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倒數第九大章
歲月無聲,這一日,例行的午睡醒來后,南姍隔著寢殿推開的朱紅雕窗,抬頭望天,只見烏雲低垂,天色晦暗,一場大雨醞釀在即,南姍坐在妝台前,自個兒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長發,隨口問正在整理床鋪的丹霞和碧草:「丹霞,小公子呢,是在午睡,還是醒了玩著?」
正彎腰擺睡枕的丹霞,聞言回過頭,笑道:「小公子早醒了,正和五團、六安踢球玩兒呢。」
南姍對著打磨光潔的菱花鏡,慢慢梳著烏黑的長發,嘴角微翹:「這小子,精神可真好。」
碧草忙完手裡的活兒,腳步輕盈地來到南姍身邊,溫聲道:「太子妃,還是奴婢給您梳發吧。」南姍將手中牙梳朝後一遞,隨意道:「梳個簡單些的,不戴大釵,多簪幾朵珠花,看著不清減就成了。」碧草應了一聲,手勢嫻熟的開始綰髮。
丹霞亦挪步過來,伸手拉開妝台上的一層層小屜,拿出一些精緻的珠花,一邊讓南姍過目,一邊詢問戴這些是否合意,待確定好都佩戴哪些首飾后,丹霞開始給南姍報告後宮中的八卦:「太子妃,方家的案子定下來了,惠妃今兒晌午一得到消息,便又去勤政殿哭求皇上了。」
南姍撥著耳畔懸著的東珠,淡淡道:「惠妃到底是方家女兒,母家有人落罪,她想求情,很人之常情嘛。」卻不問皇帝是否有法外開恩,碧草已給南姍挽好髮髻,丹霞慢慢往上頭別著珠花和小釵,又道:「太子妃睡著時,惠妃和五公主一起來過,雖描補了妝容,惠妃那眼睛還紅著呢。」
碧草繼續給南姍編著散發,也道:「她們等了許久,見太子妃一直不見人,便離開了,臨走前又說太子妃既睡著,她們也不敢打擾,等晚點兒會再過來。」
南姍扭臉看了看滴漏,緩緩道:「今天午睡的時辰,是比平常久了些……她們肯定以為,我是故意避而不見了。」從妝台上拿起小靶鏡,南姍攬鏡細照,但見膚光皎皎,極是嬌嫩細膩,便又擱回巴掌大的小鏡子:「求皇上都無用,找我便有用了么。」
丹霞抿嘴笑道:「皇上已不大理朝事,能下旨從輕發落的,便只有太子爺了,太子妃得太子爺鍾愛,惠妃不來求您,還能去求誰……」給南姍簪完最後一朵珠花,丹霞一邊對鏡檢查可有搭配不宜之處,一邊道:「惠妃這回娘家落罪,近些日子受了好些奚落呢,她以前總給太子妃使絆子,如今可輕狂不起來了。」
梳妝已妥當,南姍隨即斂袖起身,步伐從容地往外走:「告訴內務府,惠妃和五公主的月例和日常所需,半分都不許短缺,要和之前一模一樣。」出了寢殿,遠遠便看著蕭明愷活潑的小身影,南姍沖他招招手,喚道:「愷愷,過來。」
蕭明愷歡呼一聲,噗蹬著小短腿,便向南姍衝來,南姍攬住活潑愛跳的幼子,眉眼含笑道:「好兒子,玩累了沒有?咱們吃點肉羹羹吧。」蕭明愷揉揉小肚子,奶聲奶氣道:「好。」南姍捏捏他的肉臉,笑道:「真是好乖乖。」
烏雲越積越厚,天色愈發昏暗,在第一道轟雷平地炸響之後,蕭清淮拎著兩個大些的兒子回來了,南姍迎下台階,眼角帶笑:「這就都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們要等下雨之後才回來呢。」
蕭明昭兩步搶上前,抱著南姍的胳膊,仰著臉笑嘻嘻道:「母妃,父王親自去書屋接我和軒軒,先生也只能提前放我們下課了。」既而又略苦了臉,嘟嘴道:「就是功課留的多了,唉,真是收之桑榆,失之東隅啊……」
蕭清淮隨手拎起撲過來的蕭明愷,將他抱坐到手臂,和聲道:「要下雨了,先進殿去吧。」
一家五口挪進殿內后,三兄弟湊在一塊玩鬧,南姍隨蕭清淮進到內殿屏風后,幫他更衣換裝,夫妻兩人雖同歲,但身高卻相差不少,蕭清淮明顯的居高望下,見南姍眉眼低垂,蕭清淮微微俯身,在她面頰親了一口。
左頰泛起溫熱感覺的一瞬間,正給蕭清淮扣玉帶的南姍,抬了抬眼眸,又低下頭去,隨口道:「怎麼沒見小包子捧裝文折的匣子回來,你今兒晚上不在寢宮批摺子了?」
蕭清淮眉宇舒展,伸手揩揩南姍的面頰:「今晚不批摺子,專程陪你和兒子。」
南姍伸胳膊勾住蕭清淮的脖子,微歪著腦袋笑慨道:「阿彌陀佛,我的個佛祖喂,我可聽到你說,晚上不用忙政事的話了。」蕭清淮抱住南姍的腰肢,摟她貼近自己,低頭抵著南姍溫溫的額頭,語氣滿是親昵和寵愛:「傻丫頭。」
待給蕭清淮換好家常服色,兩人又一起出了內卧,臨窗的大炕上,三隻男娃娃正在玩疊羅漢,三人大呼小叫嚷成一團,趴在最上頭的蕭明愷,叫嚷的最歡騰,連窗外轟隆隆的雷聲都敵不過他,蕭清淮默默抽了抽嘴角,真是熱鬧啊。
南姍挽著蕭清淮的胳膊,面色溫柔道:「殿下,叫他們自個兒玩吧,廚房今兒煮的肉羹,味道很不錯,你也吃點。」蕭清淮頷首應道:「好。」
肉羹還沒盛上來,卻先有宮女來稟報,說五公主又過來了,臀部才落座的蕭清淮,眉峰微緊道:「她有何事?」
宮女只負責傳話,哪知道蕭清佩來此所謂何事,只能勾垂著腦袋,怯怯的無言可對:「奴婢不知。」
南姍接話道:「應當是為了方家之事,我聽丹霞說,她和惠妃午後來過,那時我還睡著,便沒見著,說晚點兒會再來。」對蕭清淮,南姍除了那些不可外宣之秘,從不拿任何假話搪塞蒙蔽,或者顛倒黑白。
蕭清淮沉了沉臉,吩咐道:「叫她進來。」
南姍對看著三個兒子玩的乳母和宮女,溫聲道:「你們,先帶三位公子到別處玩兒。」
環佩珊珊的蕭清佩進來之後,先禮節性的給蕭清淮和南姍問好,蕭清淮板著沒啥表情的臉,冷冷淡淡地問道:「清佩,你有何事?」
蕭清佩眼圈兒一紅,眼淚說落即來,眸子濕盈盈道:「皇兄,清佩求您,您饒過方家吧。」
蕭清淮靜坐在榻,眸光冷淡,語氣平靜:「孤又沒將方家抄家滅門,如何稱得上饒過方家。」
蕭清淮咬了咬唇,又流淚泣道:「可我表兄要秋後問斬,舅父被罷官免職,終身再不錄用,外祖母被革去誥命,還要罰沒家產……」這樣的方家,很快就會敗落下去的啊。
蕭清淮瞥一眼蕭清佩,字字清晰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大理寺查的清清楚楚,人證物證俱全,你表兄身上攤著人命官司,理應殺人償命,你舅父教子不嚴,又收受賄賂,罷官免職,量刑並無不當,至於你外祖母,教養出來的子孫如此不忠,她要以哪種高德,再享受朝廷賜給她的誥封?」
蕭清佩顫了顫嘴唇,又泣聲哀語道:「可法理之外,不外人情,皇兄就手下留留情吧……」
蕭清淮嘴角微撇,似有譏諷之意:「方家對孤有何恩何德,要讓孤賣這麼大一個人情?看在你的面子上么,孤不記得,你對孤這個哥哥有何大恩大德,倒是沒少見你給孤擺臉色,回去吧,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蕭清佩羞憤的漲紅了臉,然後跺腳哭著跑走了。
刺激奚落走蕭清佩,蕭清淮一拂衣袖,朝外喚道:「將肉羹盛上來。」
晚來雨落,嘩嘩如柱的暴雨聲中,南姍伏在蕭清淮溫暖的胸口,像一隻小懶貓,蕭清淮抱著媳婦溫軟的身子,低聲笑道:「怎麼還不睡你的養顏覺,不怕變老了?」
耳邊儘是雨聲匝地的聲音,南姍撓了撓蕭清淮的下巴:「下雨的聲音那麼大,我下午又睡那麼久,現在時辰還這麼早,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嘛。」
蕭清淮悶悶地低笑:「按照咱們月初就協商好的,今天是你的休息日,咱們只能蓋著被子純睡覺,我已應過你了,若是說話不算話,得給愷愷洗十天澡,我呀,不樂意給那臭小子洗澡,要不,你起來自己去看會書,何時看的困了,何時再回來睡覺。」話至最後,蕭清淮很好心給南姍提建議。
南姍安靜了十秒鐘,然後開始扒蕭清淮的寢衣,然後一展腿,翻爬到他身上,兩人的身子磨蹭幾下后,蕭清淮便毫無自制力地『說話不算話了』,待南姍心滿意足的有點困了,便戳著他的脖子懶懶道:「殿下,你說話不算話了,明天開始,記得給愷愷洗十天澡噢。」
蕭清淮抽了抽嘴角,很鄭重其事地提醒道:「是你主動勾的我。」
南姍眯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模樣嬌媚:「是我主動的不假,可你確實也『說話不算話』了,不是么。」
蕭清淮挑眉笑了一笑:「佔了我的便宜,還好意思賴我?姍姍,你當我的便宜,就如此好占……」
第二天,等南姍從夢裡醒過來的時候,蕭清淮已坐在床邊等她用……午膳,南姍抱著腦袋尚神色懵懂時,蕭清淮輕輕俯身,湊近南姍的臉,低聲嘲笑道:「傻丫頭,以後還敢占我的便宜么……」
南姍一把拉緊薄被,蒙住自個兒的腦袋。
蕭清淮伸手將南姍從被子里刨出來,點著她的鼻子,笑的蔫壞蔫壞:「還不起來?你預備在床上躺一天吶,若不是我攔著,愷愷就要來掀你的被子了,軒軒已問過我十二遍,母妃怎麼還沒睡醒,你若是再不起來,昭兒也要下課回宮了……」
南姍抱住蕭清淮嗚嗚道:「小五哥,我以後再也不佔你的便宜了……」
蕭清淮摸摸南姍的腦袋瓜,真心實意道:「你以後可以多多佔我的便宜,其實,我也不是那麼介意。」
南姍默默咬了咬牙,然後撩開蕭清淮的袖子,在他的小臂上留下兩排整齊的牙印,蕭清淮看得又好氣又好笑,卻給老婆一件一件穿好衣裳,又親手替她梳發上妝,如此自然的周到體貼,叫南姍又灰溜溜地翻出雪花膏,在蕭清淮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給他的手臂上塗了厚厚一層雪花膏。
歲月靜好,南姍只盼著,這樣的時光,可以天長地久。
時如流水,日復一日,七月末之時,陵安侯府那邊遞進消息,說溫流慶怕是大限將至,閑心靜養一年的皇帝,忽然表示要出宮探望,帶了蕭清淮和南姍一道隨行,已極少在朝堂露面的皇帝,大駕光臨至陵安侯府,闔府上下全被驚的不輕。
八日後,溫流慶過世,享年一百零一歲。
溫流慶的後事辦的格外隆重,京城之中,凡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無不親來弔唁,皇帝未再出宮,卻遣蕭清淮帶著極厚重的喪儀,與南姍一道去拜祭,南姍在溫流慶的靈位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南姍欲跪之前,溫玉玳等人直道使不得,蕭清淮替南姍說道:「她雖是太子妃,亦是溫老爺子的外曾孫女,晚輩拜祭長輩,沒有什麼使不得。」
皇三子嫡長子的大婚之日,亦趕在八月上旬,因溫流慶離世之故,南姍一直鬱鬱不樂,蕭清淮便稱南姍身體不適,免她親去赴蕭明朗的婚宴,珍愛的姑娘心中悲傷,他自不會讓她強顏歡笑。
溫流慶下葬之後,留京快半年之久的皇二子,攜妻女主動請辭離京,其實,辦完自己長子的婚事之後,二王爺便有離京之意,三王爺十分殷切地挽留他,直道好歹等喝了蕭明朗的喜酒之後再走呀,三王妃亦很熱切的對段氏道,新媳婦才進門,你好歹調|教一陣子,叫她能順當妥帖的照顧夫婿,管理家事才好嘛。
對此,蕭清淮譏笑,南姍嗤笑。
段氏長女蕭明嫣終身已定,南姍到時又不能親去觀她出閣之禮,便將預備好的賀禮,提前送了出去,段氏見賀禮十分厚重,直道讓南姍破費了,南姍神色和藹道:「我素來敬重二皇嫂,亦喜歡明嫣這孩子,沒什麼破費不破費的。」
又瞧一眼跟在段氏身邊的嫡長媳,南姍再道:「二皇兄和二皇嫂常年不在京中,不能侍奉靜妃娘娘左右,明徹和他媳婦都是孝順孩子,等他們開枝散葉了,把重孫子抱給靜妃娘娘瞧,她定然高興,徹哥兒媳婦,以後可常來宮裡,和嬸嬸說說話。」
段氏素與南姍交好,不曾交惡,所以南姍樂意待她女兒兒子兒媳好。
至於馮氏嘛,在她擺出多個不願離京的緣由后,什麼又是要調|教新媳婦,又是庶長子和嫡長女的親事,在京城已說的有點眉目了,要是半途而廢,就全瞎功夫了……
南姍只皮笑肉不笑道:「嫂子跟我說再多也沒用呀,三皇兄的封地在固州,又不是京城,只要皇上頷首同意,三皇兄和三皇嫂便是留在京城一輩子,誰也不會說什麼,可是,皇上並未有此旨意吶。」
瞅一眼面色微變的馮氏,南姍接著又用柔滑低呢的聲音,輕輕道:「我知道三嫂是因兒女婚事,才想在京城多留一陣子,可御史言官們不知道呀,一個已就藩多年的王爺,總是留在京城不回去,這要讓他們深思細究起來,那筆杆子下會寫出什麼話呢,我是個婦道人家,不懂這些,三皇兄想必清楚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