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回府的路上,遲遲疲憊地將頭靠在了沈清揚的肩膀上,這才不到半年的時間,她身邊的人死的死走的走,還有李湛,如今也癲狂成性,再也不復之前的風采。
她的愛人,朋友,兄長,好像在一夜之間全都離開她,剩下她一個人在原地,彷徨不知所措。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抱住沈清揚手臂的手,彷彿下一刻他也要離開自己。
用過晚膳之後,遲遲跟沈清揚照例在書房裡謄寫書稿,不知為何,沈清揚突然長嘆一聲,說道,「想來我也真是沒用,其他男子早已經建功立業,我卻成天埋首於這些故紙堆中......」他抬起頭朝遲遲歉然一笑,「讓你見笑了。」
遲遲搖了搖頭,笑道,「這有什麼,人各有志,況且,」她揚了揚手中的稿紙,「誰說這些就是旁門左道?河流改道、地圖繪製,哪樣不是利國利民的大事,並不見得非要在官場上縱橫,才叫建功立業啊。」
沈清揚聽了她的話,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臉上雖然還有些紅,但卻比剛開始的時候好多了。遲遲看著他眼睛里閃過的得意,突然覺得,剛才說的那些話,或許就是他故意的呢。
她心中好笑,不知為何,一轉眼又想到李湛姜素素和琉璃葉梧,伸出手來握住沈清揚的手,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琉璃和葉梧,還有我皇兄跟姜素素,他們哪對不是兩情相悅。你我既然有緣能結為夫婦,如今感情日深......我們.......我們還是......」後面的話,遲遲實在說不出來了,她偏過頭不敢看沈清揚,誰知道那個獃子居然睜圓了一雙眼睛,紅著臉問她,「遲遲,你說的是不是我們要行周公之禮了?」
遲遲臉紅得快要滴下血來,饒是如此,她還是點了點頭。誰知道這個動作還沒有做完,她就被人帶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沈清揚身上清淡的樹木香將她瞬間環繞住,好像被一片草木包圍著,觸目都是可見的綠色。
頭頂上,沈清揚微帶激動得聲音傳來,「我我我......遲遲,你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有多久了。」雖然還是結巴,但是這下終於不再像之前那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而且結巴多半還是因為他太激動了。
遲遲在心裡想,他這下怎麼不害羞了呢?笑了笑,到底還是伸出手來抱住了他的腰。
......
長公主府上,遲遲和沈清揚的卧房裡自然是一派旖旎風光。然而在皇宮中的某處小院子,裡面那個冰雪般的男子自從聽見了從公主府里傳來的消息之後,就一直站在院子里,不曾移動半分。
為誰風露立中宵。可惜那個人-大概是永遠不會知道了。
他站在庭院中,看著天上的圓月被烏雲遮住又露出,看著庭院中的露水一遍又一遍地凝結,好像感覺不到寒冷一樣,他痴痴地站在那裡,彷彿一尊永遠不會回頭的雕像。
突然,鼻子上傳來星星點點的寒意,他怔忪片刻,方才抬起頭來向上看去,一輪圓月的天空上,不知何時開始下起了小雪,紛紛揚揚,彷彿柳絮。身後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紀無咎尚未回頭,肩膀上就多了一件狐皮大氅,越洛珠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小心著涼。」
他沒有回頭,卻用那件大氅攏緊了身體,對她輕聲說道,「回去吧。」
語氣雖然輕,但卻異常堅定,越洛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還是轉過身走了。
紀無咎抬頭看向天空的圓月,突然痴痴地笑了出來。
過了幾日,遲遲進宮又去看望李湛,去沒有在他身邊看到春壽,她隨口問過來接她的小太監,「怎麼不見春壽公公?」
那個小太監答道,「紀大人生病了,病了好多天,春壽公公跟陛下告了假,說是回去服侍紀大人了。」
遲遲不疑有他,只是在想,春壽不在李湛身邊,恐怕更加沒人能勸他少用點兒五石散了。想到李湛,遲遲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跟沈清揚成了真正夫妻的這段日子,平穩安順,如果不是還有李湛的事情沒有解決,這幾乎可以算作是遲遲這一生中最安穩的日子。她時常在想,也幸好她遇到的是沈清揚,有足夠的溫厚可以將她心底的傷撫平,若是換成其他人,或許等不到她敞開心扉接受,他們就要成為一對怨偶了。
這樣的人日子讓她如此溫暖,倒讓她覺得異常捨不得。至於其他,遲遲自己也不知道,或許是經行太久了,她想要找個可以依靠的人,沈清揚恰好闖進來了。又或者,其實她早已經愛上了這個動不動就會臉紅的男子,愛情也分很多種,年少時期的驚心動魄,到了如今疲倦的時候終於歸為平靜,它們之間只是形式不同,內容卻是殊途同歸的。
冬日天寒,遲遲沒有什麼事情中午要睡好長一個午覺。沈清揚早上便被李湛傳到了宮裡,午膳的時候還沒有回來,遲遲跟梧桐中午用了飯,說了會兒話便去休息了。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進來,夢中,她彷彿看到琉璃那一襲水紅色的衣衫。幾乎是下意識地她脫口而出,「琉璃。」睜開眼睛一看,才發現是梧桐。
見她睜開眼睛,梧桐轉過來笑道,「殿下醒了?沈大人剛剛到家,奴婢進來看看你醒了沒有好去回稟他呢。」
遲遲怔然了片刻,才微笑道,「讓他進來吧。」說著便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了身。
她坐到梳妝台前,才剛剛梳了個頭,沈清揚就進來了,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見到遲遲,立馬把她從凳子上抱起來舞了一圈兒,說道,「今天陛下讓我進宮,你猜做什麼?」不等遲遲回答,就趕緊說道,「他派我出去江南疏通河道,趕在來年春汛之前把它們弄好,免得到時候再發大水,又讓無辜百姓受累。」
李湛能把心放在政事上,遲遲自然是高興的。如今南方搞得吐火如荼的農民起義,起因就是當年的京城大水。只是,「皇兄怎麼會突然想到派你出去?」不是遲遲不信他,而是李湛從來不知道沈清揚的本領,若無人引薦,怎麼會突然要把他派出去?
「是紀大人說的啊。」沈清揚跑了一路,口乾舌燥,趕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紀大人引薦的。」
聽到紀無咎的名字,遲遲心裡漏掉了一拍。她不記得,是多久沒有聽見他的名字了,如今從沈清揚口中說出來,竟覺得有種莫名的諷刺和疏離。
她怔忪了片刻,又才問道,「是你一個人去嗎?」沈清揚天真單純,於官場上的東西並不熟悉,他的能力遲遲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官場上並不是只有能力就夠了。疏通河道是多大的工程,其中又牽涉到多少利益?遲遲也害怕他一個人去,初來乍到摸不著頭腦,非但辦不好差事,反而傷了哪裡,問清楚后,若是真的一個人,她想進宮請李湛再給他派個幫手什麼的。
沈清揚將茶水一飲而盡,「有紀大人一起呢。」遲遲微愣,又聽沈清揚說道,「放心吧,有他在沒事的。」說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續道,「遲遲,這次我南下疏通河道,雖然路上辛苦,但卻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只是路上肯定會有其他男子隨行,也跟我們出門遊玩一樣,你可願意跟我一起去?」
遲遲到底是公主,金枝玉葉,跟其他人一起必然有照顧不周的地方。她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機會難得,但這次是你出京辦的第一件差事,我一個弱女子跟著反而礙手礙腳,若是知道我要去,皇兄定然要讓人準備一大堆東西,反而拖慢了行程。你放心大膽地去做吧,既然皇兄把事情交給了你,那說明他還是看重你的。我在家裡,等著你的好消息。」況且她也不能走,紀無咎離開了,李湛身邊再無其他人,她害怕他一個人在京城裡亂來,加重了葯癮,想要趁此機會好好進言。
而且,那個人在一起,她去......又算什麼?
她溫言款款、賢良淑德的樣子,可曾還有半分成親前的模樣?時光啊,的確是個最不可捉摸的東西,把以前靈動的小公主變成了如今大氣溫婉的長公主,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沈清揚聽她如此說,心中一暖,笑道,「也好。」遲遲說得在理,況且這原本就跟以前出門遊玩不一樣,工程要趕進度,他忙於政事,說不定會忽視她,以後還多的是機會兩人一同出去呢。只是......他伸手抱住遲遲,將她攬進懷裡,在她耳邊低聲說道,「這一去,可要大半年見不到你了。」
遲遲將頭靠在他身上,微微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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