實在不願意插嘴。
更何況,如今這情形,誰又能夠奈何得了靖王了呢?今上確實是還有好幾個兄弟都活著,然而處死睿王的時候可是已經把先皇遺詔都給搬了出來,為靖王正了名的。
縱然靖王少了那一紙詔書,卻比那些藩王要名正言順的多。
說起來,造成這般情形的,何嘗不是如今躺在寢宮之中再沒有半分意志的皇上呢?若不是他意志防備著靖王坐大,把他留在京中看管,他又如何會這般利索的就收拾了京中的殘局呢?
等到那些藩王入京,怕是正好能夠參加靖王的登基大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