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爹地

76 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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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關紹一眼看過來,銳利的眸光似要透過她的睡衣狠狠扎進心臟,教她無處躲藏:「雪兒,當年你是不是遭遇過什麼事不想讓我知道?」

「沒有!」顧映雪死不承認。

「不,你有。」閔關紹無比篤定,態度決絕強硬,「其他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唯有一件我不能視而不見,你的身體怎麼糟蹋成這樣?」

這是閔關紹唯一不肯妥協的地方,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起初他以為蕘蕘是自己的兒子,雪兒生蕘蕘的時候落下了病根。直到結婚以後他才知道大錯特錯,蕘蕘不是他的兒子,甚至不是雪兒的孩子。

既然雪兒不曾懷孕,那她的身體怎麼會糟蹋成如今這個樣子?七年前他們做過婚檢,那時雪兒的身體還好好的,一點兒毛病沒有,可如今……

顧映雪緊咬唇瓣,揚起水汪汪的眼睛瞅他,眼看就要掉金豆豆:「你剛剛還說無論我要什麼你都答應,現在我就要你做一件事你都不肯,混蛋!你這個混蛋!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閔關紹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突往外跳:「除了這件,其他的都答應。」

「騙子!」

「雪兒,我……」

「騙子!大騙子!嗚……」顧映雪開啟暴哭模式,眼淚不要錢似的嘩嘩嘩往外涌,而且她哭的時候有個臭毛病,喜歡咬嘴唇,咬得狠了都能咬出血絲,任誰看了都心疼不已,瞬間被沖得潰不成軍。

閔關紹頭皮發麻,很快敗下陣來,繳械投降:「行行行,我答應你,答應你行了吧,別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

顧映雪哭聲漸小,抽抽搭搭的扯過他睡衣擦了把眼淚,問:「你說,你答應我什麼了?」

閔關紹乖乖舉手投降:「不欺負你,不懷疑你,不逼迫你。」

「還有呢?」

「聽你話,不反駁,不反抗,做妻奴。」

「還有呢?」

閔關紹臉色一僵,不得不任命的交代:「不調查你。」

顧映雪這才滿意,勉強賞了個笑臉露出一對甜甜的酒窩:「記住,你親口答應的,不能反悔,反悔的人是小狗。」

「恩,不反悔。」鬼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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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陽光明媚,顧映雪燉了鍋魚湯,裝進保溫壺,拎著去醫院。

袁琳被送來醫院的第一天半夜醒過一次,哭著把蘇煥臭罵一頓,罵完之後又睡了。顧映雪到的時候蘇煥正伺候著袁琳擦臉擦手,床頭柜子上堆滿了各種營養品和瓜果,就連茶几和沙發上都堆得滿滿當當。

蘇煥見到「恩人」,忙起身讓出自己的座椅,自動乖乖站在一旁,收起毛巾搭在就近的衣架上。

顧映雪也不客氣,順勢坐在了床邊。

袁琳現在的身體狀況和產婦坐月子差不多,受不了涼,房間內沒有開空調,也沒有開窗戶,有些悶熱。病床上的女人氣色不太好,臉頰蒼白蒼白的,看起來有些虛弱,見了顧映雪努力揚起一張笑臉,只是那笑,不達眼底。

顧映雪心有戚戚焉,身為過來人,失去寶寶的傷痛與遺憾令她感同身受,不是一兩句話能安慰得了的,拿她自己來講,在過去長達七年的歲月里仍然無法真正的走出來。

想到過去,顧映雪神色悲戚。

蘇煥發現她神色不對,試探著問:「閔太太,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顧映雪搖頭,逼自己調整好狀態,然後將保溫壺遞給蘇煥,說:「這是我親手燉的魚湯,趁熱喝,補身子的。」

蘇煥收下,感激的說謝謝。

袁琳始終沒有開口,顧映雪知道她肯定還在傷心難過,一時竟找不出話來安慰她,想來想去也只能搬出小蘑菇了。

顧映雪提筆在小本子上刷刷刷寫著,將那天小蘑菇打針的故事傳達一番,讚不絕口的誇小姑娘勇敢無畏,將來長大了肯定有出息。

誰知袁琳突然又哭哭啼啼的,揪過蘇煥狠狠數落一頓,什麼天殺的、沒良心的、混蛋什麼的,罵起來沒完沒了。

蘇煥自知理虧,悶頭不敢吱聲,任她發泄。

終於,等袁琳發泄夠了,「噗」一聲拿紙巾擤了坨鼻涕,完了一把朝蘇煥身上扔去:「滾!」

蘇煥慌忙服軟認錯:「琳琳,琳琳,我知道錯了,你打我罵我都行,就是別趕我走……」

「我們女人說話,你一個大男人矗在這算怎麼回事?」

蘇煥求救似的將目光轉向顧映雪,但不知顧映雪是故意的還是似乎沒看懂,眼睛一轉移開了與他的對視。

蘇煥覺得挺苦逼的。

「怎麼,難道要我下床親自請你出去?」袁琳涼颼颼的說。

蘇煥頓時什麼想法都沒了,訕訕的摸摸鼻子,開始慢吞吞挪動腳丫子。

不一會兒,隨著「咔」的一聲關門聲,病房內響起一道深深的嘆息。

「我知道,其實這件事歸根究底不全是他的錯,我也有責任。」袁琳捧著杯熱牛奶喝著,眼睛因之前的哭而有些紅腫,不過臉色還算平和,「再過半個月就是我婆婆的六十大壽,本來我打算在那天給全家一個驚喜,誰想到……」

你別想太多,宮外孕這種事我們誰都無法預料,這不是你的錯。

顧映雪提筆要寫什麼,就聽——

「總之,沒能保護好他,是我的責任。」

顧映雪什麼都寫不出來了,低頭,眼睛盯著筆尖,出神。

「怎麼了,閔太太?」

顧映雪眼眸一眨,動了動手腕寫道:「叫我雪兒吧。」

「那行,雪兒,以後你也別蘇太太蘇太太的叫了,就叫我琳琳吧。」

「好,琳琳。」

兩個女人說了會兒體己話,直到顧映雪見袁琳面露倦色,這才體貼的告辭了。

走出病房,蘇煥立馬迎上來問:「琳琳怎麼樣?還在生我氣嗎?」

顧映雪搖頭:「氣消了,剛剛睡下。」

蘇煥鬆了口氣,說:「對了,我還沒謝你呢,要不是你幫忙給琳琳轉到vip病房,說不定這兩天我只能睡地板將就著。」

有那麼誇張嗎?顧映雪失笑,客氣道:「都是小事,別放在心上。」

「等琳琳出院了,我們夫妻倆好好的請你一頓,到時叫上閔先生一起。」

顧映雪推拒不掉,只得應下。

不過蘇煥似乎還有什麼事放不下,又吞吞吐吐的說:「那個,我父母那邊,麻煩你幫我瞞一瞞,我跟他們說公司有急事,臨時調派我去t市出差,當時琳琳正好跟我在一起,我就帶她一同去了。」

蘇煥是一家時尚傳媒的攝影師,由於工作需要經常全國各地的跑,有時允許帶家屬,袁琳跟他一起出差是常有的事,蘇家二老早已見慣不怪。所以袁琳出事那天蘇煥隨口那麼一說,蘇家二老真沒多想,輕易被他含糊過去。

顧映雪理解的表示:「你放心,我會幫你瞞著。」

說話間電梯到了,蘇煥一直送她到樓下,分別之際又說了一堆感激的話,這才放她離開。

顧映雪念著老公工作忙,不好意思借著探班的名義去給他添亂,只好獨自離開了醫院。只是當她剛剛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鬼使神差的,她轉身,朝西北角望了望。

爹地……

一聲無聲的呼喚脫口而出。

……

顧開被小趙推著在樓下小花園散心。

經過這幾天被貶謫、被放逐、被冷落的待遇,顧開痛定思痛,終於認清自己的處境。他想他整日整日的呆在這裡指天罵地根本無濟於事,眼下當務之急是好好休養身體,等身體康復了才能徹底擺脫閔關紹的掌控,起碼要能下地走路才不至於受制於人。

顧開想通這些,心氣也順了,不再動不動亂髮脾氣,相應的,小趙的日子也好過許多。

不過顧開的心裡仍有一件事放不下,那就是他的女兒顧映雪,當年的事他自知做得不對,他很愧疚,想跟雪兒解釋,可是雪兒好像把他的電話拉黑了,他一直聯繫不上。

每每想起這些,顧開的心情都無比陰鬱,本就寒磣的老臉愈發教人畏而遠之。

突然,顧開覺察出一道異樣的視線鎖定自己不放,不同於以往人們看他時的好奇,鄙視,同情,害怕,嫌棄,或者是奚落,那道視線給他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更像摻扎著許許多多糾結的情緒,說不清,訴不明,剪不斷,理還亂。

顧開下意識扭頭去看,隔著陰暗斑駁的長長樹蔭,他只遠遠的望見一個女人的背影,白色上衣,淺色長裙,中等個頭,身材窈窕,她披散著滿頭長發,腳下走得很急,更似有些慌亂,右肩挎著一個石榴紅的包包,左邊手腕系著同色的……

絲巾?!

顧開突然瞪大了眼珠,不敢置信的喊:「雪兒!」

遠處的女人走得更急。

顧開伸手揉了揉渾濁的老眼,定睛再看,女人已經消失在視野之內。

他急紅了眼,抬起樹皮似的胳膊直指東方:「走!走!推我走,走……」

小趙嚇了一跳,什麼都不敢問慌忙將輪椅轉個方向,推著往前走。

「跑!給我跑!」顧開吼道,急得狠拍大腿根,他恨啊,恨自己沒用,恨自己的腿不能站起來。

小趙知道老爺子真急了,不敢怠慢,小腿一努勁跑了起來。可惜,眼看他們即將跑出這片小公園的時候,兩個黑衣保鏢煞風景的出現,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老爺子,外面日頭烈,您還是坐在樹蔭下乘涼吧。」黑衣人面無表情的說。

「滾!」顧開握緊拳頭恨不能衝上去揍他一頓——如果可以的話。

「老爺子,您最好配合我們的工作,否則到頭來吃虧的還是您。」

顧開的胸膛呼呼直喘,顯然氣得不輕。

最終,他還是被動妥協,被小趙推了回去。不過臨走前顧開壓著心裡的膈應向黑衣人打聽:「剛剛有個女人急匆匆的從這走出去,長頭髮,穿一身淺色衣服,你們看見了嗎?」

「您是問閔太太?」

閔太太……北北?

顧開被這個認知嚇傻了,獃獃的說不出話。

直到回到病房,顧開的情緒才算基本穩定住,相比認為那個女人是北北,他更願意相信是雪兒,因為在這個世界上,能用那麼複雜的目光注視著他的人,除了雪兒再找不出第二個。

對,雪兒和北北長得很像,肯定是黑衣保鏢認錯了。

顧開死心眼的以為著。

「老爺子,喝口水消消氣。」小趙倒了杯溫水遞給他。

顧開接過水杯,抬眼瞅了瞅小趙,問:「剛剛那個女人你看清了嗎?」

小趙搖頭,什麼女人?他壓根沒看見。

顧開有些失望,頓了頓又問:「你見過顧映雪嗎?」

「沒有。」聽都沒聽過。

顧開心裡咯噔一下:「顧北北呢?」

這次小趙總算說了些有用的:「當然見過,她是您的委託人,以前您昏迷的時候她經常帶蕘蕘來醫院探望您……她長得很漂亮,笑起來嘴角會出現一對酒窩……哦,對了還有,她的手腕上一直系著一條紅紗巾,有次我嘴賤,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她說是擦汗用的。」

顧開嚴重懷疑自己幻聽了:「她也戴紅絲巾?」

也?還有誰?小趙完全摸不著頭腦,他認識的人當中有這種癖好的,唯有一個顧北北,上哪兒找第二個去啊?

後來顧開又問了幾個問題,小趙都回答得一塌糊塗,顧開氣得把他轟走,一個人關房間里想事情。想顧北北「也」系紅絲巾的事,是純碎用來擦汗的?還是當手鏈手鐲的用來做裝飾的?還是當年他離開大陸以後,北北的情路出現了什麼變故,以至於想不開步了她姐姐的後塵?還是……

一時間,顧開陷入各種腦補。

……

周末這天,蘇老爺子又領著小孫女來閔宅拜訪,還順手拎了瓶二鍋頭。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蘇老爺子和龍伯迅速打成一團,兩個老頭閑著沒事坐在一起下下棋,喝喝茶,品品酒什麼的,日子過得相當滋潤。

小蘑菇一如既往的圍著團團打轉,蕘蕘始終不渝的圍著小蘑菇打轉,倆小孩加一狗,三隻湊在一起玩得不亦樂乎。

中途蘇老爺子時不時的把孫女喊到身邊,為她擦汗,叮囑她天氣熱,收斂些,不要玩過頭等等云云的。可惜小蘑菇把爺爺的話當耳邊風,嘴上答應著好,不過到時候該怎麼玩還怎麼玩。

蘇老爺子頗為無奈,龍伯在旁邊勸了幾句,這事不了了之。

閔關紹將蕘蕘喊到身邊,爺倆鑽角落裡咬耳朵,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什麼,一會兒扭頭看看顧映雪,一會兒看小蘑菇,然後收回視線繼續嘀咕,然後又看顧映雪,又看小蘑菇。

顧映雪被他們攪得一愣一愣的,心道這爺倆肯定背著她說她的壞話!

直到傍晚送走了蘇家祖孫,顧映雪這才逮住機會質問老公:「說,你和蕘蕘是不是在密謀不軌?」

閔關紹沖她揚起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你猜。」

顧映雪頂起胳膊肘戳他,又揪過兒子逼供:「說,你和你爹背著我搞什麼呢?」

蕘蕘滴溜溜大眼珠一轉,笑得無比奸詐:「你猜。」

顧映雪氣,一腳踹他回房:「玩一天了,趕緊去給我溫習功課,明天還要考試,記住,考砸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蕘蕘不緊不慢的往樓上走。

星期一晚上,顧映雪在書房看試卷。這是一張數學試卷,是蕘蕘的學校在期末考試之前進行的一次摸底考。下午剛考完數學,放學前成績就出來了,讓學生們拿回家給家長過目,過目之後還要簽字。

蕘蕘很爭氣,即便在醫院裡「關」了三個月,照樣考回個100分。顧映雪既驕傲又自豪,答應周末帶他去遊樂場嗨一天。

不過比起蕘蕘,可能別的小朋友就沒這麼好命了。晚飯桌上蕘蕘說他們班有個叫王思聰的同學,上次考試考了100分,這次因為一個小馬虎將32算成了6,只得了98分,試捲髮下來的時候王思聰哭得稀里嘩啦的,邊哭邊說不要回家,因為沒有考100分,回家以後爸爸媽媽要打他屁股。

最後還是班主任老師親自送他回家,跟家長交涉了一番,這事才算完。

當時顧映雪聽了以後若有所思,蕘蕘卻惴惴不安了起來,懸著小心肝問:「媽咪,如果我沒有考100分,你會不會打我屁股?」

顧映雪笑著搖了搖頭。

小傢伙這才放心,繼而膽子大了些,又追問:「媽咪,如果我考90分你會不會打我屁股?」

顧映雪繼續搖頭。

「80分呢?」底氣不足。

顧映雪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不過看起來仍算和顏悅色。

「70分呢?」怯怯的語氣。

顧映雪笑不出來了,綳著臉看兒子。

「那……那如果我勉強剛剛及格……」

「啪!」

顧映雪甩下筷子,起身,上樓去了。

自此,秦蕘風同學總算知道了,原來媽咪對他的底線是70分,嗚嗚嗚,他好可憐,為什麼別人的媽咪都要他們考100分,而他的媽咪只要他考70分捏?為毛?為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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緘默成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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