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按說尋常妃嬪誕下子嗣,頂多在後宮引起一點波瀾。可安惠嬪這一回卻是有所不同。
眾所皆知,嫻妃鍾氏體弱,大皇子裴祐也是個先天不足的病秧子。國家陷入危難之時,皇帝卻沒有合適的繼承人,難免社稷不穩,民心動搖。
現在二皇子的平安出生,算是給眾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裴子琅很是高興,他親自給這個孩子賜名裴祁,還晉封惠嬪為惠妃。
按說這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可安家的人卻不大高興。
此時此刻,安府飯廳里的氣氛有種詭異的壓抑。安信率先打破沉默。他放下筷子,摩挲著拇指碧綠的翡翠扳指,沉聲說道:「大妹雖是庶出,但也是我們安家的女兒。先前裴子琅只是封了她一個嬪也就罷了,如今她誕下皇子,竟然只是封了妃,分明沒把我們安家放在眼裡。」
見安仁不說話,二公主又是滿臉尷尬,秋氏勉強笑著打圓場,「妃也不錯嘛,起碼越過了貴嬪一級,大妹不必屈居於嘉貴嬪那種女子之下了。」
「說起這個我更是來氣,裴子琅他……」
「安信。」安仁沉著臉道:「你怎麼直呼皇上名諱?」
「哼,皇上?」安信不屑地說:「大哥,他裴子琅是怎麼坐上這個皇位的,旁人不清楚,咱們還不知道嗎?他手上無兵無權,靠的不還是我們安家。可是現在,他是怎麼報答我們的?」
「二弟。」二公主忍不住開口道:「你別忘了,皇帝登基之初也是封賞過安家的,而且他還讓你負責掌管鹽運,這可是個不知讓多少人紅眼的肥差。」
「事到如今,我們安家要的又豈止是那點兒銀子。」安信看到安仁默認的態度,愈發放肆起來。
二公主心頭一突,皺眉道:「那二弟想要什麼?別怪我這話說的難聽,為人臣子者,就應該守好臣子的本分。難道你想讓安家成為第二個左家嗎?」
此言一出,氣氛立馬降到了冰點。安信頓時沒話說了。可他和安仁交換了一個眼神,兄弟二人眼中都浮現出隱隱的不滿。
但無論安家內部如何,大齊先前的窘境,總算是過去了。
吐蕃□□平定之後,三公主和新活佛扶植了一位新的吐蕃王上位。這位吐蕃王生性溫和,甚至怯懦,加之見識了齊人的手段和兵力,很是聽從三公主他們的話。
兩國經商議后,決定由三公主和活佛送吐蕃公主進京和親。
聽說了三公主要回京的消息,緋心很是興奮了好一陣子。一個月後,三公主與活佛一行人終於抵達京都。
當日,裴子琅親自設宴,為活佛一行接風洗塵。緋心亦伴容太后出席,但並沒有找到與三公主說話的機會。她們只是遙遙對望了一眼,便匆匆挪開了視線。
緋心忍住流淚的衝動,低頭專註地吃起了東西。不過沒過多久,她便覺如有芒刺在背,好像有人在一直盯著自己似的。
她抬起頭看了一圈,卻並沒有發現那人是誰。
次日,裴子琅親自主持儀式,冊封新活佛為大寶法王,即最高活佛。按說吐蕃的活佛不必接受大齊的冊封,但一來這位新活佛是大齊的三公主扶持上位的,二來吐蕃內亂剛剛被大齊派兵鎮壓,接受大齊的冊封,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這個時候,距離靖武帝駕崩不過一個半月。按說國喪期間,不得嫁娶,但若為國婚,性質有有所不同了。裴子琅早有準備,對外聲稱皇帝以日代月,為先帝守孝,所以一個月後,他便可以迎娶吐蕃公主了。
裴子琅特意把活佛留下,讓他同觀冊妃禮。其意非常明顯,便是展現國力,趁機將吐蕃納為附屬國。
如果能夠不再費兵力,就把吐蕃那麼大一塊版圖收入囊中,對大齊來說自然是一件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所以這一次的國婚,舉朝上下都非常重視,生怕出了一點差錯。
可有的人顯然不這麼認為。
比如安家。
書房裡,安信沒好氣地說:「這個吐蕃公主說起來不過是一個蠻夷之地的粗鄙女子,皇帝竟然要封她做敏貴妃,一來就壓到大妹頭頂上,這不是擺明了要給大妹難堪嗎?」
安仁:「要說難堪,嫻妃嘉貴嬪她們不也是一樣?」
「她們能和大妹比嗎?鍾家原本就是靠著左家的,嘉貴嬪更是個小門小戶的女兒,哪裡比得上安家家大業大?」
安仁皺眉道:「二弟,我發現新皇登基后,你變得越來越心浮氣躁,都不像是從前的你了。」
「大哥在朝為官,不比我辛苦經營,四處走動,這耳朵里可進出了不少風言風語。」安信話雖如此,但到底收斂了幾分,在一旁坐了下來。「皇帝登基之初,對安家的確是大加封賞,可是現在呢,怕是他覺得自己的皇位坐穩了,對咱們安家倒是愈發忌憚起來了。」
「狡兔死,走狗烹,那天裴清的話雖然說得難聽,但也提醒了我。」安仁道:「我們安氏,絕不能變成第二個左氏。」
安信咬牙道:「大哥的意思是,叫我們就這麼忍了?」
「不——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能像左氏那麼窩囊。」安仁冷靜地分析道:「左氏的門生雖然遍布朝野,但大多是文臣,我們安家卻不同。我在軍中,你有銀錢,皇帝若想翻臉不認人,也要看看他斗不鬥得過我們兄弟。」
安信驚喜地笑了,「大哥,你知不知道,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安仁眉梢微挑,「怎麼,你有計劃了嗎?」
「我沒有什麼計劃,倒是有一個送上門的。」安信身子前傾,附耳低聲說了幾句話。只見安仁神情驟變,有些慌亂地說:「這……會不會鬧得太大了?」
安通道:「怕什麼,我們又不是要刺殺皇帝。縱然我有這個心,可大皇子還活著,二皇子又太小。」
安仁:「容我再想想……」
可是給安仁考慮的時間,並不多了。
國婚的日子就定在半個月後。這半個月間,後宮緊鑼密鼓地準備起來,就連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靜心養病的嫻妃,都差點被裕妃和惠妃拉過去幫忙。
說差點,是因為嫻妃最終還是沒去。不是因為她身子弱,而是大皇子又反反覆復地發起了低燒,身邊實在離不開人。雖說皇帝現在有了兩個兒子,但裴祐到底是皇帝的長子,裕妃他們也不好做的太過分了,便讓嫻妃安心留在容襄宮裡照顧兒子。
三公主回京之後,沒有住在宮裡,而是住進了天香閣。
緋心那日看她的眼神,大抵明白,三公主的意思是她們先不要私下見面。畢竟現在這天下已經是裴子琅的天下了。而裴子琅,一直都沒有放棄尋找緋心。當年他能查到天香閣去,八成便是猜到了三公主和緋心的下落有關。所以現在,她若貿然前往,與自投羅網無異。
但機會總是能找到的。這日嫻妃請旨,出宮為皇家祈福。太后應允之後,緋心稱自己也想出宮去散散心,便跟著嫻妃一起去了。
出了城,馬車直奔城西追光寺而去。緋心記得她上一回來這裡,應該還是兩三年前裴子揚出征的時候。她與二公主結伴而來,不想裴子琅也一路跟了來。她在這裡求了一張簽文,那張簽文名為……
回憶涌動之時,嫻妃在旁輕笑道:「公主已經到了。」
果然,三公主早已經在那裡等著她們了。不過,讓緋心感到意外的是,除了三公主之外,竟還有旁人。
那是個年輕男子,身材頎長,略微有些瘦弱。一身僧侶打扮,更顯得他清瘦俊雅。不過他右邊的眼睛上,有一道非常明顯的疤痕,一路蜿蜒下來,看起來十分可怖。但偏偏他的神色柔和,面目清秀,讓人害怕不起來,只覺得親近慈和。
緋心覺得這個人她似乎是見過的,便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三公主見了,笑著解釋道:「這位便是塔爾寺活佛,江白赤烈。」
江白赤烈微笑道:「諸位貴人喚我江白即可。」
他雖這麼說,緋心等人卻是不敢自恃身份,紛紛以活佛相稱。
「走,別在院子里杵著了,我們進去說話吧。」三公主一手挽著一個,拉著他們進殿。嫻妃是個識趣的,進去就說:「我在這裡上香,你們不比管我,進去說話吧。」
三公主和緋心難得見面,倒也沒有同她客氣,徑自往廂房去了。如此,倒是冷落了江白。緋心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江白並不在意,淺淺笑道:「我本便是前來與追光寺的大師研討佛法,無意打擾,貴人自便。」
緋心感激於他的善解人意,但也只是笑了一笑,沒有說話。
走進廂房之後,緋心關上門,終於壓抑不住,激動地喚了一聲,「溫兒!」
「緋心。」三公主淚盈於睫,顫聲道:「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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