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一星期後。
梁語陶額頭上的擦傷已經結痂剝落,只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印子,應當是過幾天就會消退的模樣。
在周麗的一手操持下,音樂教室已經如火如荼地辦了起來。授課老師大多都是些音樂學院的在讀學生,偶爾有大學里的課程衝撞,梁語陶和周麗也會代替他們,親自給音樂班的孩子們教幾節課。
前幾日,一位老師請了假,正巧梁語陶在家閑著無聊,就自告奮勇地申請頂替。
可偏偏梁語陶現在懷了孕,挺著個肚子來去不方便。加之前些天她與姜瑤發生了車禍,曾亦舟更是不敢輕易將她的安全假以他人之手。於是乎,來迴音樂教室的所有路程,均由曾亦舟一手包辦了。
是日,結束了音樂教室一天的課程,梁語陶甚是有些疲憊。等學生們一一與她告別,離開教室之後,她才將門反鎖上,同樣地走出教室。
剛走出去,她便看見曾亦舟正一如既往地孤身站在樓下。那一刻,梁語陶忽然全身的疲憊都一掃而空了。
她上去挽住他的手,捉住他的手腕,瞄了一眼他腕錶上的時間:「你倒是每天都準時準點,連秒錶估計都沒你掐的准了。」
曾亦舟從容一笑,順手接過她背上的琴盒:「接自己的老婆孩子,哪能遲到。」
「中聽。」
梁語陶心滿意足。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話,開始往人行道上走。只是剛走了幾步,梁語陶卻忽然糊塗了,質疑道:「怎麼?你今天沒開車過來,打算跟我散步五公里回家?」
「不是。」他颳了刮她的鼻尖,笑得寵溺。「剛才這邊路上堵車,我擔心你下樓看不見我,就把車停在了不遠處,走過來的。」
「是跑過來的吧。」
他靜默不語,大概是默認。
「怪不得身上汗涔涔的。」她悶悶地說著,倒是有些心疼。
「怕你等久了,就走快了幾步。」他順理成章地吐了一句。
她悄悄覷了他一眼,明明心疼著,嘴上卻硬氣得很:「你那哪裡是走快了幾步,反正……下次可不準這樣了。」
「嗯。」
他眼尾上掃,淡淡地笑開了。梁語陶趁機伸手擼著袖管,動作溫柔地替他擦汗。
市中的校門口就在不遠處,距離學生放學已經過去近一個小時,但仍還有學生陸陸續續地從校門口走出來。梁語陶挽著曾亦舟的手,忽然有些躁動,她好似在那些學生的人堆里,瞧見曾經青蔥歲月里,她與曾亦舟的模樣。
那時,由於學音樂,下課之後要收拾琴房,梁語陶總是最晚出來的那一批學生。可是無論多晚,曾亦舟總會站在校門口左側的第三棵大樹下候著她。等接到她了,他一定會一句不吭聲地接過她背上的琴盒,順手將剛買的紅豆餅塞進她的手裡。之後,一聲不吭地陪著她回家。紅豆餅被煎得香甜的氣味似乎還在鼻尖,只是現如今,曾經自以為是的友情,早已經被滿腔的愛意所取代。
因此,當目光停駐在校門口的那棵大樹時,梁語陶倏然覺得,那隨風搖動的枝幹,是歲月在朝她招手。
她不由自主地說:「好久沒回母校了,我們去學校里走走再回家吧。」
「也好。」
於是,兩人穿越了斑馬線,挽著手,朝市中的方向走去。途徑校門口的時候,梁語陶忽然指著校門口的那棵樹,朝曾亦舟笑道:「我記得,你以前總是在這兒等我。」
「是啊,那時候你要收拾琴房,出來的時間不定。我每次都特意跑到老街對面你最愛的那家紅豆餅店裡,提前買好,守在校門口等著你。怕紅豆餅涼了,我就塞進兜里。將它捂得熱熱的了,等你來了就塞給你。」
她忽然恍然大悟:「好啊,怪不得我那時候老覺得,紅豆餅上有一股曾亦舟的味道。」
「這是什麼味道?」他失笑。
她揮舞著手指,微微道來:「我看過一本書,裡頭說,如果你真的是愛一個人,他的身上會有一種區別於任何人的味道。別人聞不到,就僅有你一個人聞得到。這大概就是……愛情的味道。」
「所以……你那時候就喜歡我了?」他挑眉。
「懶得跟你說話。」她羞紅了臉,故意轉移話題:「待會我想吃紅豆餅,要吃十個的那種。」
「好好好。」他揉著她的腦袋,無奈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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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市中內部,它仍是以前的模樣。這裡是整個遠江市的教學發源地,裡頭栽著的古樹,聽以前的老師說,都有近百年的歷史了。市中還是以前的模樣,古樹參天,四處瀰漫著高中時拼搏的氛圍。梁語陶和曾亦舟信步在裡頭走著,不知覺地,就走到了操場上。
走得累了,梁語陶便一屁股坐在了操場看台上。
時值周五傍晚,放學的高中生們都迫不及待地離校,歡度周末去了。因而此刻,整個校園裡都空空落落的。連平日里學生走動最頻繁的操場上,也都只有他們二人。
梁語陶拽住曾亦舟的衣袖,迫使他也一同坐在看台上:「還記得高二那時候的春季運動會嗎?」
「記得,那年我是男子組200m冠軍。」
「還有呢?」她挑眉,饒有興緻地看著他。
「什麼?」他不解。
梁語陶輕佻地哼了一聲,指著看台最高的那一層,不屑道:「我記得跳高比賽的那一場,我當時坐在最高的那一層,但比賽實在無聊,我就睡了過去。結果一睡醒,身上就多了件校服,上頭還綉著曾亦舟的名字。而且吧,還不止,你可別以為我睡著了跟死豬一樣,但我好歹也是有感覺的。當時,我明明白白地感覺到,有個人在我的臉上啄了一口。」
她指著他的腦袋:「你說,是不是你。」
曾亦舟淡笑著不回答,梁語陶也約莫懂得了其中的意思。
梁語陶擺正姿態,理直氣壯地教訓他:「我說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以前老師總跟我們說,做人要光明磊落,行君子之所為。你這樣偷偷摸摸的,實在有傷大雅。」
梁語陶話音還未落下,曾亦舟放大的側臉,就忽地從她身旁探了過來,冷不防地就在她唇上蜻蜓點水地附上了一吻。
「這樣總不偷偷摸摸了吧?」他眼角上揚,語氣寵溺。
「你這是偷襲我!」
他攬住她的肩膀,笑道:「要說偷偷摸摸,我可不及你萬分之一。從小學起,偷走隔壁班女生送我的情書,用修正液將我的名字塗改成別人的名字,再轉送給別人,故意折騰烏龍事件錯點鴛鴦譜。還有,每年運動會上,每逢女生送我花束,就都會被你踩爛扔進垃圾桶里。你以為這些我都不知道?」
曾亦舟饒有興緻地看著她,仔細品味著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你說,到底是我偷偷摸摸,還是你偷偷摸摸?」
聞言,梁語陶忽然像是被人捉住了小辮子。她趕忙推開他的手臂,從看台上跑下去。
她嘟囔道:「我爭不過你,我逃,總行了吧。」
「小心點,還懷著孕呢。」
梁語陶自然也知道自己懷著孕,不能做劇烈的動作。因此,饒是連跑步,她都小心翼翼的,動作幅度幾乎等同於競走的溫和慢速。
可是,剛走了沒幾步,梁語陶就感覺自胸腔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下一秒,喉嚨口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連呼吸都不能自如。她開始不停地大口喘氣,整個人都隨著呼吸的動作開始微微顫抖。
曾亦舟見狀,立刻跑了過去。彼時,梁語陶急促的呼吸就在他耳邊迴響,每一次呼吸都震顫在他的心上,令曾亦舟不自覺地握緊了她的肩膀。
「陶陶,怎麼了?」
她語氣混亂:「我疼,我……我呼吸不過來了。」
說罷,她體力不支,直直地倒在了曾亦舟的懷裡。她倒下的那一刻,只剩下急促的呼吸,仍在不停地叫囂著,好似雖是就要將她的生命吞沒。
曾亦舟知曉情況不對,立即抄手將她抱起,提步往外跑。
而此時,正在迷濛之中時,梁語陶忽而覺得身下一熱,像是有什麼滾燙的東西,在脫離自己的身體遠去。梁語陶下意識地一把抓住了曾亦舟的臂膀,咬著牙,口中細碎地呢喃著:「孩子……孩子……」
隱約中,曾亦舟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左手手心忽然傳來了一陣溫熱,他抽手看了一眼,才發現了手心已經被鮮血染紅,連掌心的紋路,都一併消失在了滿目的猩紅里。
此刻,饒是平時從容不迫的曾亦舟,都徹底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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